“臣妾說的是兵部左侍郎孫大人?！闭f完，還瞪他一眼。

    齊璟琛噓一口氣，放心了，牛飲般灌下半盞茶，懶洋洋道：“你別瞪我啊，又不是朕命他朝三暮四的。孫承后院里的事糊涂，但運兵之道上頗有章法，還算有用?！?/br>
    “臣妾沒私心想叫你懲罰疏遠他?！痹凭U容見他解釋，便敞開說：“本宮替許氏不平，但也僅僅在此，不會涉及朝政，讓你煩惱?！?/br>
    “聽說那孫承如今日日懊悔?！饼R璟琛翹起二郎腿，十分沒良心地嘲笑方才他口中的“有用之人”，眼勾勾看著他的皇后：“可不是人人像朕聰明，老早明白自己心意?！?/br>
    云綰容聞言，拋了方才說的東西，突然賊兮兮地湊過來：“對，皇上最聰明，皇上最喜歡臣妾。那么皇上，如果我和孩子一塊掉水里了你先救誰？”

    “？”齊璟琛有那么一瞬間是懵的：“身邊的護衛宮女太監都是死人嗎？”

    “沒有人！你就說救誰！”云綰容跺腳。

    齊璟琛給她個“你是不是有毛病”的眼神。

    “你說話啊，你為什么不說話？”云綰容逮住他不撒手，愣是他抽不出來：“你猶豫了！你竟然猶豫了！你不是說最愛臣妾嗎??！”

    “行行行，救你救你行了吧！”

    云綰容突然心傷，哀哀戚戚反問：“你就這么不耐煩？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什么叫行了吧你對我的愛就這么勉強嗎？！”

    “你……”

    “你為什么不救我的孩兒？他們是你的親兒啊皇上！你好狠的心！”

    “老子……”

    “你還想兇我！”云綰容睜大汪汪的眼：“你怎么不說話，你說??！”

    “……”你倒是讓我插得進話啊，心累。

    齊璟琛明白了，問題不是先救誰，問題是他的皇后就是欠削了。

    他呵呵倒揪回她衣領，惡狠狠：“老子誰都不救，老子跳下去和你們一起死！”

    云綰容噎住。

    她慢慢松手，并輕撫平袍上皺褶，一本正經：“話說回來，皇上過來要做什么來著？”

    齊璟琛心太累了，不想說話。

    自己更衣，往里殿床上一躺。

    云綰容嘟囔幾句，齊璟琛沒聽清楚是什么，聽聞她出去的聲音，久久不回。

    躺著躺著真的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感覺到動靜，皇后抱著小兒往榻上放。

    齊璟琛半睡半醒，下意思將孩子往自己身邊攏了攏。

    午間安靜。

    屋外偶有啾啾鳥啼，風吹樹葉沙沙聲。

    天漸冷了。

    云綰容在外邊看賬本，又讓幾位管事的太監嬤嬤過來尋常問話，不知不覺便已一個時辰。

    她放下手中事務，準備喊皇上起來。

    皇帝仰睡著，動都沒動過，孩子一個枕他大腿睡得四仰八叉，一個整個趴上他身壓扁了嘟嘟的小臉。

    “皇上，到時辰了?！痹凭U容搖搖他臂膀。

    齊璟琛睜眼，側頭看是她，慢慢坐了起來，腦子還有點沉。

    壓他身上的昇兒咕嚕嚕滾下軟綿綿的榻，齊璟琛手一撈扶住他的小腦袋。

    昇兒迷瞪瞪，沒睡醒，夢里奶聲奶氣的：“噠-噠?！?/br>
    “是爹爹?！饼R璟琛糾正，睡醒后的聲音有點低啞，又扒拉下腿上的晸兒：“兩家伙什么時候過來的，壓死朕了?！?/br>
    嫌棄是嫌棄，到了晚間照樣把要把孩子抱過來靠著睡。

    從一開始的不爽，到現在被云綰容潛移默化影響，習慣親近。

    云綰容笑瞇瞇地把他們抱里邊，免得翻身滾下床。

    “一直喊噠噠，估計找你?！痹凭U容偷偷抿笑：“聽說北嶺使者啟程了，皇上您最近要忙，這幾晚讓乳娘陪他們睡？”

    “都睡習慣了，回頭換了屋子又鬧?！饼R璟琛起身：“累不著朕?！?/br>
    “皇上真好?！痹凭U容真心道：“不說皇家，外邊的高官顯貴，有幾個能做到這般?！?/br>
    說完，云綰容沒忍住笑了：“我以為照你的臭脾氣，要唬住臉說抱孫不抱兒?！?/br>
    齊璟?。骸梆B大點，抗揍?！?/br>
    云綰容：“……”合著我是白感動了。

    齊璟琛大掌揉揉倆小兒細發，揉得一團亂，完了更衣忙碌去。

    坐在龍椅上，齊璟琛想到了先帝。

    先帝從未曾抱過他，何談以父親的身份陪他睡一夜。

    在孺慕敬仰父親的年紀，他沒得到過渴望的溫情。

    總想著，等自己為人父時，斷不會讓自己的骨rou再遭受一遍。

    皇后的養育法子處處與他人相悖，但他覺得很好，很安心。

    初雪。

    小傅子領著九元進殿，九元懷中，捧著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云綰容放下毛筆：“哪來的？”

    小傅子鞠身，示意九元上前，說：“回娘娘，是蒙疆進貢的犬兒，皇上讓奴才抱過來給您看看?！?/br>
    蒙疆的貢品里，帶著這條奶犬兒。

    背黑、腹白、褐眼。

    和rou松小時候一模一樣。

    云綰容乍然看到，有些恍神。

    小奶犬害怕，哼唧哼唧，云綰容回神：“本宮不想養?！?/br>
    小傅子解釋：“蒙疆那邊不知怎地知曉娘娘痛失愛犬，今年進貢，便又送了只來，聽說生這犬兒的，與生rou松的是同一只母犬?！?/br>
    云綰容示意九元抱過來。

    小奶犬轉到云綰容懷里，老老實實，害怕的身子有點抖。

    “長得再像，也不是rou松?！痹凭U容摸幾把，微嘆：“替本宮感謝蒙疆來使的好意，皇上問起，就說，養著孩子，不方便養犬兒?！?/br>
    小傅子斗膽說：“犬兒忠誠，陪兩位殿下長大，不正好？”

    云綰容看著弱弱小小的它，再想想皮實的倆小子，沉默了，許久幽幽開口：“家有小孩別養犬，對犬兒不好?！?/br>
    小傅子撓撓頭。

    總覺得主子別有所指。

    雪斷斷續續地下，薄薄地覆蓋了路，枝丫上也積了淺淺一層。

    忙完一日的齊璟琛過來熙華宮，抬目便看到一身紅衣的皇后在外面，捧著束金茶花。

    國色天姿，盡態極妍。

    云綰容遠遠看見了他，宛轉蛾眉，巧笑嫣然，朝他奔赴而來。

    齊璟琛接住她。

    “我看到你在發呆?！痹凭U容仰頭：“在想什么呢？”

    “想到宮外初見你時?！饼R璟琛鳳目柔情暗轉：“也穿著今日這樣的一身紅衣?！?/br>
    云綰容歪歪頭，笑了：“那讓皇上記住我的，是因為紅衣，還是因為初入宮時，落我名上的那抹朱砂？”

    齊璟琛但笑不語。

    輕輕一吻。

    人生能如初見，怦然心動，情意相投，相愛恨晚。

    雪不停。

    如白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