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文松從源州一路跟來，直到湶州，也算稍稍了解這位帝王的為政手段。他嘴上不說，但心中已認可大半。

    雖然性子一言難盡，穆才人無寵之事讓他頭疼，但撇去這一點的話，無法讓他否認祁帝的才能。

    出了湶州地界，往南行，欲過陽宗鎮。

    云綰容嫌車里閑悶，時不時愛往外瞅瞅，次數多了發現問題，心生疑惑：“皇上，陽宗鎮是大鎮？還是地方知府下過政令接納新民？臣妾瞧著怎么有點不對??？”

    “此話何意？”齊璟琛探頭往外看過。

    “此路風景臣妾一直在看，感覺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遷啊?！痹凭U容指了指右遠方五人：“衣衫襤褸，舉止卻不像乞丐，反倒像拖家帶口背井離鄉的難民?！?/br>
    齊璟琛皺眉，南邊并無戰亂，難民？最怕的是……

    “孫以誠?！饼R璟琛沉色喚人：“派人前去打聽打聽，這些人因何至此?！?/br>
    孫以誠領命。

    派出的人很快回來，看他表情肅穆，定不是好消息。

    果然——

    “皇上，這些人大多從藺州青石縣來，皆言青石縣生了瘟疫?！?/br>
    云綰容心口咯噔響，臉上輕松神色頓消。

    齊璟琛更是神色凝重。

    他立即召見孫承，沉聲吩咐：“你快馬加鞭即刻進陽宗鎮探聽情況，朕修書一封，即刻關閉城門！瘟疫之地遷來的百姓城外扎棚安置?！?/br>
    “臣領命！”

    抵達陽宗鎮約摸還需兩個時辰，孫承馬不停蹄一路急奔，生生將時辰減了大半。

    而他帶回來的消息并不樂觀：“皇上，周邊鎮縣皆已得知疫情，奏章已修呈上京但也不過才半日，藺州青石縣瘟疫確定無疑?！?/br>
    皇帝不言，似在思慮對策。

    孫承望一眼原地待命的隊伍，憂慮重重，跪地道：“臣懇請皇上折回湶州，您乃一國之君，萬不可入瘟疫之地！”

    帝染疫癥，國之將亂??！

    齊璟琛下了馬車，負手身后，眸中似有黑云寒霜，洶涌翻滾：“朕非但不走，還要往藺州去?！?/br>
    “皇上！”孫承急喚。

    云綰容一旁看得心驚膽戰。

    路文松、呂副統領等人得知，亦是焦急阻攔，大有以死進諫的打算。

    齊璟琛心意已決，旁人勸阻不聽，干著急的孫承突然想到一人，希冀滿滿地看向云貴妃。

    云貴妃默默往回藏了藏。

    別叫我，我只是位弱小無助的后妃。

    但眼前情形，她不開口好像顯得有點冷血沒良心啊，皇上要以身犯險，不吱聲你對得住他的寵愛？

    于是她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中，硬著頭皮：“皇上肯定是深思過后做下的決定，但皇上不說為何執意如此，想必有不能說的緣由？”

    孫承希望破碎。

    路文松嘆氣。

    呂副統領……呂副統領他咬咬牙：“皇上真當如此，臣不才，唯有隨您左右?！?/br>
    孫承目光嗖地盯向他，怒其不爭，才一個回合就敗下陣。

    齊璟琛召見隨行眾臣及太醫，商議許久，下旨送至周邊各州府鎮縣官員，又派人至地方督察監管，以防官員心生憊怠渾水摸魚，百姓恐慌難民無處安置。

    停留之際，穆書葶尋至云綰容跟前，見禮問安，神色頗為忐忑：“貴妃娘娘，南邊真有瘟疫？”

    “具體如何本宮亦無從得知，但你看這些百姓，若非迫不得已，誰愿背井離鄉？”云綰容據實以告。

    穆書葶明顯慌了：“瘟疫一傳十十傳百，若染上如何是好？”

    “怕了？”云綰容平和的表情變得稍微清冷：“穆才人不妨向皇帝請旨回京，皇上多半不會難為你?！?/br>
    穆書葶忐忑惶恐，連連辯解：“娘娘誤會了，妾身怎敢?！?/br>
    皇帝不畏疫情前往查探，她敢當逃兵，多半沒好下場。

    日夜兼程，風塵仆仆。

    云綰容幾乎忘了趕了多少時日，在一個天際灰朦的午后，總算抵達藺州。

    藺州城門，士兵陳列守衛，知府得知消息早早前來迎駕。

    程知府覺得他好難，瘟疫殺得他措手不及，病亂之地打死他也料不到皇帝會親臨！

    誰不怕死??？

    程知府是個利索的性子，接到圣駕，更知皇帝心系百姓，一等皇帝發問，便全盤相告。

    “皇上，青石縣疫情突發，因發現及時尚能控制，附近鎮縣皆已派官差應對?！背讨呑哌吀诨实凵砗蠓A告。

    齊璟琛示意他接著說。

    “因應對及時，藺州境內未染瘟疫的鎮縣過半，微臣等人正召集大夫商議新藥方?！背讨缡钦f道。

    歷朝歷代，瘟疫橫行的年歲不少，逐漸朝廷政令、應對疫方等被記載流傳，是以現今一遇疫情，也有章程。

    這也是知府能有對策先行控制的緣故。

    “是何瘟疫？”齊璟琛追問。

    程知府沉重道：“是鼠疫?！?/br>
    染疾者高熱、嘔吐、意識不清，十室九病，接踵而亡。

    疫地老鼠大量死亡，患者氣息奄奄，逝者遺體橫陳，十分駭人。

    云綰容遠遠聽得鼠疫二字，心情愈發糟糕。

    鼠疫之霸道，傳染性之強，在這年代，可怖程度與天花可比之。

    但他們一路過來看到的，似乎并未如此嚴重，是她見識短淺之故？

    眼見皇帝不曾停歇直奔廳堂議事，事關緊急云綰容不敢干擾。想到隨行的太醫，云綰容有了打算：“香椿，請周太醫過來，本宮有要事相問?！?/br>
    剛剛坐下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的周太醫，忙不迭趕過來。

    云綰容開門見山道：“藺州遭遇瘟疫，不多時皇上必定召集太醫議事。本宮心有一惑，不知太醫能否解答？”

    “娘娘請講?！?/br>
    “本宮閑時翻閱不少醫書典著，記得書中記載，瘟疫多始于冬季，而鼠疫生于大災害之下?！痹凭U容細細回想：“藺州地勢優越，未發水災旱災震災，鼠得飽腹，緣何大量死亡？”

    鼠類死亡，導致跳蚤游離侵襲百姓，乃造成鼠疫的重要原因。

    太醫聽到最后，表情嚴肅：“的確如娘娘所說?！?/br>
    “關于病理，周太醫學問定比本宮深厚，還請你盡力為之?！?/br>
    “娘娘提醒了微臣，仔細想想，確實有疑惑之處?！敝芴t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