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山鎮這一晚注定不平靜。

    有錢有勢的人家，家主如尋常出門應個酬，直到夜幕沉沉之際，依舊無人歸家。

    各家家眷一開始不以為意，直到街上突然腳步聲大躁，守門的仆人匆匆回稟，宅院已被官兵圍得嚴嚴實實。

    官兵依法執令，若換以往，這些有頭有面的人家巧舌自辯，知縣的口令也只鎮得住一時。

    命令搜查時，蔡家女眷內心惶惶，蔡家管家卻穩得很，估計沒少應對這種場面，帶領家仆攔在前頭。

    他朝官差見禮，硬聲道：“不知知縣大人何意，讓各位官爺深夜突然來訪？”

    官差頭兒現出搜查令：“依令搜查，妨礙公務者一應關押?！?/br>
    管家不知為何這回官差們底氣如此充足，卻也不肯松口退下，黑夜里火把照亮了他黑透的臉色：“不知蔡家所犯何事，興師動眾的，要想搜查，得拿出個證據讓人心服口服吧？”

    官差頭兒見他還不知死，朝東方拱手，冷笑一聲：“你可知是誰下的令？當今圣上就在府衙之內！來人，將他押下，即刻搜查！”

    管家心一突。

    才被官兵強行押住雙臂，就見常年市井行走打探的仆人連滾帶爬地進來，惶恐沖到他面前：“不好了管家，池家……鎮里凡與官府、皇商、鹽鐵有牽扯的人家，全被圍起來了！”

    蔡管家才知心慌，知道事情大發了。

    一方知縣當然不敢如此行事，但有皇上坐鎮指揮，誰敢不從？

    看著一份又一份，從各家各戶搜出的證據，陳知縣心頭無比痛快。

    齊璟琛細細翻查，原本平靜的雙眸已經隱約蓄起洶涌怒意。

    云綰容不敢窺看內容，以為龍顏即將震怒，卻見他不曾發作直到看完。

    齊璟琛從中剔出三戶人家，扔到知縣手里頭。

    知縣忙手忙腳接住，粗略一看，居然讀懂了皇帝的意思，道：“趙友根、曹容、殷選孝?！?/br>
    三人顫著腿跪到前頭。

    皇帝緩緩起身，行至跟前。

    云綰容覺得這三人心理過硬啊，瞧著有點抖，好歹沒軟趴趴的嚇慫了。

    “起罷?！敝灰娀实鄹┥?，親自攙起了名叫趙友根，年將六十的老者。

    “三位仁商，今夜受到驚嚇，朕心中有愧?！饼R璟琛道。

    峰回路轉，原本以為出列受罰的三人被驚喜砸到，而被陛下親扶的趙友根激動得老臉通紅，結結巴巴居然說不出話。

    齊璟琛命親信將人送歸家中，緊接著又送下賞賜，估計不用到天亮，人人都知幾戶在皇帝面前露了臉，得了圣上親譽的好名聲。

    然而二十余人里，僅僅三人尚遵祖制留有良心，剩下之人甚至其家族，恐怕就在今夜里沒落下去。

    齊璟琛讓孫以誠在搜查的證據里抄摘記錄，剩余之人全交由知縣處理，有罪的依法判刑；尚未來得及越軌的，由知縣判定處罰或警告。

    齊璟琛帶著云綰容在第二日又啟程了。

    攪亂一池水，走得倒瀟灑。

    路上云綰容偷偷看了皇帝好多次。

    齊璟琛受不了她時不時自以為隱蔽的打量，無奈說：“云貴妃想問什么？”

    出了雙山鎮，云綰容換下丫鬟裝扮，穿回自己的樣子，猶豫間問：“這就走了？”

    齊璟琛呵地一聲：“不然呢？等你再多會幾次那讀書郎君？”

    云綰容一臉吃了蒼蠅樣，什么鬼，統共沒說兩句話，你要醋到地老天荒？

    “會他作甚，南下的公子更倜儻?！痹凭U容十分英勇地拔虎須。

    齊璟琛定定看她一眼，突然吩咐：“孫以誠，停車?！?/br>
    坐在馬車外頭等候差遣的孫以誠懵了懵，忙上車夫停下。

    馬車不走了，云綰容同樣呆了呆，然后一臉疑惑：“？”

    “滾吧，這輩子你都別想到南方了?！毙揲L的手指往車外一指，皇帝一臉冷漠。

    “??！”云綰容驚覺醋缸要爆，席地，伸手，抱大腿，動作一氣呵成，轉眼間目光堅定：“倜儻有何用，比不上我琛郎一根頭發絲兒！”

    齊璟琛提腿。

    云綰容使勁抱住。

    齊璟琛氣問：“如此作態，有何貴妃儀態可言！”

    “你以為我抱的是什么？”云綰容怒而反問：“我抱住我的心肝，有問題嗎？”

    “……”感覺又是朕輸了。

    云綰容席地而坐，規矩套不住她，敢打敢鬧，有血有rou。

    自己不就是眼瞎地被這份輕松吸引嗎？齊璟琛揉揉眉心，認命。

    認命是認命，讓朕開口認輸是不可能的。齊璟琛高冷地將她俯視，不動如山。

    孫以誠沒聽到皇帝吩咐，顫巍巍地請旨：“皇上您看，這車……還趕不趕？”

    “走走走！趕行程，別耽擱?！痹凭U容插聲。

    孫以誠糾結地撓撓頭，沒聽皇帝反對，干脆聽貴妃的。

    馬車再次骨碌碌行起，作了大死的云綰容不敢說話，怕一出聲會引爆皇帝這顆威力十足的炸彈。靜下來，馬車晃悠悠的走，搖得她開始昏昏欲睡。

    最后云綰容是扒在皇帝腿上睡著的。

    齊璟琛眼角抽抽，伸手將人往上提溜。

    云綰容未入深眠，一下醒了，睡意侵擾，眼角微微發紅：“皇上？”

    “困？”

    云綰容乖乖點頭。

    “那就對了，起來，不許歇?！?/br>
    “……”咱倆何怨何仇？

    云綰容未睡足，腦子有點僵有點懵，轉不動，顯得有些呆。

    齊璟琛愉悅地翹翹鞋尖。

    “到了運河咱走水路，速度快些，云貴妃暈不暈船？”

    云綰容慢騰騰地回想一周，老老實實說：“不知道，臣妾未出過遠門，沒走過水路?！?/br>
    閨中時的湖中泛舟自然不算，千金小姐出門注重安全，上船必挑風平浪靜之日，時辰短不說，還沒半絲風浪。

    “臣妾看皇上處事手段利落，皇上這般趕著去南方，是有事等著？”

    云綰容剛問完就識趣地閉嘴了，悄悄打了打嘴巴，好像這些都是她不該問的事兒。

    不過此刻皇帝不是這般想的，虎符都托付了，還差知道這點事？

    “知道蔡石易蔡家身后是何人當靠山嗎？”齊璟琛道：“他妻弟是左丞相府中幕僚，而池家，嫡支有人在戶部上任?！?/br>
    齊璟琛靠坐下來，勾笑道：“云貴妃，如果朕突然出現在宮中，有些人會不會嚇死？”

    “……”不帶這樣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