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連陸思音都不太清楚的事情,在他們口中反倒那么確鑿。 “我們現下不也是被截斷了糧路嗎?再加上昨夜放火,今日下雪,不就和當年一樣?”那其中一個逃兵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說話的時候也有些顫抖。 “他們到底都在傳些什么?”陸思音輕笑一聲問綠英。 她見瞞不住了才勉強說:“莫須有的話更多了一些,還有的說,當年那巫祝預言您將攻破訴莫王庭之后,這些年昆部派人施咒,您注定會與……” “會和我父親一樣,死在這兒,死在訴莫人的包圍,和冰天雪地里?!标懰家籼嫠f完,綠英本想相勸卻見不到她臉上什么倉皇表情。 “侯爺,新軍情?!泵鞣鈳е琶Κq疑地神情將軍情呈給陸思音。 “訴莫派人帶兵去圍攻延吳了,從那群流兵手里拿到的消息?!?/br> 明封說完的時候,帳內的人同時都露出了驚慌擔憂,誰也沒說出一個字。 延吳城中守軍現下只有三千,攻城者以萬計。陸夫人自然還在城中,而從陸思音到這軍中的卒兵,大多的父母妻子全都在城中。 明封見到陸思音低下頭,一言不發。 “他們能抵擋多久時日?”陸思音問出了一個,本該由她自己回答的問題。 明封后頭哽著,緩緩說:“按以往的狀況看,少說七八日,多則……也能有一個月?!?/br> 城中糧草都供給了他們,若是沒記錯,所剩數目也不過城中百姓用度一月了。 一個月。 陸思音走出來的時候,正巧是發放飯食的時間,但她見到喬赟一個人坐在軍營邊的石頭上,平常還算活潑的人現下也不愛熱鬧了。 “不餓嗎?”她也坐到喬赟身邊。 他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謝全元帥還是未說如何處置王爺的事嗎?” “還沒有消息?!?/br> 喬赟低著頭,耳邊過去了一陣又一陣的風聲,突然再聽到陸思音的聲音,像是被風吹得有了些撕裂意味。 “如果……如果我們,必須拿下王庭呢?” 對上喬赟略微糊涂的眼神,陸思音也不敢再看。 往后糧草要如何運達還是未知數,更寒冷一些這里的兵士就不可能熬得住了。 從此處搬師回延吳,路途難行,天氣難料,也要半個多月的時間,一時也解不了困境。 謝全若至,盡快拿下王庭,圍攻延吳之兵必定散亂,也就可解救延吳之困。 喬赟不是不知道現下形勢,但還是不想聽到這樣的結果。 “他會怪我?!标懰家粜χ?,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現下的狀況,她不能看著大軍陷入困境,也不能看著延吳受亂,這些擺在她面前,都在告訴她,不能再顧忌了。 聲音像是被寒風吹得,充斥著難受與不甘,二人就坐在石頭上吹了許久的風,就在陸思音再抬頭時喬赟突然開口說:“只要侯爺活下去,他就不會怪誰?!?/br> 破涕為笑,陸思音咬著下唇不讓自己露出哀色,拍了拍喬赟的肩膀。 轉身離開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在眼中蓄起了淚,她才一袖子抹去就見到了急忙走過來的綠英。 “侯爺,內jian找到了?!?/br> 她看著明封和裘都將一個打扮成牧民樣子的人給抓了過來,是在查軍中流言出處的時候,發現他正欲外逃。 看上去也是個漢人,那人也眼神躲閃著,看這個打扮像是想逃卻差了些運氣。 還沒等她說什么,軍營里一陣吵鬧聲揚了起來。 陸思音趕到的時候,裘都正在跟人爭執,吵鬧得厲害,走近的時候就能看出其實兩人的情緒都不太好,憋著一股氣,卻都是十分焦急擔憂的。 “侯爺,咱們回延吳吧?!蹦囚[事的人見她來了,頭一句話便是如此,而后陸思音就見到了他身后更多的人。 大概是知道了訴莫大軍圍攻延吳的事,這些人坐不住了。 “還有多少,把你們的人都叫來?!标懰家舫领o說出這話,那領頭的見她沒有生氣責罰,便狠下心去將一眾人都叫了出來。 她將那個內jian給抓了起來,那人低著頭沉默著,陸思音將他摔了出去。 “軍中的流言我聽了不少,這樣擾亂軍心的話,究竟是出自誰人之口?”她盯著那內jian,“是你來說,還是我說?!?/br> 那人自知是難以逃脫罪責,他是惜命的,不說話許久卻突然跪下來求饒。 “說我,會和我的父親一樣死在訴莫城下,說此回的大軍會和當年的兵士一樣死在這兒,”陸思音突然笑起來,而后指著這軍營周遭,“二十余年,我們養馬,終于養出了跟訴莫戰馬一樣的好馬,弓箭、長槍,煉了一遍又一遍,終于能扛得住他們的砍刀了,弓弩也能于百步外一箭射殺敵首。所為的,不就是今日不再死在訴莫刀下嗎?” 她六七歲的時候就跟著陸夫人去西邊的部族尋找好馬,商路不通就只能偷偷帶回來,所遇險境也不是一次兩次。 兵戈,軍陣,二十余年來從未敢放松。 “延吳被圍,城中尚有甲士抵擋,有后援可至,而我們就算今日開拔,什么時日能到?我知道諸位的父母親族皆在城中,我又何嘗不是?”她喘著粗氣,已經極力按捺住自己的顫抖,“今日我們回撤,尚且不能確保救下父母親族,可確定的是,失地不能奪回,訴莫不會回退,延吳此后還是會被訴莫圍攻,你們的妻子、兒女,不久之后仍舊會有身首異處之時,等到諸位步履蹣跚之時,誰又去保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