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碎的電腦與傷痕
這天整個下午,蘇芷的心情都格外好。放學后,她像往常一樣和季沨一起吃完晚飯,然后結伴往家的方向走去。 “季沨?!币粋€聲音從路旁傳來,叫住了她們。蘇芷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高挑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穿著一件筆挺的青灰色風衣,內搭白色襯衫,下身是灰色西褲,腳蹬一雙锃亮的皮鞋。她臉上戴著一副優雅的圓形復古金框眼鏡,面容俊秀又柔美,栗色的長發垂至腰際,氣質非凡。 “莫老師?!奔緵h也向她打招呼,她發現莫聲聞又換回了她平時的那套著裝,而不是穿著調酒師制服來等她,竟然有點感動。 “車停在西邊那個路口?!蹦暵勑α诵?,目光落在蘇芷和季沨牽著的手上,“看來我來早了,對吧?你平時一般幾點回去?” 蘇芷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季沨,又看了看莫聲聞,眼神里滿是疑惑,仿佛在問:“她是誰???” 莫聲聞很從容地自我介紹道:“我姓莫,名聲聞,是月蝕酒吧的工作人員。聽說季沨上次考試進步很大,酒吧老板覺得她在學習上是可塑之才,所以,從今天起,由我來接送季沨上學放學。季沨以后不用再走六公里的路了?!?/br> 聽到莫聲聞的話,蘇芷瞬間興奮起來。沒想到季沨學習成績的提升,居然帶來了生活質量的飛躍!她心里暗暗得意,說不定這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呢。 “謝謝莫老師?!碧K芷也跟著季沨稱呼她為“莫老師”,并沒有深究這個稱呼背后的含義。畢竟現在很多人都習慣把別人統稱為“老師”,或者自稱“老師”。 季沨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莫聲聞,覺得自己麻煩她白跑一趟了,于是解釋道:“我一般八點半回去,晚上要和小芷一起寫作業?!?/br> “這樣啊,那我八點半來接你?!蹦暵劷z毫沒有不悅,反而溫和地看向季沨,“是去你小女朋友家樓下嗎?能告訴我地址嗎?” 蘇芷的臉微微泛紅,沒想到兩人的關系被莫聲聞一眼就看穿了。她有些羞澀地告訴了莫聲聞自己家的地址。莫聲聞和她們約好八點半在小區門口接季沨,然后便轉身離開了。 季沨感覺今天的莫聲聞比之前更和藹可親了,她似乎每天都在變得親切一點,和第一次見面時那個沉靜、話不多的樣子完全不同。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蘇芷看著莫聲聞離去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忍不住說道:“我感覺,她和你有點像耶?!?/br> “哪里像了?”季沨好奇地問。 “個子都挺高的,腿也很長,還有嘛……都喜歡穿風衣?!碧K芷笑了笑,心里回憶起前天和季沨確立關系的那一天。 “哦,這樣嗎?” 今天的作業不算多,兩人在八點就順利完成了。之后,她們還進行了一些“課外活動”,離九百九十九次又近了一步。 八點半,蘇芷把季沨送到樓下,莫聲聞果然已經在那兒等候了。蘇芷向季沨揮手告別,這是她第一次沒有給季沨打車??粗緵h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好,蘇芷的心里也滿是欣慰。 莫聲聞的車停在小區門口,季沨和她一起沿著小區的道路往大門外走去。走著走著,季沨突然好奇地問莫聲聞:“為什么我感覺我每次見到你,你都會變得更不一樣一些?” “哦,是嗎?”莫聲聞似乎認真地思索了一下如何解釋自己的態度變化,最后,她說:“其實我每次見你,都要發消息和我老板匯報并商討,她警告我要微笑服務,不能把小孩子嚇壞,否則又要罰我?!?/br> 原來是這樣啊。季沨心里不禁對莫聲聞的老板生出一絲感激,她覺得莫聲聞還是面帶笑容的樣子更親切。 正當兩人邊走邊聊時,突然遠處傳來幾聲巨大的碎裂聲響。兩人不約而同地朝聲音的來源處望去。 一個穿著藏青色西裝的女人正蹲在地上,用手撿拾著一地的碎片。季沨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看那些碎片:黑色的,白色的,反光的,不反光的,還有一些?鍵盤的按鍵。 哇!這不會是一個被砸成碎片的筆記本電腦吧? 季沨停住了腳步,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粉碎性骨折的電腦。莫聲聞注意到季沨停了下來,也跟著停住了。 女人的呼吸急促而紊亂,她胡亂地抓起地上的碎片,把它們一個個扔進敞開的公文包里。她的動作粗暴得就像在處理一地被撕碎的紙片,絲毫沒有在意那些鋒利堅硬的碎片可能會劃傷她的手。直到最后一片電腦碎片被丟進公文包,她才拉上拉鏈,然后像丟棄垃圾一樣,走到路邊的垃圾箱旁,用力把整個公文包都甩了進去。 季沨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完全無法想象這個人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打擊,才會如此瘋狂地虐待一臺電腦。 在昏黃的路燈下,季沨看清了她的容貌:那是一張精致的臉,有著很漂亮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以及線條分明的下頜線。只是此刻,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對于圍觀的季沨和莫聲聞,也毫無反應。 “你的手!”季沨驚呼出聲。她這才看到那個女人的手上正像沒擰緊的水龍頭一樣,淅淅瀝瀝地滴下血珠。 “我知道?!迸死淅涞鼗貞?,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對季沨對關心也沒有絲毫感謝。 季芷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她從自己身旁經過,甚至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女人的血一路滴落,留下一串觸目驚心的血跡。季芷不敢再多看,連忙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莫聲聞也緊跟著她,她們都沒有再去在意這個奇怪的女人究竟朝著哪個方向離去。 晚上十點,蘇芷靠在客廳的沙發上,手里拿著一本書。她現在的閱讀心態已經和過去大不相同了。畢竟,她現在是“止風之竹pasdetrois”的編劇,也算是半個創作者?,F在對她來說,書中的故事情節不再是簡單的消遣,而是學習的素材。 然而,她今天看的這本書顯然不適合她學習,講述的是一個“omega女性在亂世中經歷愛情波折與生存掙扎,最終在自強不息中完成自我救贖”的故事,這對她想要寫的甜甜愛情故事顯然超綱了,只適合用來寫高考作文。對于高考作文來說,苦大仇深是一比不錯的財富。 蘇青竹在九點左右就回來了,此刻正坐在沙發的另一端織圍巾,她說做這種重復性機械勞動還挺解壓的。 蘇芷放下手中的書,實在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了。她不得不承認,一個活得好好的人非要去看一段悲慘的故事企圖升華一下人生,對大腦是一種凌虐。 “那個人呢?”蘇芷懶洋洋地問道。 “加班吧,還在加班,她還能去哪里呢?”蘇青竹頭也不抬,繼續挑動著手里的毛線針,“今天織的圍巾一定不能給她,她不配?!?/br> “就是,她不配?!碧K芷附和道。她真的不明白宋月庭哪來那么多班可以加。 “嘀?!泵艽a鎖啟動的聲音傳來,隨著門鎖的轉動,蘇青竹立刻扔下手中的毛線針,迎了上去。 蘇芷把頭扭到一邊,假裝繼續看書。她本來就還在生宋月庭的氣,而且接下來的場景她不太樂意盯著看——以往,如果蘇青竹先到家,且宋月庭回家的時間沒有晚到蘇青竹已經上床睡覺,蘇青竹總會去迎接一下自己心愛的alpha。迎接的方式通常是給她一個擁抱,在她臉上親一下。雖然宋月庭這些年平時基本不笑,但被親的時候還是會露出一絲笑容。 然而,蘇芷聽到的卻是蘇青竹的一聲驚呼:“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工作不順心?!彼卧峦サ穆曇粢琅f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你!你自殘了?!”蘇青竹看著宋月庭,眼睛瞬間發紅,聲音里滿是震驚和擔憂。 蘇芷也放下書,站起身,走上前去,順著蘇青竹的目光看向宋月庭的手。只見她的手掌上有兩道巨大的鮮紅傷痕,還在不停地滲著血,掌紋里都嵌滿了血液,觸目驚心。 “沒有?!彼卧峦ポp描淡寫地說道,“杯子掉在地上了,我撿的時候不小心劃到了?!?/br> “你也不用擔心?!彼龑ι咸K芷的目光,語氣依舊冷淡。 蘇芷沉默不語,只是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宋月庭。 “我們去醫院吧,快去醫院吧,要不要縫兩針?”蘇青竹看著宋月庭手上那恐怖的傷口,比她本人還要著急。 “不用,問題不大?!彼卧峦ナ裁匆矝]說,只是脫了鞋,徑直上了樓梯,走進自己的臥室,帶了房門。 蘇青竹慌慌張張地去翻醫藥箱,動作顯得有些無措。 蘇芷嘆了口氣,也轉身上了樓,回到自己的臥室,輕輕關上門。 或許,還是做點輕松的事情吧,她這樣想著,試圖讓自己從這突然的緊張氛圍中抽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