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楚留香看的憤怒無比,非常想一刀子飛過去,無花悄無聲息地盯著蘇蓉蓉的背影走進紗帳之中,終于緩緩的向后退去,不知道他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無花對蘇蓉蓉的監視如此密不透風,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在等著楚留香或者什么人來救蘇蓉蓉,于是他就守株待兔,等著楚留香來自投羅網。 在這種情況下楚留香 也不能做什么,只能不甘不愿的退去。 回到帳篷里,辛渺才有空對楚留香說出自己的發現:“營帳里有東西,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總之給我的感覺不好?!?/br> 準確的說,是一種即視感,像當初在司徒靜的尸體旁感受到的那種陰冷邪惡,辛渺將其稱為央宗的氣息——可能是他的邪惡的法術,而且是針對辛渺的,她的直覺告訴她,千萬不要有任何異動,要把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最低。 營帳里應該是有什么針對辛渺感應的法術,類似于探測雷達,辛渺若是稍有異動,她毫不懷疑就算是百里之外石觀音和央宗也會知道她的存在,她的到來。 不得不說,央宗還是有些手段,辛渺如今也算一個修行之人,但在術法的修煉上,辛渺承認自己不如央宗,這份差距并非不可彌補,只是需要時間,但偏偏她現在沒有時間潛心修煉。 但央宗還是有點小看她了,譬如她如今不會飛天遁地,但她能用輕功,照樣是來去自如,沒有觸發警報。 楚留香和辛渺討論了一會兒,還是達成了共識,不能輕舉妄動,但要盡快把蘇蓉蓉救出來。 第二天,沙場點兵,所有的聯軍都是抱著同一個目的來到此處,龜茲國大軍出現在這里就像一個領頭羊,第一條軍令就是點兵點將。 這條軍令顯然不是其他人發出的,多國將領受命前去中軍帳商討大事,首先就見證了無花被阿修羅大人欽點為大元帥,手持帥印和龜茲大軍虎符。 縱然無花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白臉,但他如今手握軍權,又是阿修羅大人欽點,其他將軍也別無二話。 也不是沒有人心懷鬼胎,想要求見阿修羅大人,無花微笑婉拒,其他人則更暗流涌動,莫衷一是。 無花這條軍令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摸排,但不論他是不是懷疑楚留香已經潛入了聯軍中,瑪哈部一無所知,只需要將所有人員一一編纂成冊上交。 阿魯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 楚留香和辛渺人在聯軍之中耐心潛伏,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兩樣,所有人都在等著一個消息,聯軍要何時進攻中原呢? 河流平靜的淌過曠野,如同一條玉帶落在青黃相接的大地上,天高地闊,若不看遠方密密麻麻的軍隊營帳,人們三三兩兩在河邊洗衣干活,怡然自得,感受不到戰爭的陰云,生活的日常一天而已。 楚留香和辛渺聽著周邊的人們用不同的言語說笑談話,心中不約而同的生出一份惆悵來。 “說來,葉孤城和般若的下落仍舊是不明嗎?” 辛渺坐在石頭上,楚留香將衣服從河水里拿起,有力的臂膀輕輕一擰,就把多余的水擰干嘩啦啦響,他把衣服丟進盆里:“葉孤城我不知道,但是聽說古契國內發生政變,先王的兒子突然出現,殺了謀奪王位的大臣,已經登基,在進攻中原之前,他會剪除其余逆黨,整頓古契軍隊前來匯合?!?/br> 所以,般若還是得償所愿了。辛渺搖了搖頭:“真不知該恭喜他還是感嘆世事無常?!?/br> 楚留香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幾番猶豫,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般若讓他想起之前,辛渺聽見琵琶公主謊稱自己懷了楚留香的孩子,他當時無比緊張,這是苦于解釋不出口,但是他沒想到,過了那一夜之后,辛渺居然沒有提過一字半句。 這著實讓楚留香高興不起來,雖然如今不是個可以談風花論雪月的好日子,但是辛渺半點都不問,他難免患得患失,很想解釋,但總感覺沒有好時機。 第215章 楚留香一沉默就沉默到晚上,辛渺才終于發現。晚上臨睡,她沐浴后解開濕潤的長發,頭頂上冒出一陣陣白煙,滴著水的發縷不一會兒就變得半干不濕。 楚留香已經躺在帳篷里,注視著她的背影,過了一會兒就抬起手來,用手指輕輕梳理她的發尾,微微卷曲的黑發纏繞在他手指尖,殘留的些許潮濕的痕跡。 辛渺把帳篷簾子掀開,這樣能吹得到夜風,他們的帳篷對著空曠的野地,坐在里面還能看得到星星。 “為什么一直不說話呢?你在擔心嗎?”這樣恬靜安然的夜色中,辛渺的聲音也溫柔,勾得楚留香心頭酸楚,側躺著仍舊把玩她的發尾:“沒有……只是……” 辛渺聽著他語氣低沉,擔心他心中傷感,側過身來:“石觀音要留著蓉蓉她們轄制你我,只要我們定得住,她們就是安全的?!?/br> 她會救下她們,她不會讓她們等太久的。 楚留香定定地看著她,幽黑的眼瞳中倒映著燈火如豆,辛渺頭上方掛著一盞燈,那昏黃的光暈籠罩在她頭頂,勾勒出一圈金邊,面頰如玉,眼眸低垂,眼中有著關切的安撫之意。 他忽然用手臂撐起上身,翻過去抱住了她的腰,把臉埋在了她懷里,如此切身地感受著她的心跳和溫度,才覺得心頭的失衡感稍有減弱。 辛渺差點被他拱翻在地,只好一手往后撐著毯子,驚訝地睜大眼睛:“等等……” 她另一只手懸在上空無可奈何的放在他的肩膀上,好在楚留香只是默默收緊了手臂,只是一個擁抱,沒有其他動作,很直白地用肢體語言來代替了說話,他想要她的撫慰。 這樣抱著他也不算吃力,倒讓辛渺想起來,以前玉獅也會也會這樣在她懷里拱來拱去地撒嬌。 她猶豫了一下,把手放到了他的頭上,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發,手指摩挲過耳廓,楚留香下意識地抖了一下,耳朵就開始發紅。 他終于抱夠了,心里又浮現出別的訴求,楚留香抬起頭,仰面望著辛渺,仍然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目光如水,可見溫柔纏綿,他微微起身,直到與她呼吸相接,目光流轉之間,落在她唇上。 楚留香的渴求是那樣清晰,又讓人想起在懸崖下命懸一線的親吻,只讓辛渺倍感熟悉,仿佛整個人都再一次恍惚的浸泡在潮濕濃烈的繾綣之中。 在夜里真是靜謐,能看得到他們的,只有無邊的曠野和無聲的星河,辛渺附身屈就,沉入水面般闔攏眼睫,任由淹沒。 他親得很溫柔,燈火昏昏,將二人交纏的影子印在帳篷上,心跳和呼吸聲都重重相疊。 在好好的撫慰之后,楚留香仍舊要仰躺在辛渺腿上,將她的手按在胸口來回揉捏,有了底氣問她:“你為什么不問我?” “問什么?”辛渺顏色泛紅,嘴唇尤其鮮妍。 “就是琵琶公主的事……”楚留香的聲音又低下去,他自己感覺這樣好像心虛一樣,清了清嗓子,強調:“她的話全是信口雌黃,你不要信?!?/br> 辛渺莞爾一笑:“我知道?!?/br> 她回答完,就忍不住覺得好笑,所以楚留香一天悶悶不樂就是因為這個? 辛渺側過頭去,意圖掩飾嘴角的笑意,楚留香心頭一松,整個人都輕快了,自然又是萬般柔情,整個人黏著辛渺沒法分開,帳篷里的簾子被他刻意忘卻,肌膚相貼擁入懷中才好一夜安眠。 四面八方趕來的聯軍如同河流匯入大海,人雖然越來越多,但麻煩也是成倍的增長,軍營中偶有語語言不通,相互挑釁,私斗甚至群毆。 諸國軍隊的大小將領日日都要被無花召去中軍帳中大罵一通,嚴厲整頓軍紀軍規,因為觸怒了他而被處死殺雞儆猴的士兵,的確震懾住了一陣子,但這威懾并不持久,反而激起了野蠻的逆反之心。 最后一只到來的是吐蕃人的軍隊,悍勇兇殘的北戎人在營地中仗勢欺人,且并不給無花這個大元帥什么面子,腰桿子更硬,無花順勢而下,采取懷柔手段,更引得西域聯軍將領的不滿。 楚留香四處探聽得知的消息是,般若遲遲在古契國耽誤,幾番推脫延遲發兵,這讓無花的處境變得更為不利,西域諸國的聯盟人心各異,除了實在掌握在無花手中的龜茲國軍隊根本無法相信,而北戎的友軍更是有要和他分庭抗禮的趨勢,不肯交出指揮權,無花只能在其中周旋籌謀,古契軍隊遲遲不來,就讓這情勢變得越發不利了。 無花無暇分身,對蘇蓉蓉的監視力度便松弛下來,辛渺終于等到了合適的機會。 吐蕃人有馴獵鷹的習俗,他們的軍營里除了戰馬,還有幾十只鷹隼,只可惜都不是很聰明,未開靈智,但好在送信是沒問題的,辛渺趁著吐蕃人每日放鳥出去覓食,寫了信送到中軍帳中。 辛渺等了半天終于等到了回信,蘇蓉蓉給了她好大一個驚喜,她居然將行軍圖刺在裙擺上,不知已經籌備多久。 “我安好,李宋深陷大漠之中,石瘋魔以極,央宗奉上血祭成仙之法,實在擔憂至極,不必耽誤救我,我安好,你二人速去誅滅石、央宗?!?/br> 蘇蓉蓉再三強調自己安好,楚留香定定的看著她的字跡,緩緩松了一口氣。 蘇蓉蓉一向聰慧,也知道審時度勢,不會為了安他們的心故意隱瞞強撐,她的判斷恐怕李紅袖和宋甜兒更加危急,楚留香盯著那所謂血祭成仙之法,立刻起了不祥的預感。 辛渺即刻將行軍圖裝好,綁在鷹隼腳上,她剪了一稍頭發下來,裝在里面包好,將鷹隼放出,猛禽在天空上盤旋半晌,聽話的飛往燕山山脈方向。 越過這山脈,抵達最近的城鎮之后,麟主的氣息會引過開了靈智的妖怪,辛渺只盼著這妖怪能識文斷字,知道厲害,將她的信和行軍圖送到包拯手中。 隆隆作響的軍鼓和飄揚的旌旗飛在半空中,無花終于等不及,不管般若是有意還是無意,古契大軍不發,他必須要以武力鎮壓各方諸侯易變的人心,否則未等出征,這所謂的西域盟軍就要潰散了,對盟友展示武力,讓他們堅信自己的投資是值得的,這非常重要。 盟軍的演武必須得整頓軍紀,軍營中所有的婦孺老邁都紛紛遷離,擅自離開軍營的士兵將會被處以大刑,沒日沒夜的緊張cao練使得閑散生事的士兵被管束起來。 蘇蓉蓉不見天日的坐在帳中,卻能聽到cao練的號子,兵戈之聲將戰前的氣氛渲染得無比緊繃,她也是日益的坐立難安,因為無花顯然已經開始疑神疑鬼,哪怕蘇蓉蓉大發雷霆,他也不讓撤走房前屋后伺候的侍女,在這樣的監視下,就算是長了翅膀的鳥兒也無法為她送來信息。 蘇蓉蓉篤定自己的行軍圖已經被傳了出去,這讓她的內心稍感安慰,縱然千里路遙,辛渺也一定有辦法把信送回中原,這樣重大的軍事機密,就算無法決定關鍵的戰局,那上面她嘔心瀝血標注出的地點也足以挽救下諸多邊境百姓兵將的性命。 無花今日陡然變得和顏悅色起來,他在侍女的幫助下穿上重甲,如此隆重的裝束,自然要在演武大典上出場,正是以元帥的身份號令聯軍數萬人,多么志得意滿的一刻,無花從石觀音手中所能得到的權力在此刻,變做他手邊那沉甸甸的帥印。 蘇蓉蓉冷眼看著他,聽著營帳外連聲號角,踏聲隆隆。 等無花和其他人如流水般從營帳中退出,蘇蓉蓉忽然發現掛在自己房中的一面裝飾用的金鑼好像是被帶走了,那金鑼上精細的繪滿通紅的符文,她一向是將它當做一個不起眼的裝飾。 這一點不由得讓蘇蓉蓉疑竇叢生,如果是普通的東西,無花不會將它帶走。 琵琶公主端著豐盛的佳肴施施然走入帳內,便看見蘇蓉蓉正盯著屏風上空位看。 她似乎一點也不好奇,只是嫣然一笑,悠然道:“我當你要什么時候才能發現呢?!?/br> 蘇蓉蓉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那到底是什么?” 琵琶公主坐下來,摸著自己的腰腹往后一靠:“告訴你也沒什么,這其實是央宗大人的一件法器,只要嗅到一點點異乎常人的法術氣息,它便會鳴金大作,那位了不得的麟主娘娘,就算手眼通天,恐怕也敵不過這演武場上千軍萬馬……” 她將雙手一攤:“在出征之前,以妖孽頭顱祭旗,是個極好的兆頭吧?” 琵琶公主看見蘇蓉蓉臉色驟然白了,便搖搖頭:“你何必去摻合?他們神仙打架斗法,我等凡人,只需要選邊站好,等著天上掉餡餅?!?/br> 琵琶公主倒是知道石觀音的瘋狂和可怕,但是她不能不搏一把,等石觀音占領中原,自然就看不上西域龜茲國這塊蚊子rou了,她大可以小心周旋,將來繼承王位,不比做個公主好嗎? 她輕輕一笑:“還是快些來用飯吧,你可知央宗上師威力無邊,我不知道什么麟主娘娘能比他更厲害,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就算不吃不喝也無濟于事了?!彼@然對央宗有著充足的信心。 此時此刻,帳篷上一只體型較小的獵鷹轉動著金黃的眼珠,將一切盡收眼底,它望著遠處演武場上人海陣列,煙云四起,旌旗飄動,撲動翅膀飛遠了。 辛渺盤坐在帳篷之中,雙眼緊閉,她的額頭上用牛血描繪出一只線條簡略豎立的眼睛,這法術她是頭一回用,很成功,此刻,她的化外之身張開雙翅,乘風而上,將鱗次比節的西域聯軍陣營盡收眼底,那高臺之上的無花,甲胄金黃,氣派閃光,那么的顯眼。 辛渺凝神屏息,全神貫注,她不甚熟悉的手指結印,放在胸前,今日她會用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動搖這支聯軍的軍心,在天地的見證中,狠狠挫敗無花的驕橫和得意,大亂石觀音的布局。 奔騰的支流河狂亂涌動著,無形的力量在逐漸延展開,從微末之處擴大,在無人注意的暗處積蓄力量。 風起云涌,刮得狼煙飛旋,無花敏銳地望了一眼臺下靜寂無聲的金鑼,心中竟然隱隱不安。 第216章 一場戰爭要如何鼓舞士兵付出血rou代價,驅使他們勇猛向前? 答案很簡單。 無花冷酷的注視著面前的軍隊,他猜測楚留香或許會在其中,隱藏自己的身份伺機救出蘇蓉蓉,但如今就算無花亮明了身份站在眾目睽睽之下,楚留香也無法用他冠絕天下的輕功和江湖頂尖的武功來取走自己的性命。 在千軍萬馬之下,一人當關萬夫莫開只是傳說而已,匹夫之力焉能敵? 無花無法控制每當想到這一點時,心頭那涌起的萬千豪情和舒暢,這就是權力,能讓無花睥睨蕓蕓眾生,當初狼狽逃出時內心所有的怒火都在此刻化作美妙的報償,他確信自己會帶著一支威武的軍隊,踏碎中原山河,所有武林中的攻訐和非議的威力頓時都會化作馬蹄下的塵土,什么都不是。 殺過去!碾過去!你們這些野蠻之地的野蠻人!只要殺過漢人的城墻,一路殺過重重山河,就能抵達真正富貴的天國,享用他們的肥沃的土地!享用他們的女人!將他們當做牲畜也無不可! 無花渾身痛快,用血腥的言語和擺在面前的好處激發這些不堪大用的西域人的野心,他給他們無比誘惑的價碼吊在前面,驅使這些人為了他的目的而拼殺,一步步將他送到巔峰! 殺聲震天,楚留香看著滿目灰黃的塵土和狼煙,身處狂熱的人山人海中,看著這些人踏起震動了地面的黃沙,被無花所愚弄。 他們的雙眼已經被黃沙遮蔽,什么都看不見,唯有漫天硝煙與旌旗在引領他們的目光和刀光所向。 所有人都陷入美好的狂熱想象,沒有人聽見喧囂人聲中不知何時出現的流水聲。 直到驚擾馬匹嘶鳴,驚擾到鷹隼凄厲長嗥,掙脫主人的呼喚飛到高空之中—— 遠方的山體傳來轟隆的悶響,遙遙地望去,崩碎的山石如同沙爍,水流如同白練,又如蛇般迅速地奔流而下,沖刷著山體,從開裂的溝谷中涌上地面。 裂痕在礦野的大地上如同一道隨筆繪就的墨痕,黑洞洞地緩緩翕張,而后迸濺而出的激流在天崩地裂的擠壓下沖上云霄,洋洋灑灑,不見天日的暗河之水迫不及待地四面八方蔓延,頃刻之間,造就一片水澤。 “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