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他抬眼去瞧辛渺神色,多少有些發憷,怕她哭出來。 辛渺余驚未悸,但也沒哭,白玉堂疑心她眼底亮晶晶的是眼淚,但她閉著眼深呼吸了兩下,像是緩過勁來了,立刻上來拉他:“我給你上藥,快走?!?/br> 白玉堂頓時愧疚起來,她的手拉著他的手腕,非常用力,可見還是被嚇著了,就任由她急匆匆的將自己拉回房里去,又拿出碘酒棉簽什么的來給他上藥止血。 她一句也沒埋怨白玉堂,就是看著他臉上那一道血痕時,還抿著發白的嘴唇,緊蹙眉頭,十分后怕。 “怪我……是我小看你了,沒想到你還有如此驚世一劍,就是比起那白云城主的天外飛仙,也不差什么了,咦?你難道和葉孤城有什么淵源不成?” 白玉堂故作輕松打趣她,辛渺果然橫了他一眼:“你可別說話了!還天外飛仙呢……” 蘸著藥水的棉簽輕輕的按在傷口上,有點刺痛,白玉堂看她神色恢復如常,也心安了。 辛渺舒出一口長氣,長發凌亂,簪子也簪不住了,滑落了大半下來,披在肩膀上,落在臉頰邊,她一呼氣,就跟著亂纏,白玉堂斜眼看著,忽然伸出手來,幫她把那縷亂發往后一撥,十分順手的將她發髻上搖搖欲墜的金釵推了推。 做完這動作之后白玉堂才發覺十分不合適,耳朵立刻發起燙來,辛渺涂完藥水,也已收回手,神色還懨懨的,根本沒注意。 她將棉簽一扔,才有空將慌亂中隨意放在茶幾上的青鴻劍收回鞘中,白玉堂別別扭扭的說:“你別想了,習武之人哪有不受傷的道理,你見了我受傷都這樣,以后自己傷了,可怎么辦?” 辛渺沒好氣,但語氣還是綿軟的:“受傷是什么好事嗎?你別說了,都這會兒了,還是早點休息吧?!?/br> 白玉堂察言觀色一番,她神色倒還平常,應當不至于被這一嚇就再也不敢舞刀弄槍了。 他倒有滿腹的疑問,但天色已晚,白玉堂就像是忽然發現他和辛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了似的,渾身不自在起來,更不好意思留了,自拿起畫影劍飛快回房去了。 第100章 “唉……” 辛渺獨自在空蕩蕩的房屋里,拿著青鴻發了一會兒呆,隨后長嘆了一聲。 她果然還是疏于練習了,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內力,如果不是白玉堂能躲開,剛才立馬就會上演一場血案。 收了劍,她沒什么困意,洗漱一番,穿著睡衣站在陽臺上站了一會兒,心里又泛起憂慮來。 “渠藏大人,你在嗎?”她試探著,輕輕呼喚了一聲。 肩上沒有任何動靜,她無可奈何,又低聲說:“紅紅久不歸來,我太擔心了,你有辦法能讓我知道它的情況嗎?” 四下里寂靜無聲,她軟語哀求:“求求你了……” 半晌,辛渺失望地嘆了口氣,左肩上卻微微一沉,白瑩瑩的一片輕飄飄的出現在視線余光之中,悠然落在了窗臺上。 渠藏雪袖如流云一般,形容精致冰冷,如霧如煙,小小的一捧輕輕落在了窗臺上,衣袖飛旋,劃出一道瀟灑的流光,回首望向她,冷冷淡淡的樣子。 辛渺簡直是驚喜了,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支吾了兩聲,趕緊恭恭敬敬的對他做了個揖:“大人!” 生怕他又跑了,辛渺抓緊時間發問:“紅紅是不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渠藏靜靜地盯著她,仿佛是在端詳一株花,但神色十分淡漠,無聲的搖頭。辛渺一凝:“……那它是輸是贏?” 他沒有動靜,辛渺立刻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問得不好:“它打贏了?” 渠藏目光微微一轉,像是在思考,辛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但他最終還是點了頭。 “還活著吧?” 點頭。 辛渺頓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里的大石頭這才猛然落地,整個人都為之松懈下來。 “……那它現在在哪個方向呢?什么時候能回得來啊……” 渠藏默默看著她,終于很矜貴地抬起一根手指,往東邊指了指。 辛渺一愣,斗金山并不在東邊,紅紅怎么會去了那邊呢? 渠藏解疑答惑完畢,好像已經失去了玩點頭yes搖頭no的興趣,還不等辛渺再說些什么,他已經冷著臉飄回她的肩頭,衣袖一甩,在她耳邊發出破空之聲,聽得她半邊身子一麻,人就已經打道回府了。 這個舉動算是生氣嗎?辛渺實在是摸不著他的門路,也是一頭霧水,但心里一心想著紅紅,直到睡在床上了還在憂心忡忡地看地圖。 再往東去就是海邊了,距離斗金山幾十里,也跑得太遠了些。 接下來兩三天,等著消息,紅紅也還是沒回來,白玉堂擔心她著急,但沒想到她還挺沉得住氣,只是顯然滿腹心事的樣子,如此一來,他也總忍不住記掛著。 陸小鳳和花滿樓也一直沒有再來,白玉堂實在想不出他們倆能有什么事拌住了,干脆就決定下山去轉一轉。 辛渺正在馬廄里給玉獅洗刷,現在天氣一熱,玉獅還要天天出去跑,毛發難免在林間沾上些碎葉泥屑,它又格外有點愛干凈,很喜歡辛渺給它刷毛。 “出門???”辛渺系著個圍裙,正在奮力勞動,臉上不知道是汗珠還是水珠,臉頰粉紅,手上舉著刷子想了想:“也行?!?/br> 她看了玉獅一眼,說道:“陸小鳳還讓我給玉獅上馬蹄鐵呢,那也順便帶它下去把蹄鐵給釘了吧?!?/br> 玉獅直立的耳朵抖了抖,打著響鼻調皮地湊上來拱她,舔了一下她的臉。 白玉堂一笑,辛渺連忙推開它的腦袋,解開圍裙:“我去換個衣裳,你等等我?!?/br> 女子出門,更衣也是常理,白玉堂十分善解人意的點點頭:“行,你去?!?/br> 辛渺偶爾出一次門,頓感高興,飛也似的跑回房去了。 白玉堂與玉獅面面相覷,高傲的小馬駒和他熟悉了很多,偶爾也肯搭理他了,讓他倍感欣慰。 鞍韉韁繩等都在馬廄里,白玉堂摸了摸它的脖子:“咱們今天進城去?!?/br> 玉獅歪著腦袋看著他,烏亮亮的大眼睛眨巴兩下,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等白玉堂取了馬鞍等物來,它則抗拒的往后退了兩步,不悅地打了個響鼻。 白玉堂不知怎么的,或許是玉獅表現得太聰明靈性,他也忍不住將它當做可以對話的對象,還哄了哄它:“她去更衣了,我來代勞,麻煩你也給幾分薄面?” 玉獅顯然不滿意,又仿佛還惦記他連日來偶爾投喂的面子情,響了半天,哼唧一聲,勉為其難的站住不動了,任由他給自己套上鞍韉韁繩,白玉堂一面套繩一面笑,忍俊不禁。 玉獅蓄勢待發了,辛渺還沒出來,白玉堂也不催她,往兔子籠前一站,饒有興致的看著那籠子里的兩只兔子。 兩只野兔顯然已經被養得習慣圈養,吃得渾身滾圓,呆滯地嚼著菜葉子,有一只兔子肚子特別大,白玉堂不由得嘀咕:“不會是懷上小兔了吧?” 他把籠子打開,往里伸手,結果那公兔子像是沒看見似的,自己往角落縮,一點兒也不在乎老婆死活,母兔子沒地方逃,被白玉堂摸了一下肚子,鼓鼓囊囊的,不僅是懷上了,而且顯然不日就要生產。 “……”白玉堂把籠子關上,母兔連忙縮到公兔所在的角落,結果公兔子還死守著不動彈,甚至把母兔往外擠,簡直相當無恥,于是白玉堂指著瑟瑟發抖的公兔子說:“你真是不行!” “什么不行???” 白玉堂一僵,緩緩轉過身來,辛渺已經換好了新裝,云鬢烏發,花鳥羅裙衣擺蹁躚,湘妃色團花夾纈外袍,廣袖翩然,背著手站在后面,仙逸出塵,頗有古風,像是天宮上的仙娥下凡了。 她難得穿得這樣講究,偶爾打扮起來,真有點叫人耳目一新,白玉堂就一愣,她已經朝自己走了過來,手里還提著青鴻,飄逸之中又帶著些颯爽的英氣,滿臉好奇:“你干什么呢?” 白玉堂支吾一下:“沒什么……”不過是欺負一下她家兔子罷了。 “行了,咱們走吧?!?/br> 辛渺將佩劍系在腰上,白玉堂注意到她手里還提著一個小包裹,散發出一陣糕點的甜香。 “這是什么?” “我難得進城一次,想著去拜訪一個朋友,她之前還說要來找我,一直也沒動靜?!毙撩煺f的是藤頗塔吉,好久沒有她的消息,她還有些掛念。 quot;原來如此。quot;白玉堂心里一陣不樂意,這兩天辛渺時??局菩╋灨牲c心,幾乎都是進了白玉堂的肚子,這回要分出去給人,他反倒還先不高興了。 但辛渺說了才算,他沒有置喙余地,只能在心底暗暗腹誹,那人不知是男是女,聽著倒也并不多么相熟。 兩人牽著馬一同往下走,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到了大仙廟,辛渺自然就要去探望探望,照舊的,小和尚總是在廟里,好久沒見她,清聞高興壞了。 不過,般若還是不在。 小和尚珍惜的拿著餅干不舍得吃,一面抓抓腦袋,也是疑惑不解:“我也好長時間沒見著師兄了!可是師父也不告訴我們師兄上哪兒去了?!?/br> 他的小臉上滿是忐忑不安:“我聽其他師兄說,朗方師兄有可能是還俗了……”說完,他自己又直搖頭:“不可能!師兄不會還俗的?!?/br> 這個消息也是讓辛渺有些猝不及防,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那多般若居然就還俗了,人都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她立刻想到那卷畫軸,般若的家鄉景象,她還放在家里,等著什么時候要還給他呢。 憂心忡忡的離開了大仙廟,也許是她表情太明顯,白玉堂就問了兩句:“和尚還俗,倒也不是什么新聞,既然凡塵未了,還俗了也好?!?/br> 說的好像也有道理,般若一直都沒有剃度,是不是他的師父也知道他總有一天是要離開的? 可是不管怎么說,般若忽然銷聲匿跡,總讓她有些悵然,不論如何都算有些交情,這個年代可沒有電話可以聯系,有些人一旦失聯,那可基本就很難再遇上了。 兩人一進城,頓時得到了許多目光注視,一半為了看人,一半為了看馬。 玉獅昂首挺胸的被牽著走,看它的人越多,白玉堂越覺得它脖子仰得越高,一副十足得意的樣子,邁步是越來越慢,像個大鵝一樣,特別讓人想笑。 “你要不就上馬,我牽著走得快些,你瞧瞧這些人,都快撲上來問價了?!?/br> 白玉堂頭一次有了種小兒抱金磚招搖過市的感覺,杭州城這種大城市,識貨的人也忒多了。 辛渺不好意思,怎么能自己騎馬讓白玉堂走路牽馬,怪不自在的。 結果白玉堂走上前來,半推半摻,扶住她胳膊往上一發力,她像是沒重量似的,輕飄飄被人拋到了馬背上,心跳都加快了。 周圍接連響起幾聲驚嘆,她窘迫地抓著韁繩坐穩,晃晃悠悠嗔怒:“白玉堂——” 或許是她生氣起來太沒殺傷力,白玉堂快活地一拉繩往前走,慢條斯理的一甩衣擺,還回頭沖她笑,頗為得意的樣子。 玉獅老大不高興,噴他幾口氣,反倒被辛渺喝止了,也只好氣呼呼的被白玉堂牽著加快了腳步。 到了花滿樓的小樓,遠遠看著就是百花爭艷的繁華景色,門口卻站了幾個看守的,看著都身手有些不凡,看得辛渺立刻一愣。 這些人是誰? 這些人一直眼看著他們走過來,快到門口了,已經冷著臉要來阻攔。 這時,樓上露臺卻冒出一個人來:“是我的朋友,讓他們進來?!?/br> 花滿樓目不能視,但卻準確的朝向了辛渺和白玉堂的方向,在陽光下微微一笑。 玉獅很活潑的發出唏律律的馬嘶聲跟他打招呼,花滿樓的笑容立刻變得更加明顯了,和煦溫柔:“玉獅也上街來了?真是難得?!?/br> 白玉堂暗自贊嘆,如此靈敏的耳朵,恐怕在江湖上也是一絕了。 門口守衛立刻轉而來迎接他們,神色也畢恭畢敬起來,將玉獅拴在樓下,兩人一同上了樓。 花滿樓站著迎接他們,臉上的笑容顯得十分真心實意的高興,又仿佛有些無奈:“你倒是難得來一次?!?/br> 這話是跟辛渺說的,他對白玉堂抬手一請:“坐吧,你們倆怎么忽然下山來了?” 三人圍坐在桌邊,白玉堂結果他手中的茶杯:“山上雖好,還是要進城來逛一逛的,何況你和陸小鳳那家伙一下山好幾天沒來,我們就來瞧瞧是怎么回事?!?/br> 花滿樓捏著折扇,聽見他說‘我們’,恍然想起來如今真是只有白玉堂和辛渺兩人在家里了,不由得一愣,靜了靜才說:“家里兄長來看望我,一時不得空上山來和你們作伴,至于陸小鳳……” 他輕輕搖搖頭:“他可有些麻煩呢,不過也都是些江湖上的恩怨?!?/br> 辛渺很驚訝的說:“你哥哥來看你啦?” 花滿樓對她笑了笑,只是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