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辛渺摘了面具,領他進客院,不過饒是他已有了心里準備,望著這輝煌精妙的房屋,也不由得心內震撼不已。 這難道是這女子營造出來的幻境嗎?如此奇異古怪,簡直聞所未聞。 辛渺讓他住進了臥房里,簡單講解了一下屋里各種設施的用法,那自然又是新的一輪震驚,直讓白玉堂不知真假今夕何夕。 不過他卻在短暫的相處中,對辛渺的疑慮也漸漸散去了,她沒騙他,話語中幾番試探,她的確認識展昭,展昭甚至也來這里住過,就是住的這一間臥房。 這世界還真就是這么小。 第86章 白玉堂第二天醒來,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依然恍然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他翻了個身,居然十分罕見的有些懶怠,不愿意起床。 或許是因為床太軟了,被子又輕,往床上一躺,真是如墜云端。 不小心壓到了昨日的傷處,頓時泛起一陣輕微的刺痛,那點點的睡意也消散了,白玉堂坐起身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上面已纏上了一圈圈潔白的紗布,打了個蝴蝶結。 這打結是辛渺幫忙,但上藥倒是他自己來的。 昨夜,辛渺先是飛快的幫他拿來了藥和紗布,然后又給他煮了面,端著面碗進來,就看見他上好了藥,正在不甚方便的用紗布纏繞自己的傷口,看了一會兒,就于心不忍的要上手幫忙了。 吃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面,白玉堂不得不承認,這姑娘良善,倒也有點像展昭。 他雖然受了傷,但也是個大男人,深更半夜,她全然沒有要避嫌的意思,好像也并不害怕他會不會是個壞人。 不過想來,她這種神鬼莫測的異人,自然也是沒必要害怕一個凡夫俗子的。 相處起來又很難讓人不對她心生好感,默默的幫忙,看得出來客套生疏,但也是姑娘家家的細心體貼。 白玉堂又進了洗手間,幾乎是饒有興致的洗了臉刷了牙,衣冠楚楚的穿好了衣裳走出臥房。 可惜,那個自動會出熱水的蓮蓬頭他沒法用,身上有傷口,沾不得水,昨夜他也只是用熱毛巾擦了全身,但已經有了一種格外舒服愜意的感覺。 此處竟然能過如此神仙日子,展昭運氣倒好,明明是來辦差的,公事不怎么順利,在這兒卻有如此奇遇。 白五爺出了臥室,先走到客廳里慢悠悠晃了一圈,賞景兒似的四處走動打量,又往廚房里去,學著辛渺的樣子,從柜子上取下一只晶瑩剔透的水晶玻璃杯,沒認出那茶包里是茶,只接了熱水喝,往沙發上一坐,翹著腳歪坐著享受了一番。 舒坦。 沒坐一會兒,他就聽見傳來一陣腳步聲,連忙從剛才幾乎整個人都要陷入到沙發里的懶散姿態一下子正襟危坐起來,舒坦歸舒坦,剛才自己那樣子怎么能教她看見。 辛渺腰上系著圍裙,從門口探頭:“你起床啦?” 她剛剛從菜園子里澆了地,又喂了馬,早飯也正好出鍋了,她就來叫他吃飯去。 “今天熬了粥,炸了小rou丸和煎餃?!彼f起話來笑瞇瞇的,燦爛的朝陽籠罩在她的身上,昨夜他是怎么把她錯認成女鬼的呢? 白玉堂立刻站起來:“多謝?!?/br> 走了兩步,他忽然看見她臉頰上似乎蹭上了一點白白的面粉,只是辛渺渾然不覺,將垂落胸前的烏發往身后一甩,轉身在前方帶路。 白玉堂跟在她身后,昨夜粗粗一掃,燈火通明的夜色下,這庭院靜謐精巧,波光映著月色,亭臺樓閣倒映其中,現在天色一片大亮,日頭初生,又是另一番景色怡人可愛,隔著池水有個典雅精美的水上亭,另一邊又是一棟小樓,掩映在綠意中,樓前一大株海棠樹,開得嬌艷明媚,十分動人。 微風拂面,送來一縷幽幽蓮香,白玉堂微微側首,池水中山石掩映,一池蓮花粉白交映,另有一株花型與眾不同,仿佛是氣度高雅的凌波仙人,十分脫俗馥郁。 他又轉回視線,落在辛渺身上,一時之間也分不清這香味是從何處來。 她昨夜烏發白衣,又帶了個猙獰的骨面具,騎在白馬上破風而來,就教人心神巨震,不知來人是妖還是仙,總之就是超凡脫俗,異于常人。 可是現在,她穿一條白綾花鳥裙,杏紅短衫,挽著十分家常的圓髻,髻上插著一支桃木的簪子。圍裙勒出一截細腰,她腳步輕快的往前走,又一邊將挽到胳膊方便干活的袖子理下,臉頰上因為早起做家務而顯得雪膚桃腮唇紅齒白,直可以叫人畫到畫里,活色生香一副農家田園美人圖。 路過馬棚,白玉堂往里一看,玉獅正埋頭大吃,聽見腳步聲靠近,也只是耳朵靈敏的動了動,并不理會自己。 進了辛渺的小樓里,白玉堂不動聲色的四處打量,只覺得處處奇異,辛渺將他領到餐廳里,一股香噴噴的食物香氣立刻被嗅進了鼻子,辛渺解了圍裙坐下,又招待他:“請坐吧,粗茶淡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br> 白玉堂沉聲道:“好得很,怎么敢挑剔?!?/br> 衣擺一撩就坐在了她對面,往桌上一看,白糯濃稠的米粥里還有細細的rou糜和青菜,桌上擺了幾個漂亮的粉釉瓷碟,透著一股女孩兒的精致,炸的rou丸子和煎餃都是金黃的泛著油光,一看就知道非常焦脆酥口,除了這個,還有一碗撒了白芝麻的紫菜湯,一碟爽口的拌了油潑辣子的泡蘿卜和白菜。 他十分自覺的將筷子和碗端了起來,按捺住保持著白五爺的矜持,夾了菜送到嘴里。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家常味,怎么就這么香?叫人從嘴到腸胃都有種酣暢淋漓的痛快,一口一口的停不下來。 忙著吃飯,白玉堂就沒空說話了,辛渺卻覺得這氣氛安靜得古怪,左右有些不自在似的,假裝吃的很認真,又忍不住看他一眼。 她這么一看,白玉堂何等敏銳,自然即刻就察覺了,立刻放慢了進食的速度,心里竟然也有些羞窘,只是一絲絲,他輕咳一聲,自然而然的開口:“展昭來了不久,姑娘和他是如何認識的?” 他主動說話,氣氛就好得多了,辛渺暗自松了一口氣,就接話:“倒也不是很久,就是前一陣子的事?!?/br> 她雖然和白玉堂不熟,但好歹他們倆之間還有一個展昭可做話題,一來二去,吃著早飯,辛渺就將先前在大仙廟那一遭和他講完了。 白玉堂一時之間都不知該如何反應了,可是她也不像是在說什么瞎話,人也不是那種油嘴滑舌故弄玄虛的性子。 “……” “白少俠,你來杭州是為了幫他辦差嗎?”辛渺捏著筷子問。 白玉堂搖頭:“有什么可幫的,這點子破事,不過是他運道不好倒了個大霉,宮中太后親自發了御詔叱責廣燕王府荒唐放肆,革職查辦數十位官員,又沒革到他頭上去?!?/br> 他哼哼的一笑:“我不過是閑著沒事,來杭州逛一逛,順便落井下石而已?!?/br> 他這么說著,眉目間神采飛揚,少年意氣,看得辛渺低下頭去忍不住笑了笑。 “誰知道竟然碰上一群妖怪……” 聽著他嘟囔,辛渺忽然想起來,白玉堂身為錦毛鼠,昨夜還真就碰上了一群作亂的老鼠精,簡直是好笑。 她怕自己笑出聲來不禮貌,只好站起來收拾碗筷。 白玉堂的眼力偏偏還就沒錯過她嘴角那一下子上揚:“……” 想想昨夜那些猙獰丑惡的老鼠精,他一時之間居然對錦毛鼠這個跟了自己許多年響當當的名號產生了一種十分復雜的情緒。 辛渺收拾完出來,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穿了衣服,也看不出手臂受傷,剛才吃飯也仿佛并無異狀:“你的傷怎么樣了?” “無事,那爪子上似是有些微微的毒,不過擦洗干凈后也就無礙了?!?/br> 辛渺昨天拿來的藥也好,味道刺鼻,像是烈酒一樣,沾著傷口刺痛無比,但有些奇效,很快就好了。 當時他手臂也有些發麻,運功逼出余毒,今早上傷口都已經開始有些發癢,顯然是要結痂了。 辛渺就松了一口氣:“好在傷口淺?!?/br> 白玉堂頓了頓,又說:“我今日就進城去尋展昭?!彼f完,忽然掏出一張大額的銀票來:“房費就先交了,今天我還要回來?!?/br> 辛渺自覺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了,她的民宿一夜五十兩白銀,本來就是罕見的高價,她這些日子以來隨隨便便也賺了幾百兩了,但是白玉堂出手也是闊綽過頭了,出手就是一張千兩的銀票。 這是準備長住啊…… 真的是好多錢吶……她眼睛忍不住睜大:“這也太多了?!?/br> 白玉堂只是淡淡道:“我多住些日子,不算多?!?/br> 就這個深山老林里的院子,五十兩便宜了。 不過像這種地方,也許有別的規矩,思及此,白玉堂又問:“就那一間房,本月都包了,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你那間房給你留著?!?/br> 辛渺一笑,接過他手中的銀票,白玉堂又說:“若是展昭來了,那就給他換一間?!?/br> 搶了他的房,白玉堂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站起來一抖袍角:“下山的路好不好走?” 他現在就要去炫耀一番,展昭此時定然是忙得焦頭爛額,好好氣一氣他才好! “好走,就那一條道,會路過一個小廟,再走一截就到山腳,直接能進城門了?!毙撩煨χf。 辛渺把他送到門前,臨走前,白玉堂忽然看見她頭發上簪的桃木簪,十分樸素,就想起昨夜自己一劍削斷了她的金簪,當時天黑也不好看掉在哪里了,只記得金光一閃,也許是掉進草叢里去了。她白失了一根簪子,也沒提。 或許是不好意思,白玉堂輕咳一聲,雖然當時事出有因,但他總該賠給辛渺的。 江南女子都愛裝扮,什么發簪首飾新樣式常常風靡全國,去買一支好看的還給她,也是很順手。 不過他的目光在她鴉羽般烏黑的長發上掃過,腦海中出現的卻是冷玉一般的質感。 質地上乘的精美玉飾,比華美燦爛的金簪要更適合她。 第87章 白玉堂自下山去,很快就看見了那大仙廟,繼續往前行,一路暢通無阻的下了娥鏡山,進了城。 城里風物繁華,仿佛沒有受到之前那英才會大亂的影響,老百姓還是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不過偶爾便有一兩個腳步匆忙的武林中人緊緊包著自己的刀劍出城去。 他大搖大擺殺到府衙,當差的都一臉愁云慘淡,朝廷大怒,此處官員就遭了些罪,有些被貶職,有些被革職,連向包大人借來展昭的那位巡撫大人也被罵得狗血淋頭,從上到下每一個都噤若寒暄,縮著脖子走路。 當然,首當其沖的還是廣燕王府,一封一封天子與太后的口詔折子送下來,口吻嚴厲刻薄,罵老王爺教子無方,真是老糊涂了,教出這么一個血脈混沌的不肖子孫,丟了先人臉面,幾乎就要把姜子靨革出宗室。 不過事到如今,風波也已經平息,丟了大臉的王府二公子閉門不出悄無聲息,老王爺身體不好本來就鮮少出現在人前,世子爺偶爾出現,也是一副神色郁郁低氣壓的樣子。 不過倒是有人為他高興,說是這下子他那弟弟不得如喪考妣一蹶不振了,別看世子爺黑著個臉,其實私下里怕是要笑死了。 白玉堂知道展昭一來就被邀請到廣燕王府去住,如今怕是渾身不自在,真是想想就好笑。 平日里跟著展昭的那個捕快對白玉堂說:“展大人近日也不必來點卯了,此時應當在廣燕王府里?!?/br> 王府最近晦氣得很,大門緊閉,白玉堂要上門還要通報,他懶得費那個勁,直奔王府后院,仗著武功高強,一下子就翻到院子里去了。 花園里有個湖,周圍綠蔭蔚濃,花草芬芳,一派綠意盎然,樓閣掩映其中,真是氣派。 他往臨湖的一棟高閣上看了一眼,就正巧看見一個容貌不俗的少年,皮膚很白,眼珠如同翡翠般顏色,眉心還有一記小小的紅痣,金冠紫袍,貴氣卓然,正拿著筆在象牙香雕大案上描描畫畫,點著紫檀香,一旁還有花容月貌的侍女紅袖添香,簡直風雅極了。 也不必細想,從年齡和容貌,王府中對得上號的也就只有那臭名昭著的二公子了。 縱然是白玉堂也不由得詫異,這姜二臉皮倒是很厚,鬧出這么大的亂子,上達天聽了,他哥哥和老子焦頭爛額,他竟然還很沉得住氣,在這里焚香作畫? 這也忒奇怪了,不說別的,若他是世子,不把這混世魔王抓起來打得下不了床,幽禁個幾年?反正他這回是捅破了天了,就算老王爺偏心到胳膊肘去,也必然保不住他了。 他心中好奇,一蕩就到了屋頂上,吊在房檐上往下一看,這姜二姿態十足風雅,但筆下畫的居然是水車水渠,農耕用的地犁等物。 他畫得還分外認真仔細,用量尺和極細的小筆勾描出精細的圖繪,每一個榫頭釘鈕都無比細致的畫出來了。 這些皇家宗室子,真是叫人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