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原來平時他們就默認她喜歡披頭散發了???。。?! 她坐下之后,花滿樓微微一轉頭,就嗅見了一點淡淡的冰麝頭油香味,知道她一定是梳妝一新,或許十分漂亮,陸小鳳才會如此驚嘆,只可惜他不能看見。 不過,他覺得辛渺就算不像其他女子一樣每日精心梳妝打扮,也照樣會很漂亮,他從來沒有在她身上聞見過香料脂粉氣息,辛渺身上只有一種自然的芬芳幽香,比蘭麝之香更好聞。 將手里的匣子放到桌上,顧惜朝的目光就落到匣子上,黑漆描紅的妝奩匣子,女兒家常用,她的手輕輕按在上面的紅描工筆的牡丹花瓣上,雪白細長的手指和光亮的黑漆面相映,更顯得黑白分明。 辛渺抬起手來,用力握了握發燙的臉頰:“我剛剛遇見柳老板的meimei,叫藤頗塔吉,舞跳得簡直是太好了,后來我們交談了幾句,她還請我喝酒了?!?/br> 云媚一直呆呆的看著她,直到她提起藤頗塔吉:“干娘?她還給你梳頭?”她看著那個妝奩匣子,已經認出了所為何物,不由得又驚嘆又驚訝,藤頗塔吉身家頗豐,這匣子里的赤金花絲頭面也是她的愛物了,竟然見了辛渺第一面就送了她。 云媚心中不免五味雜陳,又是艷羨,又是微酸,目光在辛渺的臉蛋和頭上的簪釵以及匣子上來回打轉。 藤頗塔吉對她亦師亦母,好當然是好,但嚴師出高徒,對于舞技一道,藤頗塔吉又嚴厲挑剔至極,云媚吃了許多苦頭,自然也畏懼她。 藤頗塔吉居然會對個陌生的女子如此一見如故,才見了一面,居然投契到如此地步,簡直就像結交多年的閨中密友似的,連自己喜歡的珠寶首飾都送人了。 可是,辛渺也確實生的美麗,藤頗塔吉確實青睞容貌美麗的男女,挑選徒弟容貌身條是第一位,若是要找情郎相好,財力也在其次,長相體格才是藤頗塔吉最挑剔的。 “藤頗塔吉?她可是喜春坊的臺柱子,當年一舞名動江南的頭牌舞姬,能一觀她的舞姿可是殊為難得,辛渺姑娘真是好運氣?!鳖櫹С堄信d致的看著她。 和藤頗塔吉的舞技一樣出名的是她的狂放和野性難訓,她還有個在花場中叫人津津樂道的野號,叫做‘賽公主’,這個‘公主’不是說她和公主一樣尊貴,而是說她和歷史上那些有名的養男寵的荒yin公主有的一比,館陶公主,太平公主,山陰公主,都是熱衷于養面首和男寵。 她找的男人不拘身家地位,甚至連長得清俊的窮書生也不挑剔,只要被她看上了,自然能一親芳澤。 不過,這些男人很快就會發現自己居然成了一個女人的玩物,自己是被‘嫖了’。因為藤頗塔吉頗有些薄情浪子的意思,一夜春宵蜜里調油過后說撒手也就撒手了。要是碰見個合心意的新歡,不管是情意正濃還是興致剛起,她一準兒調轉方向,毫不猶豫拋棄舊愛。 渣得一匹。 如此脾性的女子,居然能和辛渺這種含蓄溫柔的性格投契合拍?? 顧惜朝不由得對辛渺刮目相看。 其余不論,她這種人能去和一個舞姬交往,已經很令他詫異。 辛渺這個人,實在不能不讓他感到好奇。 這時,柳玉曼也姍姍來遲,苦笑著告饒:“實在對不住,奴家在院子里掉了個耳環,翻找一會兒,竟然叫各位等了這么久?!?/br> 辛渺看了她一眼,抿著嘴握住了荷包里的小瓷瓶。 一會兒得把剛才的事情告訴展昭。 柳玉曼雖然是被別人教唆從犯,但法不容情,正如同藤頗塔吉說的,她好好當她的老板娘,不被相好拖著去干這些事,也不至于到這步田地。 實在叫人嘆息。 “該問的都問完了,我們也該走了,多謝柳老板?!闭拐岩颜酒鹕韥?,向她告辭。 柳玉曼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情真意切起來:“哎喲,奴家招待不周,沒能幫上忙,請大人海涵?!?/br> 她說完,就從腰上解下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嬌滴滴的伸出手展昭朝他挨過來。 沒想到她才走出一兩步,展昭已經鐵面無私的退開:“不必,告辭?!?/br> 他那張俊朗無雙又正氣凜然的臉龐著實讓柳玉曼噎住了,笑容頓時一僵。 幾人都起身離座,云媚依依不舍的看著顧惜朝,咬著嘴唇:“云媚恭送顧大人……” 顧惜朝因此回眸,微卷的額發垂下,落在他眉眼前,鼻梁筆挺,嘴角微微翹起一個溫潤的弧度,若有如無的頷首,倒仿佛是雙目生情,溫柔有意。 云媚看得呆了一下,含羞低下眼。 辛渺正好將他那神情收入眼中,頓時為之一愣,有些詫異,但她一看云媚的表情,就不僅僅只是詫異了。 她迅速轉過視線來,和顧惜朝四目相對。 “……” 顧惜朝只見辛渺神情復雜至極,兩個眼睛瞪得溜兒圓,又驚恐,又嫌棄,還帶著幾分難以理解。 顧惜朝!不愧是你! 他表情未變,只是微微瞇了瞇眼,眉梢一挑,仍舊笑著。 辛渺那雙清凌凌的眼睛仿佛是把他瞪了一下,然后又慌慌張張的躲開了他的視線,同時腳步頓時加快了,三兩下跑到前面展昭身邊去了。 顧惜朝先是一愣,但隨即,嘴角高揚的弧度卻漸漸的加大了,像是有種難以抑制的愉快讓他忍不住的想要笑。 走出喜春坊大門,仍然是上了馬車,辛渺差點踩到裙角,顧惜朝就故意上前扶了她一把:“辛渺姑娘小心?!?/br> 她好像不敢回頭看他似的,抱著匣子嗖的一下拉著裙角鉆進了馬車車廂里。 門房殷勤的給他們照樣牽來馬和馬車,還在旁邊看他們上車上馬,因此辛渺也沒急著說,直到馬車動起來,駛出了二三十米遠,辛渺才從荷包里拿出了那個小瓷瓶。 她故意忽略了顧惜朝,掀開轎簾,對著幾步外的展昭招手:“展護衛!” 展昭轉頭,看見她的臉從簾后露出大半,神秘兮兮的喊自己,也就策馬靠近馬車邊:“何事?” 辛渺舉起小瓷瓶:“我剛才在院子里,找到了點東西,可能有點用?!?/br> 她想了想:“柳玉曼身后還有一個男人,指使她干的事,這個粉末可能是關鍵證據?!?/br> 她這話一說,前面的陸小鳳頓時轉過頭來,也急忙調轉馬頭到了馬車邊。 “你還真是兵行奇招,居然自己跑去找這個?!” 展昭也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完全意料之外。 “辛渺姑娘真是有勇有謀,竟然有如此急智,真是將我們都給比下去了,慚愧慚愧?!鳖櫹С凵裼衷谒樕洗蜣D,仿佛十分贊嘆似的。 辛渺解釋道:“唉,我也是無意間聽到的,柳玉曼是被一個叫‘鰲山’的男人指使去做的,藤頗塔吉知道內情,很不贊同。這個是藤頗塔吉的,但是她酒也往里加,好像是用來調味的,然后柳玉曼還特地囑咐她讓她扔了,我當時還以為是毒藥呢,這究竟是什么?” 展昭接過小瓶子,放在鼻子下一嗅,也有些困惑:“西域有些小國風俗與我們不同,喝酒加些調味也是正常的,不過這個……” 他聞到的是一股有些辛辣的又香又嗆的味道,但柳玉曼急著要銷毀的,自然是關鍵證物了,雖說展昭也暫時不知如何起效的,但也猜測了個七七八八:“或許此物要和別的什么藥混合在一起才能發揮效用?從調酒料變作叫人武功暫失的毒藥,其中一定會有些我們不知道的步驟了?!?/br> 顧惜朝想了想,伸手問展昭要:“我聞一聞?!?/br> 展昭將瓷瓶遞給他,顧惜朝仔細嗅了嗅,忽然抬起頭來:“這味道……” 他似乎聞出些什么,卻轉而問道:“柳玉曼是否是北方人士?” 陸小鳳長眉一挑:“是吧,她是有些北方口音,而且,她右邊耳朵扎了三個眼兒,關外好像是有這種習俗?!?/br> 顧惜朝忽而一笑:“陸大俠眼力真不錯啊?!?/br> 只見了一面,連人家扎了幾個耳朵眼都知道了。 他點點頭:“這粉末是北疆上一個叫撻旋兒的小城特有的一種花磨成粉做的,本地人叫睜眼睡,學名大眠花。北疆上窮山惡水,這種花能吃,不過有些毒性,要用明礬洗掉毒性才能食用,吃了之后人會昏昏沉沉的,做些奇奇怪怪的夢,甚至出現幻覺,使人亢奮——” 辛渺聽得一驚,這不就是致幻劑? 而且明礬本身也有毒,以毒攻毒,恐怕當地人壽命會很短吧…… 顧惜朝哂笑道:“不過此物少量食用,也能讓人平靜,病人喝了,大夫給他處理傷口乃至截去肢體也不會痛?!?/br> 沒想到這個還能當麻醉使,辛渺聽得皺起眉來,藤頗塔吉用這個調味,豈不是會成癮么? 花滿樓鼻翼微微翕動,他與顧惜朝同坐一個馬車內,不需要湊近,他敏銳的嗅覺已經聞見了瓷瓶內的味道:“這大眠花,我也聽說過,我曾在一本殘卷孤本中看過,此花佐以麩曲釀制的酒水,會暫時散去武功,但藥效遲緩,最少也要五六個時辰才會發作,喝得越多,效果越強?!?/br> 至此,這案子基本算是破了,連物證都到手了。 這案子不算離奇曲折,不過倒也挺長見識的,聽得陸小鳳津津有味:“看來,柳老板又是一個被男人耽誤了的癡情女子,這個叫鰲山的男子,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哄得柳老板為他干這種引火燒身的事?!?/br> 展昭嘆了口氣,心里已經完全明白了,不由得看了顧惜朝一眼。 張鰲山,也就是那個一直刁難顧惜朝的王府教頭,沒想到,他為了給顧惜朝使絆子,不惜里外聯合起來,還要故意把事情鬧大,傷了王府面子,這下子,就算顧惜朝不計較,他也沒什么好下場了。 不過他嫉賢妒能,心胸狹窄,落到這個地步也沒什么好說的。 顧惜朝果然冷笑了一聲:“實不相瞞,此事看來是因我而起了?!?/br> 幾個人都看向他:“怎么說?” “張鰲山此人,其實是王府中闕金衛的一位教頭,自我進府,與我一直不睦,此事前他還威脅過我,緊接著就出了這檔子事,我不曾與他計較,但他卻步步緊逼,竟然連英才會都要伸手進來,非要置惜朝于死地不可,真叫人齒冷?!?/br> 他語氣淡漠,聽不出來什么‘齒冷’,但眾人都聽得出他話語中的肅殺之意。 辛渺心里毛毛的,又聽他驟然笑了:“承蒙府上看重,哪怕是為了二公子,我也不得不將他正法了?!?/br> 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陸小鳳反而一笑:“哈哈,此人有些手段,為了害你使出這么多曲折手段,連自己的相好都卷進來了,好大的手筆,不過費了這么許多心力,恐怕也沒這么簡單,那幾位少俠的對手恐怕也十分可疑,我想張鰲山或許是收了他們大筆銀子,不然也不會單單挑中這幾個?!?/br> 他一語中的,顧惜朝笑著說:“不錯,張鰲山此舉既能斂財,又能將我拉下馬,實乃一石二鳥之利,這才符合此人秉性?!?/br> 他抬手對幾人作揖:“今日在下蒙冤能重拾清白,真要重謝幾位鼎力相助,感激涕零難表我心?!?/br> 陸小鳳已一擺手:“此話言重,我今日也只算是看了一場好戲,實在沒幫上什么忙?!?/br> 展昭嘆息一聲:“你我之間,不必言謝?!?/br> 顧惜朝忽然抬眼,深深看了辛渺一眼,微微一笑:“辛渺姑娘才是幫了我大忙,再如何謝都不為過?!?/br> 辛渺脊背不由得一下子打直了,眼神一飄:“運氣好,運氣好……” quot;也要多謝花公子,博聞強識,在下實在佩服。quot; 花滿樓只是頷首,笑意溫煦,并不推拒回答。 顧惜朝又看向辛渺:“辛渺姑娘特地來請展兄,我的瑣事倒是把大家都耽擱了,實乃內疚,展兄也該松快一下了,不如就隨各位去,剩下的事,我一個人也能辦,就不煩擾各位享樂了,如何?” 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大家都四散去玩兒,就他一個人又是被陷害又是被算計,然后還要一個人堅強的去料理諸事,繼續給王府辦事。 怪可憐的。 辛渺趕緊點頭,無情的說:“嗯,那你加油?!?/br> 加油。 顧惜朝臉上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眼睛里幾乎要冒出兩個問號。 這女的真行。 還真是一點也不客套啊,連句推辭的客氣話都沒有,更不要說順勢邀請一句顧惜朝。 花滿樓默默的低下頭來,嘴角上揚,馬車外的陸小鳳微不可聞的噗嗤一聲,簡直要笑出聲了。 展昭也是為之一愣,遲疑著說:“這……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府衙再審?” 顧惜朝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善解人意起來:“不必了,這點事,也不必勞動你了,我會再審一遍那幾人,左右花不了多少時間,呵——” 你們都去玩兒吧,不用管我死活。 快樂都是你們的,我什么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