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紅紅實際上也并不具體知道,但它能感知到妖怪元神就在畫中,取來金剛杵就是要對付它的,按理來說這樣的確沒錯,破壞了畫卷,妖怪也就自然無處可藏了。 可恨的是這妖,長在佛門,也算是日日受佛音浸染,似乎從前也沒有害過人,因此,紅紅也無法真正傷害它,那樣就是造下殺孽,于修為有損。 因此,它特地取來金剛杵,伏魔降妖正合適,同時,辛渺身為山神供奉,來做這件事是最合適的,也不會被妖氣影響或者被妖怪迷惑心智。 考慮了一會兒,紅紅對他們點了點頭。 辛渺呼出一口氣,心里莫名的緊張,舉起了手中的金剛杵,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纖細雪白的手腕,看著并不像是多么有力讓人放心的樣子。 展昭也跟著懸起了心來,眼見著她一杵刺了下去—— 房間內忽然刮起一陣狂風,從杵下沖破薄薄一張紙面,撲面而來的風帶著一種不一樣的燥熱氣息,辛渺心頭忽然狂跳起來,下一刻,她的身體驟然一輕,眼前一片地轉天旋,只感覺到身后撲來一個人,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把攬過她的腰。 “小心??!”是陸小鳳的聲音,辛渺聽得很不真切,仿佛都被大風吹得散去了,甚至正在逐漸遠去。 下一刻,她徑直跌落下去。 辛渺仰頭慌忙睜開眼,身后忽然墊著了一個溫暖的身體,發出一聲微不可見的悶哼聲。 可是辛渺已經無暇再注意這個,她震驚的仰望著頭頂一片燦爛星河。 天上的星星鋪撒在一望無垠的夜空之上,多得數也數不清,只看見無數個光點匯聚在一起,形成一條光輝燦爛,逐漸流向遠方的無邊大河,浩浩湯湯,何等壯美遼闊。 星空下,則是同樣無邊的大漠風光,在夜色和風中,奇峻雄偉的雅丹地貌靜靜佇立天地之中,被風沙侵蝕得斑斕層疊的山巖默默鐫刻著時光的痕跡,沉默無言的四面八方俯視著他們。 “你沒事吧?” 展昭的手輕輕扶住了她的雙肩,辛渺往旁邊一歪,拿著金剛杵的那只手伸手一撐,黃沙從手下指間流過,驚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辛渺另一只手還始終下意識高高舉著火把,在閃動的火光中,她和展昭面面相覷,彼此都能看見臉上的震驚之意。 “遭了!遭了!你們能聽見我說話嗎!”陸小鳳急切的聲音好像從天邊傳來的似的,在耳邊模糊響動。 展昭立刻抓緊了巨闕,一手還不忘護著辛渺,兩人跌跌撞撞站起來,腳下踩著軟綿綿的沙子,人也跟著一腳深一腳淺。 “陸小鳳!你在哪兒??!”辛渺不免驚慌,左顧右盼,還以為陸小鳳也在這里某一處和他們分開了。 事實上呢? 陸小鳳攥著那畫,急的冒出了一頭汗,他不可置信的盯著畫卷中,山石中露出來的沙地上,赫然出現了兩個容貌儼然就是展昭和辛渺模樣的小人,工筆勾勒出的五官衣著,與他們真人十分相似。 畫上,兩個小人正在神色慌張的四處張望,這畫上的線條是十分簡潔的,但也能看出,紅衣黑帽手持寶劍,儀容俊朗端正的小人是展昭,烏發如云身披僧袍,芙蓉玉面舉著火把抱著金剛杵的女子是辛渺。 陸小鳳幾乎要神情恍惚了,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做夢,要不然,剛才還在身邊的兩個大活人,此刻怎么會忽然消失,變成了畫上會動會跑的兩個筆畫小人。 剛才發生的事著實是太快了,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辛渺整個人都飄了起來,像是飛一樣,飛快的被畫卷吸入。 屋里狂風大作,簡直讓人眼睛都睜不開了,他毫不猶豫沖向辛渺,試圖把她拉出來,但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排斥在外,即將要觸摸到辛渺時,他的手卻感到一股沒有由來的千斤重擔,無論如何無法再往前伸去。 身邊的展昭也一躍而起,朝著辛渺沖去,他卻一把就拉住了辛渺,陸小鳳還來不及高興,就眼睜睜看著兩人消失在眼前,被吸入畫中。 紅紅發出嗷嗷的尖叫聲,從后面咬住了他的衣角。 屋外的人都聽見這不同尋常的巨大動靜,幾乎要沖了進來。 “別進來!危險!” 陸小鳳立刻將人喝止住,疾步走上前,將那畫一把扯了下來。 他心臟從未如此劇烈的跳動過,目光落到畫上的一瞬間,陸小鳳整個人都呆住了。 辛渺和展昭,居然出現在了畫上。 剛才辛渺手持金剛杵在畫卷上刺出的一個破洞正處在畫中天空的位置,黑乎乎的一個缺口,好像天上破了個大口子,從那里漏出兩個人去。 第52章 司空摘星也一度是神情恍惚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幾乎已經記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出現在這里,只知道之前他看見那一幕之后,好奇心作祟,非要湊過去看一看,剛剛走近,就聽見屋內傳來一聲略顯嘶啞的呼救:“你別過來!” 奇怪的是這聲音居然是個男人的,司空摘星立刻沖上前去,心里已經隱隱覺得這事不太尋常,那女人不知是人是鬼,因此,他果斷的將門一腳踹開,定睛一看,屋里哪兒有什么女人,只有一個朗方,昏迷得人事不知,癱倒在桌邊。 朗方面色有些蒼白,烏黑稠密的長睫不停的顫動,薄唇蠕動,發出囈語。 司空摘星還以為人已經遇害,但看他身上并沒有傷口,似乎還有意識在掙扎,趕快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他身邊,試圖挽救。 他沖到朗方身邊,身后就傳來砰的一聲,是門扇重重的關上了。 司空摘星腦中警鈴大作,下意識一個鷂子翻身,險險避開從后方襲來的一股涼風。 “嘻嘻嘻,又是一個俊俏男人~” 他以為自己成功躲開了,可是不知怎么的,一雙柔弱無骨的手毫無征兆的從后抱住了他的腰,迅速一路摸到了胸口,似乎正在品評他的體格。 “不如一起……” 說話的是個女人,耳邊軟語叫人骨頭發酥,拖得長長的嬌媚尾音從司空摘星耳朵邊滑過,叫他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么一雙手,本應該是沒有多少力氣的,可是不知為何,司空摘星卻掙也掙不開,甚至在聽見她說話的一瞬,一股子無法抵擋的困乏就涌了上來。 他手腳無力,心里干著急,眼皮卻重得一下子就閉上了。 意識昏昧之時,他還有一點殘存的聽力。 嘩啦嘩啦的紙張扇動的聲音,伴隨著一股溫熱的風,拂過他的面頰。 司空摘星仿佛墜入云端,軟綿綿的徹底昏了過去。 當他醒來時,他正躺在一個山巖縫隙里。 這里也不能稱之為山洞。 兩邊高聳的紅色巖壁在半空中要合攏不合攏的靠著,露出一線扭扭曲曲的視野,是無垠的星空。 他躺在沙地上,坐起來一看,這里是山巖中一塊不大的空地,周圍插著幾支火把,將周圍映照的火光閃爍,黑影在層層的斑斕巖壁上扭動,宛如地獄中的惡鬼。 朗方和尚就躺在他不遠處,側著頭,光影在他臉上由格外銳利的輪廓線條分為涇渭分明的幾塊,明暗交織,更顯得眼眶深陷,鼻梁如山峰高挺。 他胸口砰砰亂跳,正要立刻爬起來逃脫這妖物的環境之中,忽然就聽見山巖遠處傳來女人痛呼,哎喲哎喲的,似乎正在朝這里走來。 這聲音正是那妖怪,司空摘星一驚,他現在已經領會到妖怪的法術不是人類能抗衡,于是干脆利落的仰面一倒,恢復成剛醒來時的樣子,閉上眼繼續裝昏。 踩在沙地上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黑暗的甬道中逐漸靠近,司空摘星閉著眼,卻感覺到將火把光亮遮住的黑影移到了臉上,不由得放緩了呼吸,亂跳的心口也隨著平緩下來。 他只能聽見女妖怪哎喲哎喲的喊痛,只是從他和朗方身邊腳步拖沓沉重的走過去了,好像受了傷。 司空摘星不由得心中一動,卻還是不動聲色。 她沿著火把往里走,里面要更寬綽些,竟然還放著一些陳舊的架子床,梳妝臺,圓桌繡墩等家具,布置得仿佛是個閨房。 海棠妖拖著腿上的傷走進去,,一屁股坐在了繡墩上,削肩水蛇腰,用袖子掩著香腮,美目中泛起淚光,抽泣兩聲,連著云髻上的步搖都在臉邊晃動兩下。 她將裙擺往上一拉,露出小腿上淋漓的傷口,血跡都沾到石榴裙上了,只是不大明顯。 她眉尖若蹙眼含秋水,貝齒咬著紅菱唇,儼然也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 若換成個文質彬彬的書生,也許就顧不上在乎她是不是個妖怪了,一定會神魂顛倒的和佳人成就良緣共赴巫山。 可是她偏看上了廟里的和尚,年輕力壯的青年男子,長得又俊,雖然是個胡人,可也實在出挑。 他每日點著油燈在桌前默經,眉頭會習慣性微簇,她就愛癡癡的望著他的側臉,看那微微凹陷的眼窩中盛著的一汪碧水,掩在長長的睫毛下,鼻子又高高的,好像山巔起伏的幅度,嘴唇薄,冷淡的抿著,好像從來沒有張開國。 當然,朗方主要還是身體強壯結實,雖然穿著僧袍,卻有著十足的男兒氣概,長腿長手的,肩胛胸膛有著無法掩飾的肌rou起伏弧度,尤其在他劈柴挑水的時候看得清楚,實在是精壯有力。 海棠妖幻化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卻偏不愛偶爾來廟里借宿的書生,縮手縮腳,還沒個和尚長得高大端正。 她每日看著,哈喇子能流兩斤,清修多年本本分分,終于按捺不住了。 可是她假裝成來廟里上香的香客,故意走到他面前去,還沒等開口,他就避之不及的砰的一聲把禪房門給關上了。 海棠妖刻意勾搭了兩三次,朗方不為所動,拒她于千里之外,她鍥而不舍,但也終于急眼了。 她偏要和他成就好事,于是又幻化成了美女,去引誘朗方。 他果然又躲開了,海棠妖這回是打定了主意了,于是跟著他進了屋,試圖霸王硬上弓。朗方驚怒,掙扎得厲害,心里也差不多明白她不是什么凡人,甚至開口呼救了。 朗方多年修行閉口禪,海棠妖也真沒聽見過他說一個字,平日里這里也沒人,可是他這一喊,偏偏外面有個司空摘星聽見了,還沖了進來。 海棠妖本來又氣又急,但定睛一看,進來的也是個俊朗男人,頓時喜上加喜。 不過她也冥冥中擔憂,畢竟這娥鏡山上素來唯有紅紅一妖稱雄,也只有她長在佛寺里清修沾染了佛性,兩妖方能平安無事,如今她欲行不軌,自然心虛,于是將兩人藏進了畫卷中,試圖瞞天過海。 可她錯了,狐仙大人火眼金睛,洞明通達,哪兒有它看不出來的蹊蹺。 海棠妖第一次和它正面對上,往日里心里還只是幾分忌憚,可是剛才,她真切感受到了兩妖道行相差有多大,恐怖的威壓天然將她壓制得毫無反抗之力,展昭斬去存著她一絲元神的花枝,終于壓垮了她,才不得不脫離本體,躲進畫中小世界。 她現在胸口還跳個不停,又是害怕又是傷心。 害怕是心有余悸,傷心則更復雜了。 她將目光投向遠處,窄窄那邊甬道透出一點火光來,朗方和司空摘星還躺在那邊。 為這兩個人,她都快被嚇死了,如今外面的人也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狐妖在外面虎視眈眈,她逃也逃不了,只有干等著外面什么時候打進來,叫她落個香消玉殞的下場,說不定就要魂飛魄散在狐妖嘴下了。 一想到她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做,連手都沒摸過,更不要說卿卿我我纏纏綿綿,越想越傷心,一股子氣堵在心里,叫她猛地站了起來。 橫豎是要死的,何不快活一次再死??? *** 展昭伸出手,將辛渺扶起來,順勢接過了她手里的火把。 “我們這是……”辛渺張口,神情有些惶惑,本能的靠近了些,緊緊抓著身上披著的僧袍。 展昭的巨闕已經出鞘,在黑暗中反射出一陣寒光,他沉聲,也不避諱了,將辛渺護在身后。 風聲呼呼的穿過夾道,他們兩個孤零零的靠在一塊兒,唯有手里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四面八方都黑黢黢的,好像隨時都會有某些東西沖出來。 “陸小鳳?你在哪兒?”辛渺心里毛毛的,有點害怕自己高聲說話會把什么東西引過來。 陸小鳳聽見了,他看著畫,靠近了些,也對著他們拔高了聲調:“我在!我在呢!我在外面,你們倆怎么會進了畫里!” 辛渺聽見他的話,立刻和展昭震驚的對視了一眼:“你在外面?還在禪房里嗎?” “是啊,可恨,方才我本來想拉你,卻無論如何碰不到你,好在展護衛和你一塊兒,你別害怕,一定能有辦法出去的?!标懶▲P安慰著她,自己心里卻沒有底。 “沒事,我不害怕?!狈吹故切撩焐晕⒍硕ㄉ?,迅速開始思索:“這里一定是妖怪的巢xue了,說不定司空摘星和朗方師父就在這畫里某處,等我們找到了人,也許就能出去了?!?/br> 展昭依然不樂觀,他抬頭四處打量所處的地形:“這里地貌特殊,恐怕不那么好走出去?!?/br> 辛渺也嘆了口氣:“我知道,可是眼下可能是唯一的辦法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