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展昭就頓了頓,問一海法師:“朗方被遺棄之時,身上有什么信物么?或許是仇人將他認出來了也說不定?!?/br> 清聞卻反駁道:“可那個瘋子看著和朗方差不多大呢!” 展昭聞言,不由得一愣,苦笑道:“如此說來,又不通了?!?/br> 正在思索困頓之時,忽而聽見房頂上窸窸窣窣,是人踩著屋瓦的動靜,展昭立刻抓起巨闕,一海法師和清聞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如同離弦利箭般,從屋中沖了出去。 “來者何人!”劍鋒出鞘,直指那屋頂—— 他本以為是那武功很好的嫌犯去而復返,誰料定睛一看,竟然是個身形纖瘦,衣袂飄飄的女子站在了屋脊上。 狂風嗚呼大作,卷起她的衣帶和烏黑發綹,裙裾翩然拂動,真像仙人下凡了。 主要是她生的尤其美貌標致,烏發雪膚,說是仙女也合情理。 然而她卻被嚇了一跳,在屋脊上站不穩,一個趔趄,打了個晃。 這時,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卻凌空而起,悄無聲息的踏著屋瓦也出現在了房頂上。 兩人四目相對,展昭驚道:“陸小鳳???” 陸小鳳也一臉驚愕:“你……” 但隨即,他拱手道:“展護衛,久仰久仰?!?/br> 陸小鳳轉頭對辛渺介紹:“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御貓,南俠展昭?!?/br> 說完,他又忽然想起來,辛渺恐怕不一定認識。 沒想到辛渺一臉恍然:“展昭!” 開封有個包青天!怎么不認識,她都能唱出來了 她盯著他一看,一身大紅色官服,袍角海水江牙浪卷,腰束革帶,身形筆挺儀表堂堂,黑色官帽上垂下兩條紅絳,長眉下眸光湛湛,一身凌然正氣。 陸小鳳連忙飛下房頂,辛渺緊隨其后,她忍不住偷偷地打量他,看來看去,只能在心里暗暗感嘆,沒錯,這就是展昭本人沒錯了。 第49章 展昭對陸小鳳拱手:“陸兄,久仰?!?/br> 陸小鳳對他一笑回禮:“在下才是久仰南俠美名,那日在橋上一見,名不虛傳,沒想到今天又在這里見面?!?/br> 展昭不著痕跡將面前兩人審視一遍,辛渺站在陸小鳳身后,沒吭聲,但看了他好幾眼,他已經注意到了,只是不說。 陸小鳳果然風流,身邊常伴佳人,展昭暗道,他身后這個女子,模樣也是出奇的美麗,不施粉黛的素凈一張臉,也不穿金著玉,綾羅裹身,唯有一頭烏鴉鴉的長發挽起可做妝點,還在大風中被吹得亂七八糟。 “實不相瞞,展某來此是公干,廟中的師父們報了官,說是有一人恐怕是被武林中人擄去了,生死不明。不知陸兄此時來此是為何?” 展昭問得十分直白,陸小鳳并不覺得被冒犯,沉聲道:“實話說,我也不是路過,只是知道一位朋友或許出了事,特地為此而來的?!?/br> 這事,清聞扶著一海法師從禪房里出來,一眼就看見了辛渺,吃驚得張嘴:“啊呀!你是……你是……” 辛渺也還記得他:“你是那天那個小師父吧?!?/br> 清聞臉頰立刻紅了起來,羞澀得點點頭:“嗯……” 他雙手合十向她行禮:“女施主?!?/br> 一海法師看了看辛渺:“這位是……” 辛渺微微抿起嘴,連忙不甚嫻熟的兩手合十:“大師好,我住在這山上,前不久才來的,前兩天路過山門,和小師父見了一面?!?/br> 一海法師先是點頭,然后又困惑道:“山上還有人家?自我們廟往上,不是無人居住嗎?” 娥鏡山地勢不算險峻,但也就是早年有獵戶進山打獵在山林里支篷子暫住,山腳下還有零星幾戶,但在高至半山腰的大仙廟,就是唯一有人煙的地方了。 陸小鳳連忙解圍:“山中的一座老宅,人跡罕至,最近才修繕住了人的,地方僻靜,適合她修行?!?/br> 有他解釋,一下子變得合理起來,辛渺頓時松了一口氣,附和著點頭。 這種時候,一海法師也無心細想,只是點點頭。 展昭也并不為此分神,看向陸小鳳,言語含蓄:“陸兄的朋友……不知是哪位?” 陸小鳳也并不隱瞞:“正是司空摘星?!?/br> 有一瞬間,展昭的眼神變得十分銳利:“陸兄又是從何得知的消息?” 陸小鳳卻笑了起來,頗有些無奈:“唉,說來……或許你們也不會信。給我們報信的,是一只狐貍,準確來說,是個狐妖?!?/br> 他在面前幾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攤開了手掌:“看吧,我就知道你們會是這樣的反應。是這樣的,司空摘星今天上山來拜訪我們,過了一會兒就自己下山去了,直到方才,紅紅沖入家中,大叫示警,將我們帶了過來?!?/br> 一海法師在短暫的驚愕之后,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相信了他的話。 辛渺眉頭又皺了起來:“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呢?” 陸小鳳輕輕搖了搖頭,對展昭道:“還請展兄告訴我前因后果?!?/br> 展昭對他的說法半信半疑,但也不置可否,當下,案情為先,陸小鳳這個人還是靠譜的,他就說:“說來也十分蹊蹺,是這么回事……” 他又詳盡的將這廟里發生的怪事說了一遍,兩邊一對,才確定了,當時清聞看到的那個人,真的是司空摘星。 陸小鳳聽完,斷言道:“司空摘星無緣無故,干什么劫走一個和尚,方才你說,司空摘星說自己看到了一個女人,可你卻沒看到……”他看向清聞,小沙彌已經嚇得小臉煞白,一頭扎進了一海法師的懷抱。 話音剛落,在場幾人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聯系到著急忙慌來通知的狐妖紅紅,辛渺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一把抓住了陸小鳳的胳膊:“你說,他們倆是不是……” 一海法師聽得連連嘆氣,閉上雙眼捻動手中的佛珠:“子不語怪力亂神……” 展昭搖了搖頭,猶疑道:“此處是寺院,難道還能有鬼怪作亂?” 辛渺咬著嘴唇,四處張望:“紅紅把我們帶來,它又跑到哪兒去了?” 說到就到,陸小鳳忽而抬眼一看:“在那兒!” 幾個人都連忙抬頭看,只見遠處,一只體型大得出奇的紅毛狐貍正朝這里狂奔而來,嘴里還叼著一樣金光閃閃的事物。 它毛色鮮艷,紅得扎眼,奔跑時,就像是一捧如綢緞般升騰抖動的火焰,四足踏風,朝著禪房蔓延過來似的。 它身后,忽然又出現幾個和尚,揮動著雙臂,一臉驚慌的追趕,呼喊著跟在后頭攆。 直到紅紅靠近,陸小鳳才倒吸一口涼氣:“它那嘴里叼的是……” 展昭愕然:“金剛杵?!” 一海法師年紀上來了看不清,可是清聞可看得出來,大驚失色:“糟了!那是供奉在佛祖面前的那把金剛杵!” 他立刻去看一海法師的臉色,果然,一海法師也是極為驚愕:“什么?” 原來,這廟雖然不大,名聲也不顯,但也有一樣佛教法寶長期供奉在正殿,佛祖面前,起碼受了五十年以上的香火浸染,這些和尚輕易不敢動的。 剛才他們出去找尋朗方,苦尋不得只能回來,結果就撞上這只狐貍大剌剌沖進去,跳上供桌,將那金剛杵往嘴里一銜,轉身就跑。 他們都驚呆了,但平日里生活在大仙廟里,對這個出入佛門自如的狐仙大人也是心知肚明,雖然從未真切見過,但紅紅并不害人,吃饅頭還給魚呢,兩邊相處得十分和平。 今天乍然見著狐仙如此放肆不敬,頭一次面對面就是來偷他們供奉的法寶,和尚們又是驚又是怕,只能在后頭慌慌張張的跟著攆。 一攆,就跟著攆到了這里,剛跟著和尚們出去一起找人的捕快也拔出了刀,跟著一起追。 紅紅把個佛門清凈地鬧的雞飛狗跳的,飛一樣沖了過來,然后折身,只往辛渺身后躲,機靈極了,兩個爪子舉起來,抓著辛渺的裙擺,兩只后腿連蹦帶跳的躲來躲去。 這下可好,現場唯一一個女子,和尚們連看都不敢正眼去看,各個漲紅了臉,瞠目結舌的不知如何是好。 更不要說靠近了,連那捕快也沒法子了,只能看向展昭。 辛渺尷尬極了,她也沒想到,紅紅一時間不在,居然去偷了人家廟里的寶貝,還肆無忌憚的咬著叼著,像是叼骨頭一樣腳底抹油跑了。 “紅紅!你干什么呀!” 她的臉頰也在眾人的視線中飛快發燙,羞赧極了。 陸小鳳連忙彎腰去捉紅紅,試圖取下它嘴里的金剛杵。 紅紅卻腦袋一甩,躲開了他的手,然后吱吱嚶嚶的抱著辛渺的腿蹦蹦跳跳,努力把嘴里的東西往上送。 你倒是接??!接??! 辛渺與它一對眼,也懂了,伸手從它嘴里取了這金剛杵。 金剛杵又叫降魔杵,本來又是一種武器,在佛教中又象征真如佛性和可破愚妄的智慧,無堅不摧,摧毀業障邪厄。 辛渺握著金剛杵,只覺得一股涼氣從手心直竄心底。 “果然是妖孽作祟?!” 捕快有些驚恐,聲音發顫:“定然是,否則這狐仙也不會前來示警,又冒著大不敬去正殿偷了法寶出來,是要讓咱們以此降妖的意思?!” 展昭沉聲:“行了,不管到底這是怎么一回事,先找到人最要緊?!?/br> 他的目光轉到辛渺身上:“姑娘,它只肯將金剛杵給你,是有什么緣故么?” 辛渺誠實的搖頭:“我不知道為什么,不過,我和紅紅是認識的,它天天來我家吃飯?!?/br> 她并沒有說前因后果,說得不太具體,但一海法師連連點頭:“怪不得近來廚房里的包子和齋飯沒有動過,原來如此。這娥鏡山上萬物有靈,狐仙修煉多年,女施主這是與它有緣,想必今日要了結此事,也必然要勞駕您了?!?/br> 辛渺看一海法師言辭懇切,并不計較紅紅偷拿金剛杵的事,不由得慚愧:“您別這么說,我要是能幫上忙,一定會的?!?/br> 她不由得看向站在她腳邊的大狐貍:“紅紅也一定會幫忙的,現在我們要做什么才能找到司空摘星和朗方呢?” 紅紅聞言,仰起腦袋對她嚶嚶一聲,立刻抬腳就走,眾人緊盯著它,隨后就看見,它居然徑直走向了園中那一株高大茂盛的海棠樹! 紅紅疾步沖向那株靜靜佇立的海棠樹,蓬松的尾巴如同一把鮮明的紅色旗幟高舉,喉嚨里發出嗚嗷嗚嗷的恫嚇低吼聲,一只爪子舉起來,趾中利刃如刀出鞘般瞬間彈了出來,在昏昏天色下反射出一瞬間的寒光。 眾僧都驚恐至極,這株海棠樹幾乎和大仙廟同歲,長年日久,誰也沒料到天天能看見的一棵樹能成了精怪,朝夕相對,他們居然每日都生活在這么一個妖精眼皮子底下,不由得后怕至極。 紅紅一爪子下去,正好在那海棠樹根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抓痕,樹皮崩裂粉碎,竟然頃刻間滲出點點紅痕,宛如血色斑駁。 清聞嚇得再次一頭扎進了一海法師懷中,旁邊的和尚面如土色:“果然是它!怪道這樹結了滿樹花苞,卻只有那一支開了花?!?/br> 他抖抖索索的指著伸向朗方禪房窗戶的那一支開滿海棠花的樹枝,后悔不迭:“朗方師弟前陣子忽然把窗子釘上了,我還覺得奇怪,以為他是覺得夜間風大,想來一定是有所覺察,可我這師弟從小修閉口禪,又不愿多事,竟然也沒與我們說過?!?/br> 一想到這樹已經成了精,再看那一支花,就仿佛是可怕的妖怪猙獰伸出的利爪,叫人不寒而栗。 他正跌足長嘆,那邊紅紅已經躍上了枝頭,在海棠樹上,它身型仿佛漲大了一倍不止,渾身毛發如鋼針般根根樹立,喉中發出可怕的嘶吼,一雙狹長的碧眼,仿佛放射出幽幽綠光,鼻頭聳動,長吻咧開露出一口鋒銳尖牙。 辛渺看它這個樣子都被嚇了一跳,和平日撒嬌耍賴的德行大不一樣,根本就是一只充滿了威懾力的殺傷力十足的林中野獸。 海棠樹在夜風中窸窸窣窣的搖動著,幅度越來越大,仿佛是個開始瑟瑟發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