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清晰卻微弱的嗖的一聲,距離劍尖幾米以外,剛種在院里沒多久的一株桃樹就這樣少了一根枝條。 長著新綠嫩芽的樹梢無聲的從枝干上墜落在地上,斷口光滑。 辛渺手腕一轉,利落收勢,她額頭上有點點微汗,雙眼卻亮得像星星。 胸脯急促起伏,她平復著呼吸,有一種無措的驚喜。 不用人說,這一招已經是屬于奇幻了。 辛渺簡直不敢相信這么神奇,她能隔著空氣把一根小指頭粗的樹枝用傳說中的劍氣削下來,雖然是無意的,但是剛才那一瞬間出劍的感受,值得她在接下來好幾天時間里不斷的回想。 太奇妙了,她一邊不斷回味,一邊克制自己爽到飛起的快樂心情,走向前去,將那斷枝撿起來,試圖留個紀念。 這件事大大的提高了她對于習武這件事的興趣和積極性,接下來她開始沉迷于這種進步飛快的感受,沒日沒夜的刻苦修煉。白天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就是把目前僅會的這套劍法練得爛熟于心,每一招每一式都快成身體本能了。晚上打坐修煉心法,一睜眼一閉眼就是一晚上過去了,直到這么過了三個晚上,她還是發現打坐不能替代睡眠。 打著哈欠從廚房出來,伴著洗碗機運行的聲音,辛渺往屋外一看,猛然驚覺天色變得十分陰沉。 她來這么些天還是頭一次看見漫天烏云的壞天氣,這會兒晚飯都吃過了,看來是要下雨了。 辛渺今天只練了一次劍法,發覺自己比起之前都沒那么精力充沛了,身體的疲憊顯然是在提醒她不要再過度透支,該平復一下心情恢復正常作息了。 她才發覺自己這幾天太過于火熱上頭了,每天晚上打坐,白天舞劍,抽空在家園附近轉幾圈,完成一些日常任務,澆澆菜地之類的。 院子里傳來腳步聲和熟悉的唏律律聲,顯然是玉獅回來了。 這幾天它倒也會自娛自樂,每天早上吃完草料就自己開了小門出去玩兒,下午辛渺吃晚飯前后準時回家,玩得開心,絲毫沒有注意辛渺是不是把自己冷落了。 這幾天實在是有點忽略它了,辛渺不由得心生歉疚,連忙走出門去,打算陪它一會兒。 誰知,走進院子里的小白馬駒身后還跟了個咩咩叫的家伙,正一起站在院子里。 被拐回來的小山羊好奇又興奮的左顧右盼,正蹦跶著沖向玉獅的馬棚。 “呀,怎么把它帶回來了?”辛渺一驚,朝它們走過來。 小山羊好幾天沒見她,又有點認生了,立刻止住了前進的腳步,怯怯的往后退了退,忽然又好像認出了她,偏著頭咩咩叫了兩聲。 辛渺蹲下來,對它伸手,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來:“哎喲,認不得我了?” 小山羊也許是聽出了她的聲音,立刻大聲的咩咩叫,邁著歡快的腳步朝她蹦了過來,辛渺一下子把它接住了,好一頓揉搓。 它熱情的用濕潤的舌頭舔舐她的下巴和手,辛渺一邊笑一邊按住它的腦袋,抬頭看向玉獅:“你怎么把它帶回家了?人家的mama呢?” 不會是被玉獅強行趕跑了吧? 辛渺抱著小山羊,起身出門,左看右看巡視一圈,并沒有看見母羊的蹤影出現在家園附近,只好又抱著小山羊回了家。 這下可沒辦法了,只能暫時把小山羊收留了。 辛渺嗔怪的拍了拍玉獅的腦門:“拐帶小羊回家來,你小心它mama帶著它跑了?!?/br> 玉獅成天去sao擾山羊群,說不定羊群會不堪其擾的離開附近遷徙到更遠的地方去。 玉獅機靈的黑眼睛靈活的轉來轉去,神氣活現的從鼻腔里噴出氣來,昂首挺胸的甩了甩腦袋上的鬃毛,說不定還很驕傲得意呢。 這兩天辛渺沒管它,漫山遍野鉆樹林,它白的雪一樣的皮毛已經發黑發灰了,鬃毛和馬尾都快和雜草蒼耳之類的打結成一堆了。 辛渺就忍不住嘆氣皺眉:“好了,來洗澡,我給你刷刷?!?/br> 玉獅乖乖的站在馬棚外,等著辛渺給它拿馬刷梳子之類的給它梳洗一通,它早已經習慣了,還挺喜歡洗澡的。 辛渺于是挽起袖子來奮力清潔起來,小山羊本來正在馬棚里埋在草料里大吃大嚼,但也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蹦蹦跳跳過來,在玉獅腿邊轉來轉去,忽然一下子蹦進了水盆里,羊毛頓時吸飽了水分,跌跌撞撞的咩咩叫。 辛渺單手把它從盆里撈出來,解救它于怎么也跳不出來的盆沿。 行,這下要洗兩個了。 直到她把兩個都洗刷完,天色越發暗了,山上刮起了大風,院中已亮起一排排燈籠,在狂風中搖搖晃晃的燈籠散發著溫暖昏黃的燈光,遠遠看著,就像天上的星星閃動。 沒想到,小山羊洗了個澡,洗出一盆灰水,也洗出了一身雪白發光又毛茸茸的羊毛,吹干之后像一坨懶洋洋漂浮在天上的蓬松的云。 可愛得讓辛渺一頭埋進了它身上,用臉來清晰感受上好羊絨的美妙質感。 洗完澡,辛渺又往食槽里添了草料,一大一小埋頭狠吃。 玉獅令她意想不到的特別會謙讓,肯把食槽讓出來一大半,好個熱情好客。也讓辛渺不免反思起來,這個年齡段的小馬駒正是天性頑皮好動好玩的時候,可惜并沒有玩樂的同伴,怪不得玉獅總想著把小山羊拐到家里來。 辛渺給玉獅順著毛:“好吧,你那么喜歡它,那咱們也給小山羊起個名字,以后可以帶它回來,它mama要是不要它了,它就是咱們家的了?!?/br> 稀疏的雨滴隨著狂風砸落下來,潤濕了草地,很快,雨聲就窸窣漸起,嘩啦啦的敲在屋瓦房檐上。 辛渺忽然聽見院子外仿佛有咚的一聲響,正疑心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又連著響了好幾聲。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外正端坐著一只大大的紅狐貍。 紅狐貍瞇著眼,做出一副討喜的咧嘴笑臉,頭頂一片大葉子遮雨,兩只大耳朵壓在一大片綠油油的帶著水珠的蓮葉下面。它后腳站著,兩只前爪不停的朝她作揖。 逐漸變大的雨勢在天地間仿佛連起了無數珠簾,潮濕的水汽帶著山林間泥土青草氣息。 紅狐貍的毛發已被打濕了一些,已經是一綹一綹的,看辛渺打開了門,它機靈的眼珠一轉,大耳朵一抖,那蓮葉就滑落下去掉在院門外,而這不請自來的客人已經自覺的竄進了她的院子里。 辛渺不覺噗嗤一樂,撿起蓮葉,關上了大門。 紅狐貍沒進房門,只是快步跑進了馬棚里。 辛渺頂著蓮葉站在馬棚里,頭頂滴滴答答的雨滴砸在葉子上的聲音十分悅耳,她看著鉆進馬棚開始給自己梳理毛發的狐貍,調侃道:“怎么不進門去?我給你吹一吹不好嗎?” 來避雨的客人假裝聽不懂她的話,舔舔爪子尾巴,耳朵抖了抖。 玉獅和小山羊吃完飯就趴在了草堆上,慵懶而親昵的靠在一起,一大一小兩團雪白,愜意的聽著屋外淅瀝的雨聲。 它們倆對于闖入的狐貍也仿佛沒什么意見,也或許是懶得從溫暖干燥的干草堆里起來。 或者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三只已經認識了,說不定玉獅見過這狐貍,辛渺嘴角揚起。 天色已經快完全黑盡了,辛渺頂著蓮葉噠噠噠跑回屋,將葉子掛在門上,她看了看風雨交加的山林,伸了個懶腰,轉身走入亮著暖暖燈光的房間,她也要回房間鉆進被子里休息了。 第24章 聽了一夜狂風驟雨聲,辛渺卻睡得香甜,偶爾轟鳴的雷聲也驚不醒她,窗簾也將閃電的耀眼閃光阻隔在外,雨滴連綿敲動屋檐,她卻夢見了奶奶。 她也知道這是夢,只是朦朧感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在鄉下的院子里,和奶奶一起坐在屋檐下乘涼,頭頂掛著的燈泡散發著昏昏光明,飛蛾繞飛,投下一塊塊斑駁閃動的影子。 奶奶帶著老花鏡,愜意的打著扇子,指著天上的星星:“妙妙,你瞧,這就是你們課本上教的北斗七星?!?/br> 她手里捧著一塊浸涼的西瓜,甜美的汁水流滿指縫,望著天:“奶奶,我都大學畢業好幾年了?!?/br> “哦,那挺好的,工作怎么樣?你學姐一定挺照顧你吧?” 辛渺在夢里嘆了口氣:“嗯,她厲害,我也學了很多東西,連房子都買了?!?/br> 奶奶呵呵笑起來:“好樣兒的,我就知道我們家妙妙做事情踏實本分,又肯努力,這樣的人,到哪兒都能過得好?!?/br> 辛渺一笑,神神秘秘的說:“我本來買的是個小房子,但是現在變成好大一個了,還有院子,你以后就能痛痛快快的在院子里種好多菜了!” “奶奶不種菜啦——反正也吃不著,奶奶現在就盼著你,別害怕,勇敢點,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是吧?!?/br> 辛渺眨了眨眼,將頭靠在奶奶的肩膀上:“你放心,我不害怕,我會過得很好的,我現在會裁縫,還會干點兒農活,早知道要過來,我就多和你學點兒了?!?/br> 奶奶笑的連皺紋都連到了一起:“現在學也不完,只要人有心,干什么有個不成的,何況奶奶的妙妙,能干著呢,一定比奶奶年輕的時候還強?!?/br> 不知道哪里遠處傳來一陣越發響亮的蟬鳴,辛渺忽然想起來:“哦,我現在還學了武功,你以前看的那個《西游記》《楊門女將》那種差不多,我還會用劍,我給你瞧瞧!” 她一下子站起來,滿心想著要讓奶奶看看自己習武的成果,卻恍然想到這是在夢里,沒有趁手的武器。 辛渺著急了,想著要不然用掃把代替也成,找來找去也找不到,反而一下子從夢里醒了過來。 “滋兒哇——” 響亮清晰的蟬鳴聲驟然拉開夢境與現實的距離,辛渺緊閉的雙眸睜開來,茫然的看著屋頂。 房間里已經一片大亮,她滿心可惜,還沒來得及給奶奶展示身手,就醒了。 辛渺翻身下床,長長伸了個懶腰,走進洗手間洗漱去。 完事之后,她打開門穿著睡衣走到院子里,想去馬棚看一眼玉獅和棉花糖。 她實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只能給小山羊取個非常象形直白的。 山里下了一夜暴雨,一片洗滌后的清新氣息,濕潤的土地和植物被強烈的日光暴曬著,蒸騰出一股帶著水汽的芬芳。 剛升起的太陽散發著光與熱,辛渺下意識瞇起眼,正看見一個鮮紅熱烈的影子端正的站在井邊,兩腿直立,兩爪如同合掌般舉在胸前,兩眼緊閉,像一個虔誠的寺廟和尚,對著井中的青蓮參拜。 辛渺才看見水井里的那株蓮花,竟然在一夜之間躥高了好多,花苞高高的探出井沿,亭亭玉立,隨著微風輕輕搖曳。 一大早就撞見狐妖在家里對著蓮花修煉的玄幻場景,辛渺的腳步頓時為之一頓。 紅狐貍的耳朵卻立刻敏感的一轉,隨即,它就放下兩只前爪,轉過身來,瞅了她一眼,嚶嚶兩聲,權當打招呼。 辛渺現在都習慣了,長期見不著活人,對著這幾只動物說話。 她腦袋一點:“你也早?!?/br> 她繼續往馬棚走去,不忘繼續對它說:“我馬上做早飯了,你吃了再走?” 紅狐貍對她把頭一點,意思是同意了。 “……行,你等等?!?/br> 她轉身走進馬棚,玉獅和棉花糖還在干草堆里擠做一堆,見她走進來,棉花糖一下子蹦了起來,蹬蹬蹬沖了過來,圍著她咩咩直叫。 辛渺彎下腰,笑道:“早,棉花糖?!?/br> 她在它絨絨的頭頂揉了兩下,往食槽里添入幾大勺草料。玉獅輕快的從她胳膊底下拱進來一個腦袋,蹭來蹭去,鼻子里噴氣,直到她的手落在它腦袋和脖子上撫摸了幾下,才低下頭享用早餐。 紅狐貍不知什么時候從她身后跟著進來,好奇地探頭,搖著尾巴硬是擠進玉獅和棉花糖之間,咬了咬它們的草料,不住砸吧嘴。 辛渺哈哈一笑:“別和它們搶,這可是素菜,紅紅?!?/br> 大狐貍斜眼看她,它可不是棉花糖或者玉獅,這么說也是只開了靈智的精怪,聽見辛渺打趣給它起個鄉土味nongnong的名字,非常不爽的抖了抖耳朵,卻也沒有激烈反駁。 辛渺只是叫著玩,她也不能一口一個叫它狐貍狐貍的,不過紅紅這個名字有點兒戲了,可惜它也暫時沒辦法開口說人話反駁她。 她往屋里走,它就跟在她腳邊,辛渺低頭問:“你自己有名字嗎?” 狐貍腦袋瀟灑一甩,辛渺莞爾:“好吧,你以后有了新名字,我就改口,好嗎?” 唉,紅紅倒是想要個人名,最好是那種文縐縐的,顯得很有文化涵養的名字,它以前老是偷看那些娥鏡山上來游玩踏青的書生文人,對這些出口成章的讀書人十分向往。 它總想著有一天能煉成人形,就要變成個文質彬彬風流倜儻的才俊模樣,最好能結識幾個文采風流學富五車的人類,對月吟詩作頌,狂放飲酒,效仿詩仙李太白,豈不妙哉? 可惜,它現在只能屈就紅紅這個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