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頭頂的臺燈照亮了尤金·特納的臉。佩斯利一直在注意著他的每一個表情——疲倦、恐懼、悲傷、憤怒。他有些語無倫次,只會使用簡單的句式?;蛟S這能夠證明證詞里都沒有謊言,但也留下了許多模糊不清的疑點。 就在這時,馬特用手肘碰了碰佩斯利。為委托人的精神狀態著想,他打斷對方,換了一個稍微輕松點的話題。 “特納先生,上次你讓我去東城區取的那個小盒子,我并沒能找到。我很抱歉……你知道那地方住著一群毒/販嗎?” “……”特納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回想起這件事,“什么……怎么會呢?它就在那里!”他開始激動起來,身體不自覺地前傾,“在二樓,第二個房間的床墊下面,我每天都會去檢查的!” “我在那里發現,床墊已經被掀開,里面什么都沒有。會不會有人提前把它拿走了?” 尤金沒有回答。他整個人都垮了下去,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手銬。過了一會兒,他顫抖著嘴唇說道:“……我想喝點酒?!?/br> “等我們的談話結束了,我會盡量說服警官帶點酒過來的,再忍耐一會兒?!甭蓭熭p輕握住尤金的手,仿佛能通過這個動作給對方傳達一點勇氣:“尤金,你得告訴我,那個盒子里有什么?是關乎案件的證據嗎?” “……里面有我偷來的一把槍。還有兩萬塊錢?!?/br> 尤金悲傷地看著馬特:“我的姑母,碧翠斯,她花了多少錢雇你?我得自己付這筆錢……碧翠一個人在紐約,她年紀大了,還有腦梗,我攢了錢,本來想把她送去療養院……”他說著說著又開始流眼淚,“我大概要去坐牢了,默多克先生,你回去吧。既然錢沒了,你就告訴碧翠我被判了死刑,不要再為我辯護了?!?/br> “不需要擔心錢的問題,我們不是這么工作的,尤金。而且哥譚也沒有死刑,不要失去希望?!?/br> “天吶……”尤金似乎更絕望了。他趴在桌子上,肩膀不住聳動著,“為什么……我總是這么倒霉……” 律師緊緊握住尤金的手。他在等著佩斯利說話,但對方一言不發,冷漠地看著崩潰的尤金,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一時之間,房間里只能聽到細微的啜泣。 佩斯利猛地站了起來。身后的椅子向后滑去,發出尖銳的聲音。她一把摁住尤金的后腦勺,讓他的額頭牢牢貼在桌子上:“——別動?!?/br> 尤金似乎已經沉浸在無盡的悲傷中,被捏住脖子也不見絲毫反抗。佩斯利挑起尤金后脖頸的衣領。在他肩膀靠近脊椎的那塊皮膚上,看見一塊泛紅的疤痕。 ——十二個細長的弧形傾斜著組成一個圓。 這塊疤似乎剛出現沒多久,尚未愈合,皮膚下粉色的黏膜暴露在空氣中。佩斯利伸出手摸了摸,冰涼的手指讓對方打了個冷顫。 “……我見過?!迸逅估敝钡囟⒅@個詭異的圖案。 律師也緊跟著站了起來,“見過什么?” “他脖子上的圖案?!迸逅估砷_手,“東城區的死者,他的手臂上也有個一模一樣的,被紋身蓋住了……”她看上去有些懊惱,“天色太暗,我竟然沒有發現……” 尤金似乎被嚇傻了,趴在桌上一動也不動。佩斯利抓著馬特的手貼在疤痕上:“感受到了嗎?另一個受害者的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所以痕跡很淺。我確定它們是一樣的?!?/br> 馬特意識到這個線索非常重要,與此同時,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重要,但是對被告不利。 他在委托人身旁蹲了下來,輕聲問道:“尤金,你脖子上的傷口是怎么來的?” 尤金沒有說話。他僵硬地趴在桌上,雙手不再顫抖,連呼吸都微不可聞。剛剛那個絕望無助的男人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原地留下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 某種詭異的危機感襲來。律師迅速站起身,拉著佩斯利朝后退去。 尤金平緩地抬頭,露出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剛剛為姑母所流的眼淚還掛在他的眼角,順著他的下頜滴下來。 佩斯利看到他迅速朝這邊瞥了一下。 隨后,尤金·特納張開手掌摁住桌面,輕輕說了一句:“啊哦?!?/br> 下一刻,他的腦袋垂直砸向桌子,鼻梁斷裂的聲音既沉悶又響亮。鮮紅的血像油畫顏料般濺在桌面上。他直起身,再一次用力下砸,半路被馬特·默多克迅速截了下來。尤金一聲不吭,像一只被活捉的獅子,用不可能的力量掙脫了對方,然后繼續執行未盡的任務,沒有一絲猶豫或痛苦,仿佛被捏在孩子手中的玩偶。第二次被律師死死抓住時,他已經把自己的半張臉都撞爛了。血塊混著牙齒從他的嘴巴里落下,徑直掉落在地板上。 守在外面的警察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他們迅速沖進來,合力制服了尤金。戈登警長大聲叫著:“我的老天!——快去叫救護車!” 現場一片混亂,眾人慌張地擠在一起,把佩斯利推到了角落里。她緊緊握著手杖,垂下眼睫,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不止這兩個…… 她在警察們的叫嚷聲中思索著。 “該死——這家伙力氣怎么這么大!” 那個疤痕,她還見過一次。再想想……佩斯利迅速回憶了一遍——當時的環境也很黑,圖案應該出現在自己的腳下……在一只手的手腕上面。這只手應該趴在地上,正試圖抓住自己,但迅速被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