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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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的人呢?”沈長清的聲音明明不大,很平和,卻比那虛張聲勢的【不祥】更有震懾力。 那不祥一聲冷哼,身形漸漸實化,從虛空中走出。 這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家伙,肥膩的白rou堆積在肚皮上,幾乎耷拉到腳底,它嘴里嚼著一小節手指骨,周圍的小鬼紛紛爬到它身邊,滑稽地掛在它身上。 “讓老子給吃了!咋滴?!” 那不祥說著,抓起肚皮上的一個小鬼,塞到嘴里大口咀嚼。 那被咬掉了半邊身子的小鬼,臉上竟反而露出愉悅的笑容。 其他小鬼焦急地填上肚皮的位置,滿臉期待望著不祥。 許光韻只覺得一陣惡寒,喉頭上下涌動了幾下,一個沒忍住還是轉身用袖口掩面,干嘔起來。 “唉……”沈長清只是輕嘆,向著幾位衙役招了招手,“勞駕,幫你們大人倒點清水漱口?!?/br>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不祥連連后退,呵道,“別過來!那小子碰瓷,你還要怪我不成?!” 那聲音粗獷中帶著一絲絲由內而外的懼意,細聽竟然還能咂摸出點委屈。 沈長清沒再往前走,垂眸笑了笑,笑容很淡,“那你過來,給你解封印?!?/br> 不祥摸了摸油膩膩的后腦勺,摸了一手腦漿爛蛆,憨厚而略顯遲疑道,“真的?” “嗯?!?/br> 那不祥頓時喜形于色,屁顛屁顛兒地跑過去,誰知剛走到近前,沈長清的瞳孔就變成了近乎透明的蒼白。 不祥目眥欲裂,脫口而出,“沈長清!你娘了個腿兒!” 淡淡的青煙生起,不祥連著那一群小鬼都被丟入輪回。 “你自由了。罪孽已抵,業障已消,望你來世,莫再作惡?!?/br> 許光韻磕磕絆絆地接過衙役遞來的茶盞,里面只有清水,他一手托著杯底,一手去揭杯蓋,白瓷相撞聲音清脆,那里頭的水要撒不撒。 “國…國…國師大人,好像漏了一只……一位,一位鬼大爺,不,鬼大仙兒??!” 地面上青煙散去,站著一小孩,許光韻定睛一看,那小孩手里正拿著糖葫蘆,笑嘻嘻沖他招手。 御史大夫長孫璞瑜眼神復雜,良久道,“素公子所言竟不假,是老夫錯怪了……” 長孫璞瑜佝僂了背,目光黯淡幾分,那花白發絲不覺間又添了一點雪色,“深表歉意,公子勿怪?!?/br> 顏華池抱拳而立,不置可否,兩只眼睛只顧盯著沈長清,沈長清一動,他視線立馬跟著轉移。 沈長清察覺到背后的目光,腳步微不可察頓了一瞬,但他隨即果斷向前,單手提起糖葫蘆小鬼。 小鬼被提起來了,還在不斷招手。 “哥哥……” “哥哥……請你” “請你吃糖葫蘆……” 那聲音有些僵硬呆板,語速時快時慢,語調一馬平川。 “好吃…好吃……好吃” 那語速越來越快,漸漸癲狂起來,“好吃!好吃……好吃的!好吃!啊啊啊啊??!我的骨頭……好吃的!” 慢慢地,小鬼眼中多了一絲絲靈性,語氣帶著不可抑制的癡迷,“我的骨頭…真的…好好吃啊……” 顏華池腦海中忽然閃過不祥嚼骨頭的畫面,他輕勾起唇,帶著點半看熱鬧的意味兒,“師尊啊,看來有些人擺了您一道,您順藤摸瓜的打算可要落空了——” “早有預料,只是沒想到最后動手腳的卻是自己人”,沈長清想得更遠,他想到皇宮里的那口井,想起井里封印的未知,以及——昭陽公主憑什么在短短八年之間進階極兇。 “看來那邊也有法師術士,就昨夜陣紋來看,是道家的天師高人?!?/br> 許光韻沒聽懂,只覺得高深莫測,國師大人似乎在跟誰博弈,要以天下為棋盤,眾生為棋子。 而長孫雅云,就是那第一顆棄子。 想到這里,他同情地看了老御史一眼,長孫璞瑜目光呆滯,悲痛至極好似連如何流淚都一并忘卻。 恰逢此時喪鐘敲響,在京諸寺道觀各聲鐘三萬杵,廣告天下先帝駕崩。 長孫璞瑜面色青白,隨那鐘聲朝后方仰天倒去,后腦勺正巧撞在桌棱上,當場紅白飛濺一地。 “御史大人!” 到最后他眼底仍干澀一片,沒有一滴眼淚。 有的悲傷,淚不往外流,只往心里淌,淌干了血淚,熬盡了精氣神,人就廢了。 顏華池不知何時已經走至沈長清身邊,“仙人是否也有壽限?” “不知?!?/br> “我聽說圣人無情欲,為什么在你身上卻看見無盡負累?” 沈長清目光溫和,可顏華池卻從其中讀出莫名傷感。 “因我從前,亦是凡人?!?/br> “你為何長生不老?” 沈長清如昨夜般朝他伸手,漸漸與顏華池記憶中的那個影子重疊,“你話太多了,不餓嗎?” “還不走?再晚些賣糖葫蘆的阿婆該回家了?!?/br> 顏華池把手輕輕搭在沈長清手心,與昨夜并無不同,沈長清的體溫比常人涼許多,膚色蒼白不似活人。 他心下便起了疑,“師尊——” “您究竟是長生,還是早已不算活著了?” 沈長清不答,卻極小聲道,“為師想吃糖葫蘆了?!?/br> 那聲音散在風里,無人得以聽見,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