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怪。

    每個人都過分節約。

    這種仿佛錯失一點食物都不能忍受的態度，在高檔餐廳里真的太奇怪了。

    牛排上來了。

    白青已經確定，這家餐廳有問題。

    她遲遲沒有動刀叉，莎思思不斷吞咽著口水，用刀叉切好自己面前的牛排，讓侍者端給白青。

    “也許牛排合你的胃口呢?！?/br>
    “這家的食物不會合我的胃口?！?/br>
    白青不吃，也不讓莎思思再動刀叉。她問：“你之前說，每個月都會到這里用餐？”

    “是的?！?/br>
    “如果不來呢？”

    “不來就特別想，吃什么都不香?！?/br>
    莎思思覺得有點不對了。她從小錦衣玉食，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什么名廚做的食物都吃過。沒有哪一樣是吃不到抓心撓肺的。偏偏羅羅牛排館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她心里毛毛的，壓低聲音說：“這家濫用成癮劑？”

    “我不是醫生，吃不出食物里有沒有放成癮劑，”白青想了想，說道：“我是鎮詭者，對詭異的感知會比普通人更強……我也說不好餐廳有什么問題，但肯定是有問題的?！?/br>
    覺得自己說得太過模糊，難以理解。白青用強勢的語氣說：“建議你以后別到這里用餐了?！?/br>
    莎思思一愣，她潛意識里對白青無比信任。盡管對方說不出所以然，但她信了。而且，正因為白青說不出所以然，她的恐懼油然而生。

    自己在羅羅牛排館用餐，已經持續近兩年時間了。她看著切開的牛排里溢出的血水，腸胃一陣陣蠕動……

    這種情況下，她竟然還覺得牛排很香。

    口水自動分泌，特別想吃一口。

    第50章 田小芬

    莎思思拿起包, 和白青一起離開羅羅牛排館。她已經毫無食欲，但還是提出再找一家餐廳用晚飯的想法。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半，她腦中瘋狂思考著：該去哪里呢？

    距離此處兩公里左右的高空餐廳, 不知道還有沒有位置……

    “我們去那一家吧?！?/br>
    白青指向位于一條小巷子里，門口有數人圍坐排隊的餐館。

    要有極好的視力，才能站在酒店門口瞥見它。哪怕離得很遠, 莎思思也能輕易看出它的檔次和五星級酒店的規格相差太遠。自己也已經很久沒有進過類似的餐廳，消費水平和她根本不匹配。

    可是，莎思思什么都沒說，臉上掛著嬌笑點頭。

    “人家都聽你的?！?/br>
    如果提議的是狐朋狗友，莎思思會直接噴對方一臉, 最后丟下一句：不用給我省錢, 本小姐有的是錢。

    面對白青, 她的身體和思想都軟得像煮爛的面條，幾乎沒有半點嫌棄，打心里覺得嘗一嘗路邊的小店別有一番風味。

    盡管已經八點鐘，但前面還排著十桌。莎思思愿意吃小店, 但不愿意讓在門口等待一個小時, 動用超能力買下一對情侶手中的號牌。

    從外面看不出來, 小店也沒有招牌, 走進里面, 兩人才發現白青選中的竟然是一家日本料理店?？粘鰜淼奈恢檬前膳_，服務員將高大沉重的桌椅45度角拉開，讓兩人坐進去。

    莎思思慶幸自己今天穿的不是魚尾裙，否則就要出丑了。

    兩人坐下之后, 吧臺里的廚師將兩個長方形的碟子送上臺面，碟子的兩端分別放著一撮腌制過的姜片, 薄如蟬翼，和一些現磨的山葵，翠綠喜人。碟子旁邊就是茶壺，壺中是熱茶。

    餐具都干凈、別致，廚師衣著整潔，捏壽司的動作干凈利落。

    莎思思心中點頭，白青的眼光就是好！她給兩人倒上茶水，說道：“那家餐廳是我才接手不久的，要是出事，我爸媽肯定會以此為理由，不再讓我插手家里別的產業。多謝你了?！?/br>
    “你已經支付過報酬了?！?/br>
    莎思思悄悄提高謝師宴的規格，并且給白青免單。她阻止搗蛋詭在飯店胡鬧是應該的，吃人的嘴短。

    這家店是沒有菜單的，大廚捏什么，顧客吃什么。如果遇到不想吃的，可以阻止大廚把它放進面前長方形碟子里。

    莎思思問道：“青青，你什么時候開始上班呢？”

    白青這才想起來，忘記同莎思思解釋了。不過，現在也不用再解釋。因為，她真的要進詭異大學任教了……

    許校長給的待遇讓她無法拒絕，優厚，似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白青回想起老教授的辦公室里，許校長帶著微笑，拋出的一個個條件——

    “月薪十萬，排課四節，食宿全免?！?/br>
    “教師宿舍，獨門小院，安靜舒適?！?/br>
    “大一旁聽，不需參加為期一周的軍訓，不計學分，不計算出勤率，無需參加期末考試。學生義務如街區巡邏、特勤援助、學期實習等，同樣可以不予履行?！?/br>
    同詭異大學學雜費全免，學生生活條件優越，就業率全國第一一樣出名的，則是詭異大學教學的嚴苛。

    國內大學多是嚴進寬出的體系，詭異大學不一樣。大一的課程從上午八點排到晚上十點，出勤率不夠無法及格。不過，就算出勤率達到且期末考試全部高分通過，得到的學分依舊不夠升大二。不想留級，那成為鎮詭者或用盡一切辦法賺取學分吧。

    哪怕是假期也不能放松，寒暑假必須盡學生義務，在鎮詭者總部的后勤部門做志愿者、到特遣隊端茶送水，到研究所干臟活累活等等。

    哪怕成為鎮詭者，大二、大三的課業也不輕松，義務還是必須盡，只不過是不干雜活而已，但干的活更危險。

    一旦入學，不允許無故休學，除非死亡，否則不予退學。

    畢竟學?；ㄙM大量的財力物力培養學生，用的是財政收入，國民稅收，總不能白白浪費掉。入學手續里簽的合同，雖不是賣身契，但也差不多。

    這些詳細的學校內幕都是霍少少告訴白青的，她原本只是單純不想再上學。一個離開象牙塔進入社會多年的小老板，習慣自由散漫的生活，對重新上學肯定是抗拒的。

    白青知道自己缺乏常識，但她又不是沒地方學。

    方媛可以教她??！

    可能方媛的教學不成體系，她學得也會慢一點，但至少擁有自由。

    再不濟，她可以想辦法拿到詭異大學的常識課教材，自學七七八八不難。

    不過，律法規定激發出詭能的高中生必須到詭異大學報到……好在，白青有選擇。聽完霍少少的講述，她決心入學即畢業，但看到許校長給的課程表又動搖了。

    詭異大學不愧是專門教導詭能者的特殊學校，課業的設置豐富、全面、合理，甚至還包含有制卡基礎課程。每節課的老師都不一樣，每一位老師都是在自己的領域中有不小成就的鎮詭者。其中某幾個格子還有小字備注，說明這幾日會邀請頂尖戰力檢察官到校授公開課。

    可以想象，含金量是有的。校長說的，學習三到六個月肯定有些夸張，但有機會的話，還是試聽一下。

    白青決定和許校長講一講條件。

    沒想到對方不講條件，爽快開出讓她無法拒絕的條件。

    “青青？”

    莎思思的呼喊讓白青從回憶中清醒，她見莎思思遞來冰皮榴蓮壽司，立刻反應過來，對方剛剛在同自己說什么。

    “我沒什么忌口的，能吃榴蓮?！?/br>
    “哦，好?！?/br>
    莎思思沒有拆穿她小小的走神，只是暗暗罵自己不會找話題：肯定是和你待在一起太無聊了。

    實際上，白青只是純粹的不想和人類交流，她今天和人類“聊天”的份額已經用光了。此時毫無說話的興致，對著千依百順的莎思思，依舊難以遏制從心底里涌上來的倦怠。

    吃飽喝足，兩人離開店里，莎思思提議找一家咖啡廳坐一坐。

    白青拒絕，淡淡道：“不用了。我還有半個月才上班，期間可以處理你朋友的事。她的情況有變化嗎？”

    提起正事，莎思思的神情變得嚴肅。她聲音恢復正常，蹙眉道：“她的狀況變得更糟糕了。我覺得她可能撐不了太久了……你什么時候有空見她呢？”

    現在是晚上九點，周圍燈火通明。

    白青說：“現在吧?！?/br>
    莎思思面露喜色，脫口而出：“那太好了，她剛好就在麗日酒店的?！?/br>
    哪有如此湊巧的事情，一切的巧合只不過是特意的安排。白青沒有拆穿，朝著酒店走去，默默聽莎思思說著朋友的情況。

    上次見面，莎思思說過，她的朋友受不知名詭異糾纏。該詭異最開始離她的朋友很遠，距離逐漸拉近。直到一周以前，她的朋友睡在床上，已經能感覺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坐在床頭看著她……

    “她叫田小芬，是一個命運多舛，特別可憐的女孩子?！?/br>
    “田mama臨產時，遭遇詭異事件，流落到外城一家資質極低的醫院。當時，產房里還有一位正在生產的孕婦。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各自誕下一名女嬰。田mama強撐著疲憊的身體生產完畢，便昏睡過去。渾然不知，兩人小小的嬰兒被實習的護士抱錯。小芬流落到外城貧民窟中，小小年紀就要和野狗奪食。稍微犯錯，一對人渣父母動輒打罵。剛長到十二歲，便被父母要求休學打工?！?/br>
    “她的養父是個酒鬼，靠打零工為生。養母從事特殊行業，生下來的孩子都不像丈夫。兩個人渣完全不管小孩的，小芬和她的弟弟meimei都是兩人的出氣筒，常常被揍得下不來床……小芬二十歲才被田家認回來。那時，她已經工作八年。雙胞胎弟弟正要高考，被她教得又乖巧又聽話。十二歲的小meimei天真可愛，重點小學、年級第一，即將升初中?！?/br>
    白青起初聽到莎思思的講述，還覺得奇怪。出生在和莎思思家境差不多的家庭里，人生已經處于終點線，哪里可憐。

    細細聽來，的確可憐。她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在父母強權下，保住賺來的錢財供養弟妹上學呢。

    “她的養父母呢？”

    “死掉了呀。小芬十二歲那年，兩人因為錢財的矛盾，搏斗中互下狠手，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小芬喊的救護車，救護車到的時候，兩個人早就沒氣了?！?/br>
    “哎！她的前半生已經夠慘，被田家找到，日子也沒有好過多少。田爸爸是內城四大豪門田家的主支嫡脈，又是他這一代的老大，長子！不出意外的話，田爺爺百年之后，田家會歸他繼承。其他弟弟只能得到一些微薄的股份，分支的子孫要是不爭氣，未來會逐漸成為內城的普通人家?！?/br>
    大家族的延續生存之道就是保主枝舍分枝。

    “田家情況復雜，小芬雖然被認回來，但早已成為內城豪門名媛典范的假千金沒被送走，連名字都沒有還給小芬。我不說你也能猜到——真假千金的梗都快要被寫爛了。田家肯定視粗鄙、庸俗、低學歷的真千金為家中污點，恨不得假千金才是真正的血脈?！?/br>
    “最開始，小芬很認真的學習田家安排的課程，想要獲得父母親人的認可，但沒人給她時間。說什么都被嘲笑，做什么都被嫌棄，總是出丑。她逐漸意識到，父母對她有著天然的偏見，兄弟姐妹嫌惡她過往的經歷，外人只想看她的笑話。如今幾年過去，她已經直接擺爛了……”

    白青打斷莎思思的講述，“直接說撞詭的事?！?/br>
    田家一攤爛賬，她沒興趣知道。

    兩人已經回到酒店大堂，莎思思早就在白青同意見田小芬時，便拿出手機發送信息。此時，客房管家已經等在前臺，見到兩人，一言不發的把她們往客房領。

    莎思思完全不在意客服管家，當他不存在，聞言道：“好的。實在是她第一次撞詭和假千金有些關聯，人家才說一說前情的……”

    莎思思還以為，人類都愛八卦。她說出小芬的身世，也是想著，青青看在小芬可憐的份上……等會有耐心一些。

    “那天是假千金的婚禮，與假千金結婚的是小芬娃娃親的對象，四大豪門里云家的二少。田家為掩蓋真假千金的丑聞，一貫要求重大場合里，親女和養女都要出場。小芬被迫來到現場……其實，她也不是很抗拒到場。畢竟，每次田家要求她做事，她都要作妖一番，拿到足夠的報酬才肯就范?；槎Y結束，小芬忽然感覺到有一道難以忽視的視線，正注視著自己。那視線讓她渾身發寒，必定充滿惡意?！?/br>
    “當天的婚禮在雙子樓舉行，她要求保鏢去對面的樓查看，結果有可能藏著人的房間空無一物……她本人卻覺得惡意的視線如影隨形，哪怕是保鏢前去查看的時候，也沒有消失。肆無忌憚，特別惡心?！?/br>
    白青問：“婚禮上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沒有？”

    莎思思干笑一聲說：“那天假千金簡直是人群的中心，還假裝白蓮花惡心小芬。小芬沒忍住，罵她的話有點難點。不過，她沒有破壞婚禮，聽到她罵人的只有幾個假千金玩得好的朋友。其實，圈子里但凡腦子聰明一點的都知道假千金什么德行，假白蓮真小人。當初，小芬剛回家時頻頻出丑，事事都有假千金的影子。誰叫人家心是好的，總是辦壞事，她的愛慕者們心痛都來不及，怎么會指責她……”

    白青沉默地看著莎思思，盯著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