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什么情況？”

    陳沉把他跟彭旭成聊過的內容原封不動地向小魚復述了一遍，后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開口道：

    “你要這么說的話，那確實是個不錯的方向?！?/br>
    “不過，這個目標太大太遠了?！?/br>
    “你應該定一些短期的目標——最好是這幾天內就能做完的?！?/br>
    “咋的，你還要監督我？”

    陳沉調侃地問道。

    “.是參與。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防備心那么重？連我都不放過？”

    小魚的話說出口，陳沉不由得有些慚愧。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從來到蒲北的那一天開始，自己對外界的防備就沒有一天是放下的。

    甚至自己心里明明知道沒必要，但在行動和語言上，卻還是表現出一種抗拒。

    就跟帶刺似的。

    這確實不是一個好習慣。

    想到這里，他誠懇地說道：

    “以后我要是再這么說話你直接抽我?！?/br>
    “正經回答你的問題，你說短期目標，其實也不是沒有?！?/br>
    “本來我是計劃一個月之內慢慢做完的，不過既然你正好有時間那就一起吧?！?/br>
    聽到他的話，小魚也終于有了幾分興趣。

    她好奇地看著陳沉，開口問道：

    “具體說說？”

    陳沉咳嗽一聲，回答道：

    “其實就一件事?！?/br>
    “給死人立碑?！?/br>
    一小時后，勐卡邊緣的山坡上。

    陳沉帶著小魚走到山坡最高處，指著下方的勐卡城區說道：

    “之前選地方做墓園的時候，我其實是考慮過很多的?！?/br>
    “從風水的角度來說，整個勐卡都找不出一塊風水好的地方，甚至按照一些人的說法，這破地方到處都是絕戶地，埋了就得影響下一代?！?/br>
    “你知道的，像我們這種刀口舔血的活兒，就算我不在意，絕大部分人還是在意的?！?/br>
    “所以挑來挑去，最后還是選了這里?！?/br>
    “風水不算好，但也不差?！?/br>
    “最巧的是，在最開始選定這里之前，這里實際上就已經有我們自己人的墓了?！?/br>
    聽到陳沉的話，小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后問道：

    “誰的墓？林河的那個哥哥？”

    “不是?！?/br>
    陳沉搖搖頭，回答道：

    “你絕對不可能想得到——那時候都還沒你呢?！?/br>
    “什么叫沒我？是你還沒見到我！”

    “.意思能理解就行。怎么樣，要不要猜一猜，看看你們的情報做到什么程度了？”

    陳沉的話說出口，小魚沉思片刻，隨后試探性地問道：

    “是獅子兵團的成員？”

    “對?！?/br>
    陳沉有些驚訝，他倒是沒想到，小魚還真能猜對大致的范圍?！　　　　笆悄銈兏纯荡虻臅r候那些人？我記得那是你們第一次出現重大傷亡?！?/br>
    “不是，還要更早?！?/br>
    陳沉也沒有賣關子，而是直接回答道：

    “這兩人是我們當時打勐卡軍營、殺陳益民那場仗的107火cao作員?！?/br>
    “他們當時就在這座山頭上，用火箭彈給我們提供支援火力?！?/br>
    “那時候我們沒想到，陳益民的手里居然有反炮兵雷達-——其實現在想起來，我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br>
    “我們第一次察覺到老美對蒲北的滲透，大概也就是因為這件事?！?/br>
    “總之，有兩名隊員在這個位置當場被炸死，尸體倒是還算完好，不過內出血，也救不回來了?！?/br>
    “那時候局勢很緊張，所以就近埋在了這里，后來也沒再想著遷墳?！?/br>
    “你看，這就是他們的墓?！?/br>
    陳沉指著被荒草掩蓋的兩個小土包，隨后說道：

    “沒有墓志銘，沒有生平，就兩個簡單的名字?！?/br>
    “不過這倒還算好的了，蒲北的傭兵，大多數別說墳，連全尸都是留不下的?！?/br>
    小魚嗯了一聲，視線掃過一圈后問道：

    “這里不止兩座墳——其他的呢？都是誰的？”

    “很多，除了到了后期從北邊過來的那些，包括獅子兵團原本的編制、包括當時配合我們作戰的木鬼的隊員、包括后來我們自己的隊員?！?/br>
    “白狗的墳本來也是打算安置在這里的，不過尊重他家屬的意愿，最后還是供到寺里去了?！?/br>
    “按照我們的統計，這里總共有47座墳?！?/br>
    “當然，47座墳不是我們全部的損失，大部分‘有主’的人，都會被家屬領走自行安葬?！?/br>
    “只有那些無人認領、或者情況特殊的陣亡人員，才會安葬在這里?！?/br>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這里的管理非常差-——說差都是抬舉了，坦白地說，這里跟亂葬崗沒什么區別?！?/br>
    說到這里，陳沉的眼中不由流露出幾分愧疚的神色。

    這些人并不說是“為他而死”，但絕大部分也是并肩作戰過的戰友，無論如何，他們是應該被記住的。

    而不是像孤魂野鬼一樣，淹沒在這片荒蕪的山中。

    “所以我們才在這里規劃了墓園?！?/br>
    “本來我想把這里叫做‘陵園’，不過嘛.你懂的?！?/br>
    小魚默默點頭，隨即蹲下身子，撥開眼前墓碑上的雜草，仔細地查看上面的文字。

    片刻之后，她開口問道：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這就是我說的短期計劃了?！?/br>
    陳沉輕輕舒了一口氣，隨后說道：

    “第一件事，至少把生卒年確定?！?/br>
    “這里的很多人，我們只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卻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出生的?！?/br>
    “我打算在這里投入一筆錢，把他們的背景調查清楚?！?/br>
    “說真的，這應該挺難的?！?/br>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是因為他們的幾乎所有直系、非直系近親都已經死絕了?！?/br>
    “想單純依靠人際關系去確定他們的生平，我們要花費的精力和成本很高?！?/br>
    “更扯的是，蒲甘政府、之前的軍閥政府對他們的身份是完全沒有記錄的?！?/br>
    “如果你們能幫得上忙就最好，如果不能，那我們也只能盡我們所能，把信息做的詳盡一點了?！?/br>
    “當然，這是一方面?！?/br>
    “另一方面是，至少得讓這個墓園像個樣子?！?/br>
    “勐浪禪寺的僧人兩天之后就會進場，我們的工程隊也會同步開工?！?/br>
    “這些人的遺骸會暫時先安置在寺廟里，等墓園建好之后，再統一遷回?！?/br>
    “這里距離勐卡城區有接近8公里，我打算在這里修一條路，連通這座山和勐卡城區?！?/br>
    “以后，我們會定期組織掃墓，安排人手維護管理，把這里做成一個.精神性的地標建筑?！?/br>
    “不錯?！?/br>
    小魚贊賞地朝陳沉笑了笑，繼續說道：

    “這也是隊伍建設的一個方向-——所以你的路線，其實還是跟著我們那一套走的?！?/br>
    “確實?！?/br>
    陳沉沒有否認，而是帶著小魚繼續往坡頂最高處的位置走。

    樹林稀疏了幾分，視野也漸漸開闊起來。

    兩人眺望著遠處勐卡城區的景色，陳沉感慨地說道：

    “現在我們腳下這個位置，就是我給自己留下的位置了?！?/br>
    “如果以后有一天，我真就死在蒲北了，那我就把自己埋在這里?！?/br>
    “沒有點更高的追求嗎？”

    小魚問道。

    “更高的追求？咋的，我還能埋進八寶山去??？”

    “.那你就別做夢了。不過年紀輕輕地就開始給自己安排墓地，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