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們有所不知。其實時宅以前也是高門，家底不輸虞家?？上Ш髞矸旨?，為了搶奪家產鬧得四分五裂。時先生的父親早年經營不善，欠了許多債，親戚朋友都不愿意幫忙。后來時先生發家，那些親戚上門攀關系，管家讓我們一概不理通通趕出去?！?/br>
    “至于時先生的父母，他們已經看淡人情世故，不再插手家里的生意。趁著年輕還有精力，一直忙著在世界各地旅游，常常會寄禮物和明信片回來?！?/br>
    “這樣啊?！庇嚆彖筻?。

    原文沒提到余沐梵的父母，同樣也沒提到時臨易的父母。

    本以為時臨易那副鬼脾氣，多半沒有父母、或者父母教育不當。

    如今聽起來，他出生在一個健康的家庭里。

    父母即使窮困潦倒也互相扶持，還把兒子培養的如此優秀。

    “不對啊?！庇嚆彖笥钟X得奇怪。

    出生在健康家庭的小孩，會擁有更多愛人的能力。

    怎么時臨易一副封心鎖愛、無欲無求的樣子？

    “喵~”咘咘甩著尾巴湊過來，夾著嗓子叫了聲，喚回余沐梵的思緒。

    “咘咘！”余沐梵抱起貓兒子，親昵地rua了兩把，“我知道你舍不得小jiejie，可是小jiejie也會想自己的家人啊。沒關系啦，今年就我們倆……不對，我們三個一起過年吧~！”

    .

    余沐梵住進時宅以后，過上了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閑來無事擼擼貓養養花的神仙日子。

    時臨易工作忙碌，卻會在每天下班之后，給余沐梵帶一份豪宅里營養師絕對不會準備的甜品。

    一想到被囚禁后，可以過上這樣的生活，余沐梵不禁思考：我的人生還有什么煩惱？

    ——還是有的。

    臘月二十五開始，時宅的工作人員陸陸續續放假回家，只留了幾個離家近的家政阿姨，保證每日衣食。

    余沐梵懶洋洋躺在影視室，用大屏幕給咘咘播《貓和老鼠》，看著咘咘跟tom一樣追著老鼠跑，自己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熟悉的連環奪命鈴聲，打斷他的興致。

    余沐梵拿起手機，看到‘活爹’兩個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忍忍吧。

    余沐梵告訴自己。

    這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還沒完全討回來呢。

    電話接通，余沐梵還沒開口，電話那邊傳來劈頭蓋臉的質問。

    “余沐梵，你三個姐都回家了！你到底什么時候滾回來！”

    余沐梵還是那副說辭，“我沒錢買車票?！?/br>
    “不是讓你去打工嗎？沒用的東西，老子白養你十年！”

    “……”余沐梵隱約感覺到，似乎哪里不對。

    他今年十八歲，按照農村人習慣的‘虛歲’算法，四舍五入算白養了二十年。

    電話背景音，傳來三個jiejie勸架的聲音。

    “算了?！庇嗟銖娡肆艘徊?，跟三個女兒說，“你仨湊五百塊錢，讓他買綠皮火車回來?！?/br>
    真狠。

    從a城到他偏僻的老家，綠皮火車要開將近三十個小時，坐回去人都傻了。

    余沐梵不想遭那個罪，又扯了個理由，“春運期間，買不到票?！?/br>
    “你……！”余爹氣炸了，正要發作。

    電話那頭，余媽攔住他說，“算了算了，為啥非要他回家？咱家人熱熱鬧鬧吃團圓飯，也挺好?！?/br>
    “你懂啥？少說話！”余爹推開余媽，繼續教訓余沐梵，“我跟你說，你弟現在成績不行。私立學校的老師說，讓我們給他請個家教，否則明年肯定考不上市里的高中。我把你供到大學，總得得到回報。你就算不回來，也得想辦法給你弟補課！”

    余沐梵的大姐，趁機解圍道?！按蟮墁F在買手機了，你讓他給二弟視頻講課?！?/br>
    “對對對，現在城里特別流行，叫什么網課?！?/br>
    “成，那就上網課?！庇嗟龀鰶Q定，用命令的語氣質問，“聽見沒？開視頻給你弟上課?！?/br>
    “嘖?！庇嚆彖蟊话才诺拿髅靼装?，掛斷電話，接通發過來的視頻邀請。

    倒不是他被余爹吼怕了，真打算給‘二弟’上課。

    而是為了看看，這么厚顏無恥的人，長什么模樣。

    讀大學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余沐梵’家境不好。

    開學第一節班會，老師讓他們加班級群。

    全班只有他沒有智能手機，唯一的老式手機，也不知道哪個二手市場淘的。

    宿舍里四個人，其他三位舍友家長親自送孩子報名，幫忙鋪床、帶著大包小包生怕委屈孩子。

    余沐梵孤身一人，所有的行李只有一個破蛇皮袋子。

    余沐梵想當然以為，自己家里是偏遠鄉村的扶貧重點家庭。

    視頻接通，他看到蓋得相當闊綽的農村自建房，目測至少三層起步。

    屋里的家具都是實木的，家電全部是大牌高配，整棟房子里里外外加起來，少說也花了大幾十萬。

    三個jiejie忙著新年大掃除，每個人灰頭土臉，大姐身邊還跟著一個憨厚老實的男人。

    而客廳正中央的沙發上，一個體重明顯超標的大胖小子，抱著最新款ipad打游戲，嘴里時不時爆出臟話。

    穿圍裙的余媽守在旁邊，一口口給他喂飯。

    余爹翹著二郎腿在旁邊吧嗒吧嗒抽煙，吆喝著讓男人冒著寒風去外面擦玻璃，嘴里罵道，“別以為你上我家干兩天活，彩禮就能減。二十八萬，少一個子都甭想！”

    “……”

    一想到這種地方，竟然是自己生長的‘家’，余沐梵整個人都不好了！

    第28章 我陪你

    “大寶啊，咱先把平板電腦放一放，讓你哥給你講講題?！庇鄫屢娨曨l接通，趕忙拿來好大兒的課本和練習冊，伸出手試圖把兒子手里的ipad抽出來。

    “我不寫作業！我就要玩！”好大兒身體扭到另外一邊，粗壯的胳膊肘用力把余媽撞開，害她差點從沙發上翻上去。

    “大寶，你聽話！”家中的土皇帝余爹，對待‘太子’的嘴臉，明顯不一樣，“咱家每年花三、四萬，供你讀城里的私立中學。你要是考不上高中，那些錢就白花了！”

    “又不是我要上，你非逼我去的?！焙么髢好黠@沒聽進去，依然沉迷在游戲的世界里。

    余爹說了幾句沒效果，暴脾直沖天靈蓋，把新款ipad搶過來狠狠摔在地上。

    好大兒見狀，立刻嚎啕大哭，拖著龐大的身軀回到房間，狠狠摔上門。

    余媽心疼地跺腳，“說話就說話，你罵他干啥？”

    聽見動靜，大姐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跑過來。撿起摔壞的平板，眼眶泛起淚花。

    “這可是他攢了三個月錢，才買來的上門禮，咋說摔就摔了？”

    “我摔了咋？我可是你爸！”余爹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大姐鼻子罵，“老子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不是讓你胳膊肘往外拐的！你找的男人拿不出28萬彩禮，趕明個我就讓你媽安排相親！”

    大姐沒說話，低頭擦拭摔花屏的平板，眼淚大顆大顆滴在上面……

    余沐梵越看越覺得窒息。

    與此同時，某種割裂感越來越強——

    對于屏幕里的那個‘家’，他沒有一絲一毫歸屬感。

    在那些人的臉上，也看不出家人應有的輪廓。

    沉默半晌，仿佛局外人的余沐梵，用一種事不關己的語氣說：

    “包辦婚姻是違法的，需要法律援助可以聯系我?！?/br>
    說完，趕在余爹破口大罵之前，余沐梵果斷按下關機鍵。

    世界終于清凈了。

    “喵？”咘咘不知何時，停止追逐屏幕里的jerry。

    它貼在余沐梵身邊，爪爪搭在主人腿上，歪了歪小貓腦袋。

    貍花貓智商挺高，在貓界占據霸主地位。

    咘咘半歲之前，一直是余家附近的野貓，經常被村里的狗和其它大貓欺負。

    余沐梵見它可憐，經常把學校里發給自己的營養雞蛋帶回來，掰碎了喂給咘咘，還為此被余爹揍了一頓。

    咘咘知道，余沐梵討厭那個沒有溫情的地方。

    “咘咘，你擔心我嗎？”余沐梵把咘咘抱進懷里，親昵地撓撓它下巴和肚肚，“放心。我不會再回去，你也不會。所以，他們影響不到我?！?/br>
    “喵嗚~”咘咘夾著嗓子叫喚，用耳朵蹭了蹭余沐梵的掌心。

    余沐梵配合地揉了兩把，輕聲喃喃，“我只是覺得奇怪……”

    大清朝亡了百年還是沒死透，‘生兒子繼承皇位’的觀念，在某些封建余孽腦子里根深蒂固。

    余沐梵見過太多‘招娣 耀祖’的家庭。

    通常來說，如果沒有‘耀祖’，家里肯定有許多個‘招娣’。

    按照那些封建余孽的標準，自己在余家的位置，應該相當于三個招娣之后的耀祖。

    然而，以余爹和余媽的態度來看，自己根本沒有享受到‘耀祖’應有的待遇。

    余沐梵品學兼優，身體除了營養不良外沒有毛病，本該是他們祖墳冒青煙才能求到的香火。

    為什么余家人對待自己，會是那樣的態度？

    余沐梵只能想到一種可能：其實，自己根本不是那個‘耀祖’。

    某些思想守舊的父母，家里明明有聽話懂事的女兒，卻依然不滿足。

    奈何由于身體或者其它原因，實在拼不出兒子，干脆抱一個沒有血緣的男孩當做親兒子，讓有血緣的女兒給他當提款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