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因為這些東西,都是他朋友的。 他的朋友叫薛天云,比他年長兩歲,是他同鄉,也是個可靠的兄長。 自從路小田幾年前來西城打工,同在西城的薛天云就一直照拂著他。路小田的第一份工作是薛天云介紹的,路小田被無故扣了工資,是薛天云靠著拳頭幫他要回來,路小田做直播開粉絲群,薛天云自告奮勇幫他當管理把關。 后來他們在游戲中重逢,而薛天云為了救他墜入了無盡深淵。 那個游戲選中之人多是與社會關聯并不特別密切之人,比如薛天云,早早出來務工,和家里幾乎斷了聯系,也就逢年過節寄錢回去的時候,他那鰥夫老爹才會想起他有這么個兒子。 所以,當薛天云消失之后,他爹只是納悶了一陣最近怎么手頭有點緊,而后便如常地進到鎮里棋牌室看人賭博去了。 沒有人察覺到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rou之人不見了。 那個會幫人找丟失的小狗、會將歪倒的指示牌擺正、會在他初來乍到窮困潦倒之時請他吃香噴噴的泡面的人不見了。 路小田什么也說不出口。 即便說出口,也沒有人聽得見,沒有人能感知到。 只有他一個人為此夜不能寐。 四年之后,當他以為他已經把這些忘記,卻還是在看到袁阿柴那一行字的時候感到心驚rou跳。 憑什么?憑什么要這樣消失、一點兒痕跡也不留下?憑什么要讓那些人忘記他?而他這個唯一的知情者卻只能茍延殘喘接受這一切? 不應該,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做些什么,一定可以做些什么。 路小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渾渾噩噩間,他好像夢到了那個逝去多年的身影。 薛天云的時光永遠停止在他的二十二歲,而如今,路小田已經和他一般大了。 薛天云和以前一樣,自來熟地來到路小田并不寬敞的出租屋里吃掉了他一碗泡面,然后他用巡視的目光將這小屋打量了一圈,狐疑道:“怎么還和以前一模一樣,還沒有發達嗎?” 路小田不知道怎么回答。 薛天云拉出一張小板凳坐下,伸長雙腿一點兒不見外:“小田,我那幾個游戲賬號你還幫我養著呢吧?沒錢的話拿它們去賣錢,我不會介意的?!?/br> 原本兩人說好,若是誰遇到不測,另一個人就繼承對方所有的“財富”,包括并沒有多少存款的銀行卡,包括各種游戲、論壇賬號。 但事實上,在薛天云死后,他的賬號也消失了。數據的消失本就是最容易的。 而他們其實也都知道這一點,只是始終不愿接受罷了。 在夢中,路小田并不想騙他:“對不起?!?/br> 印象中,薛天云總是積極向上、永遠不屈不撓的,即便在直面死亡、墜入深淵的那一刻,他眼中依舊有光。 “我相信你可以破解這一關!”那是他留給路小田最后的話語。 但此時,薛天云輕輕嘆了口氣。 那嘆息很輕,不側耳細聽根本聽不見聲音,卻又承重無比,沉甸甸砸在路小田身上。 薛天云問:“你過得還好嗎?” 路小田不敢抬頭看薛天云的視線。他在夢境中深深呼吸著、調整著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 他過得好嗎? 在友人離去后的三年,他就像個鴕鳥一樣,龜縮在一隅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讓他驚惶不已。他不敢再正視自己,不敢再去看一眼回憶。 他什么都做不到,因為他什么都沒有去做。 他救不了朋友的性命,保不住朋友的游戲賬號,連朋友留下的那些道具他都只能眼睜睜看它們在他消逝后如流星般四散各處、為他人所拾取。 他真的太過無用。 太沒用了。 難道你不該做些什么嗎? 難道你沒有一點兒的不甘心? 夢境中薛天云身上那種燦爛的、熱烈的模樣一點點退去,他的眉頭一點點皺起,嘴角緩緩下拉。 這張屬于薛天云的面孔上神情是清晰的質問。 為什么還要過這種平凡的、無趣的、乏味的生活?你已經擁有了能力,擁有了與凡人不同的天賜之能,你連那些危機重重的世界都能安然度過,你可以做到更多。 你的能力如此與眾不同,你應該過得更好。 不,我現在很好,我這樣就很好。 真的嗎,龜縮在這十坪的小屋中,不敢出門,不敢去看一看外面的陽光,不敢動用自己的能力,你管這叫做“很好”? 我現在很好,我這樣就很好…… 可是,薛天云的東西都被人奪走了。 他的性命,他的游戲賬號,他的道具,有關他的所有痕跡、所有記憶,他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 消失了? 他的東西,消失了? 是他的東西。 他的。 對,他的道具,是他的,該是他的。 去把它拿回來。 把它們拿回來。 本就是你朋友的東西。 本就是你的。 不是嗎? 是的,本來就是我的。 “擬態”是完美的盜竊技能,他不但可以將軀體融入周圍環境,甚至可以變化成目標身邊人的外貌。 偏執在陰暗中滋生出藤蔓,扭曲了原本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