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和哥哥都說，實在不行也還有后路，但她不想出國，從小到大都待在父母身邊，到了國外，孤身一人，遇事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哪有在家里舒服。

    英語試卷發到她的手上，她大吃一驚：“咦？”

    周璞玉看了看：“咦？”但她的驚訝很快被她自己試卷的分數給覆蓋了。

    楊老師：“這一次的模擬考，七班在英語科目上尤其突出，我們要表揚進步最大的同學，李明瀾?！?/br>
    連孟澤都忍不住想發出一個“咦”了。

    楊老師：“李明瀾同學，繼續加油，爭取更大的進步?！?/br>
    李明瀾被流星砸中了，直到下課了還暈頭轉向，分不清方向，她把試卷反過來，正回去，鋪在桌子上，用手拍幾下：“佛祖啊，還是慈悲為懷?！?/br>
    她搖來搖去的馬尾辮，有幾縷打到孟澤的課本上。

    發絲上折著淺淺的光，又黑又亮。

    突然，馬尾一甩。

    孟澤來不及收回望向她的目光，被她撞了個正著。

    李明瀾還記得要來關心一下同為病友的同學：“孟澤，你這次英語考得怎么樣？”

    “還行?！?/br>
    那是好或不好？李明瀾注意到馮天朗的表情。

    馮天朗的做題時間占滿全場，英語分數卻不及孟澤的。

    一?？?，馮天朗被孟澤震驚。

    二?？?，馮天朗又被李明瀾震驚。

    周圍的同學都是“掃地僧”，只有他一個普通人。

    馮天朗咳兩下：“李明瀾，你生病了還能考出好成績，真的不容易，恭喜你啊?！?/br>
    李明瀾眉開眼笑，一點都不謙虛：“也許是孟澤的那盒藥，令我醍醐灌頂?！?/br>
    灌她個頭，孟澤說：“與我無關?！?/br>
    周璞玉問：“李明瀾，你是怎么做到這么大進步的？”

    “因為佛祖的憐憫?！崩蠲鳛懶闹敲?，自己的突破，純屬運氣，可她又無法不得意。

    這一次，輪到她去問胡翰然的總成績了：“胡翰然?！?/br>
    胡翰然一回頭。

    就見李明瀾站在他邊上，微微低著身子，笑得狡黠。

    胡翰然立即用課本壓住試卷上的分數：“你干嘛！”

    “這次二?？嫉目偡侄嗌侔?？”李明瀾伸出手，右手食指按一按左手食指的指甲，“怎么說來著？我們嘛，水平相當，這就要來算一算，是誰的總分更高了?！?/br>
    胡翰然一點都不肯說：“李明瀾，你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不是這么用的?！彼诚蜃诤踩磺懊娴亩≌?，“丁彰，胡翰然的？”

    丁彰連連搖頭：“我不知道?！?/br>
    孟澤回來教室，就聽見她清脆的笑。

    她的粉紅針織衫衣領似花瓣起伏，她的臉被花托著，又綻放出更嬌艷的花苞。

    她的分數不算高，是進步大才得到表揚，她眉飛色舞，跟考了年級第一名似的。

    李明瀾也要回座位，轉頭見孟澤。

    班上沒有校方的“倒數排名”，其實是幾個學生私下比一比分數，從一二三四五倒著排，至于分數更高的，大家也懶得去算名次了。

    校方有的，是名列前茅的光榮榜。

    孟澤缺席半個多小時，英語分數被拉了下來，恐怕他的“年級第一名”無望了。

    李明瀾兩步蹦過來：“孟澤，別怕，等下次模擬考，你又會是第一?！?/br>
    失去了第一名的寶座，也許父親母親要不高興，但這是孟澤自己的選擇，他說：“我不怕?！?/br>
    ＊

    李明瀾回到家，掩不住自己的神氣。

    李父一眼見到女兒：“干嘛呢？今天用鼻孔看人了？”

    “爸，你信不信，我出息了?！?/br>
    李父思索很久：“不信?！彼鲋ドw坐下來。

    李明瀾過去給父親揉了揉膝蓋：“二?？嫉某煽児剂?，我的英語成績有了大大的長進?！彼约憾紡娬{大大的三個字。

    李父來了點興致：“多少？”

    李明瀾報出分數。

    李父笑了：“我就說嘛，我們李家基因是非常優秀的，明瀾，你以前不開竅啊，其他科目呢？”

    李明瀾的眼尾往下掉：“和從前一樣?！?/br>
    李父以左手手背去擊右掌：“光一科也拉不到多少分，但是，你英語流利，將來出國了，我也放心些?！?/br>
    “我不要出國?！?/br>
    “你如果考得上國內學校，就不出去了?！迸畠旱昧饲八从械母叻?，李母笑著鼓勵，“明瀾，你要加把勁?！?/br>
    李明瀾抱起沙發抱枕，仰靠著：“其他科目吧，也不是沒有轉機?！?/br>
    “怎么說？”李家父母異口同聲。

    “我們班來了個轉學生，特別牛，他講題很有技巧，我頓時聽懂了?！崩蠲鳛憦墓P里挑起一塊蘋果，咬一口。

    對了，還要和孟澤商量輔導的事。

    她至今還沒有和他攤牌，她抓住了他世俗的小尾巴。

    第26章

    第二天的早讀課，楊老師親自走到后排：“李明瀾，來一下辦公室?！?/br>
    換誰都會覺得李明瀾是過去接受表揚，胡翰然沖她豎起大拇指。

    李明瀾見到的是楊老師抿成一道直線的嘴角，她直覺不是好事。

    到了辦公室，楊老師坐下來：“李明瀾，叫你過來是要和你聊一聊二?？?，你這一次取得了好成績，是事實，不過……”楊老師停頓，觀察李明瀾的表情。

    李明瀾斂了笑，安靜著。

    楊老師：“英語考試的時候，你和孟澤都有出去教室，甚至，在教室外有個交流，你能不能給一個解釋？”

    李明瀾倏地猜到什么，收起上揚的嘴角：“楊老師，那天我肚子疼，去了衛生間，出來遇到孟澤，他也肚子疼?！?/br>
    楊老師夾著一支筆，敲敲桌子：“考試時間，同學間禁止交流?！?/br>
    李明瀾：“在衛生間門口遇見了，同學間打聲招呼而已?！?/br>
    楊老師嘆氣時，肩膀跟著聳：“二?？际歉呖记暗脑u估，但是，你如果用錯誤方法得到了錯誤的分數，等到了高考考場，反而會怯場?！?/br>
    “老師說……”李明瀾目不轉睛看著楊老師，“我用了錯誤的方法，得出了錯誤的分數？”

    她的眼睛太亮，倒是讓楊老師猶豫了才說：“到了這一個階段，我們當老師的只是輔助，關鍵是你們要刻苦認真，李明瀾，好自為之?！?/br>
    “我不明白老師的意思?！崩蠲鳛懙挠沂值哪粗负褪持富ハ啻炅舜?，“老師，這是我的真實分數?！?/br>
    楊老師之前和班主任商量，既然這次是模擬考，沒必要把事情捅出來，但是，見李明瀾沒有認錯的態度，楊老師直接說：“我能說出你和孟澤作弊，說明我掌握了情況，有同學作證?！?/br>
    李明瀾的腦子被轟了一下，炫耀與雀躍從身體里飛走時，留下一點涼：“哪個同學，出來對質?！?/br>
    楊老師被這理直氣壯的態度給愣住了：“你真是不知悔改，你瞧瞧你其他科的成績有多糟糕，唯有英語科目，你出去二十幾分鐘，回來就能順利答題，你一?？级嗌俜?？二?？级嗌俜?？只過了短短一個月，你自己相信你的進步嗎？”

    李明瀾在涼意襲來時，放松下來：“我相信有什么用？主要還是老師不信?！?/br>
    楊老師站起來：“你什么態度？”

    李明瀾又穿了那件有大大口袋的綠毛衣，這時，她將自己的雙手躲在里面，汲取溫暖：“老師，如果沒事，我回去上課了?！?/br>
    “李明瀾！”

    任憑楊老師怎么喊，李明瀾都沒有回頭。

    ＊

    孟澤第一眼察覺，李明瀾不一樣。

    她沖左邊的人笑，再沖右邊的人笑，笑意淺淺，不見以往的月牙笑眼。

    公布英語成績之后，她走路扭得更俏皮，氣滿志得。

    今天，她雙手插在大口袋，平平擺著，回到座位。

    “楊老師叫你過去做什么？”周璞玉開玩笑，“是不是還有進步獎？”

    “說了些無聊事?！崩蠲鳛戨p手上舉，向后展開，伸了一個夸張的懶腰，“好困啊?！?/br>
    早讀課結束了，她趴著睡覺也沒事。

    上課鈴響，物理老師走進來。

    李明瀾側趴著臉，豎起物理課本，遮住臉，似乎又睡過去了。

    長長的馬尾辮披在背上，半堂課下來，那幾縷黏在肩上的發絲，一動不動。

    一本書擋不住她的腦袋。

    物理老師先是皺眉，之后就當沒看見：“上課?！?/br>
    正常上課至結束。

    李明瀾還是趴著，脖子只轉一邊，累得慌，她托起發麻的脖子，慢慢轉到另一邊。

    肩垮著，丟了骨頭一樣：“好困啊?！?/br>
    綠油油的新葉攀在樹枝，卻不是向上拔尖，而是葉尖倒掛，一棵樹隨著葉子而垂頭喪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