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媚娘 第24節
既然她要留,孟澤就要走,哪怕暴雨將至。 教室里亮著白熾燈,他出去,跟步入黑暗一樣。 他趕在暴雨來到之前上了一輛出租車,車子啟動不久,天空倒下傾盆大雨。 雨勢猛烈,嘩啦啦砸在車頂上,到處白茫茫一片。 車子一直到樓下,孟澤三兩步進去了大堂。 電梯鏡面照出他半濕的頭發,他斜了斜肩帶,想著一回到家,就舒適了。 然而他一開門,見到一雙運動鞋,和紅色高跟鞋擺在一起,整整齊齊。 “孟澤?!泵夏复掖页鰜?。 原來他的母親早回來了。 “你放學了,外面這么大雨,有沒有淋著呀?”孟母說著,遞過來一條白毛巾。 孟澤見到了坐在沙發的男人。 不認識,以前從未見過。 “沒有,我坐出租車回來的?!泵蠞陕犠约旱穆曇暨€算自然。 不自然的,反而是他的母親,有點絮叨:“這是黃叔叔,我公司的同事,我把公司文件落在他那里了,他特地送過來,誰知道正好下大雨,我請他上來坐一坐,哎呀,這雨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停?!?/br> 心虛的人語速比較快,廢話也比較多,孟澤把臉藏在毛巾下,扯了扯唇角。 姓黃的站起來:“這就是孟澤啊,長得真高,你媽在公司和同事們提起你,說你門門功課第一,以前我覺得她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沒想到今天一見,氣質是和普通學生不一樣?!毙拯S的也說了一堆廢話。 孟澤拿下毛巾,一動不動的。 “剛剛給你爸打電話,沒有人接,不知道他今天晚上回不回來吃飯?!泵夏复蜷_冰箱門,上上下下看幾秒,“老黃,不如你留在這里吃晚飯吧,我點幾樣菜,讓餐廳送過來?!?/br> 姓黃的:“太麻煩了,這雨下不久的,一會兒等雨小了我就走?!?/br> 雷電交加,光照在姓黃的臉,撲成一片銀白,連帶的,孟母盤起的頭發也在發亮。 一聲一聲雷,一道一道電,把這對男女關于晚餐的討論打得轟隆隆的。 孟澤丟下毛巾向外走。 孟母喊:“孟澤,你要去哪里?外面風大雨大?!?/br> 孟澤冷靜:“東西落在學校了?!?/br> 孟母著急:“你帶把傘啊?!?/br> 她來不及把傘遞過去,孟澤已經關門了。 外面風大雨大,把他狠狠摔門的聲音全都蓋下去了。 他覺得自己這番舉動真好笑,明明他的母親才是欲蓋彌彰的那一個,他卻還要替她隱瞞。 一切是為了在高考前維持家庭的安定。 “孟澤,我知道學習很重要,但是也不能淋個落湯雞啊?!泵夏搁_門,把長柄傘挽在孟澤的手腕,“要不等一會再去吧?!?/br> 孟澤按住傘柄:“我打車?!?/br> 他再進電梯,又見到鏡面的自己,頭發比剛才上來時要干一些,但現在才稱得上狼狽。 他到樓下打傘,有幾滴水珠彈到他的臉。 雨的味道很辣。 他橫穿過馬路,到了對面的咖啡廳,照例的,點上一杯咖啡,坐在模糊的玻璃前。 他收回剛才的成見。 雨水的味道不是辣,而是苦。 他以為是上次的咖啡師少放了奶油,味道才苦,他哪知道,這家咖啡廳的咖啡又苦又澀。 家里還有一個“黃叔叔”,孟澤不想回家,于是在這個天黑得像夜的傍晚回到學校。 出租車停在校門口,雨勢潑辣,路光昏暗,食堂的光倒像是燈塔了。 李明瀾說過,那一個雪媚娘是在學校里買的。 孟澤去到食堂一樓的甜點區,卻沒見到。 賣甜品的大媽探過頭來:“???” 孟澤緩慢重復一遍:“雪媚娘?!?/br> 大媽搖頭:“沒聽過,我在食堂干了這么些年,都沒聽過這里有這個?!?/br> 那……李明瀾是在哪里買的? * 李明瀾托起腮,望了望窗外。 雨水撞在窗戶,夜景發散成虛幻一片。 她百無聊賴,索性拿起鉛筆在紙上盤蚊香。 周璞玉低頭寫著作業,眼角余光掃到李明瀾的手腕在不停轉圈,她問:“你在干嘛?” “練習控筆?!?/br> “我以為你今天留下來是要做作業?!?/br> “我也想啊,但我連題目都看不懂,我老爸老媽把優秀基因給了我哥,沒有分給我一丁點?!崩蠲鳛懲蝗灰姷矫蠞稍诮淌议T外,她停筆,眨幾下眼睛,“咦,他為什么回來了?” 她收回目光,端正姿態。 這個大騙子將她騙得可慘,她就說他是深潭,深藏不露,深不可測。 數學第一名的學生來抄她的作業,居心險惡。 枉她還覺得這是一個規矩人。 以往孟澤從教室后門進來,直接落座,無需經過李明瀾的座位,但是今天,她一轉頭,發現他站在她的身側。 她和窗戶之間不是很寬敞。 他站在這里非常逼仄。 李明瀾的身子向著周璞玉靠了靠,抬頭:“干嘛呢?在這里礙著我欣賞夜景了?!?/br> “李明瀾?!泵蠞杀伙L雨襲了一身,滿身寒意,唯獨這口氣是溫熱的。 她挑起眉,也許是錯覺,這會兒的孟澤有點低聲下氣,說起來,他轉學到這里一個月,什么時候有過“低”、“下”的時候。 他問:“吃飯了嗎?” 真是見鬼了,這哪里會是孟澤的問話,她的頭越仰越高。 他的眉目平日里較輕,但這時刻著深沉的冷。 她問:“怎么?要請我吃飯?” “嗯?!泵蠞牲c頭。 不要說李明瀾,連周璞玉都吃驚的看著他。 李明瀾笑:“這不是我們班的數學第一名嗎?什么時候學會說人話了?” “你要是沒吃飯的話,我今天晚上請你吃飯?!?/br> 有何居心?李明瀾沒有馬上回答,她站起來。 她身材高挑,平日里站在女生中間太高,太突出。 孟澤更高。 她還是得仰頭:“稀罕啊,我們的孟澤同學還會獻殷勤呢?!?/br> “我們的李明瀾同學接受這份殷勤嗎?”孟澤的語氣再緩和也還是偏冷。 班上好些同學向這邊望過來。 田濱撞了撞鄭克超的手肘:“他媽的!這兩人怎么回事?” 鄭克超的面色和暴雨夜一般深沉,他咬了咬牙,沒說話。 李明瀾將手伸到孟澤的鼻尖。 孟澤只見她纖細的手指,指甲修得整潔,指骨一彎一合。 她打了一個響指:“我喜歡吃食堂的炸雞翅,如果食堂今天晚上還有炸雞翅,你就算幸運,我就勉為其難,吃你請的這一頓飯吧?!?/br> 孟澤點點頭:“我去食堂問一問?!?/br> 他要如何問,只能去一趟了。 他出去了。 李明瀾拍一拍額頭:“周璞玉,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周璞玉難以置信:“我也懷疑是我做夢,孟澤是不是中邪了?你的及格符到現在才發揮威力?!?/br> 李明瀾跟著出去教室。 風雨太大,走廊的地面都被濺濕了,雨水拍在欄桿上濺起雨珠,打到她的臉。 她不得不撐起傘,從欄桿邊向下望。 一個黑影下了樓,向著食堂方向去。 她回來,和周璞玉說:“孟澤真的中邪了!” * 當孟澤再回來,剛把傘放到水桶里,就見李明瀾探出了頭。 “沒想到呀,孟澤的請客還很真心誠意?!彼罂纯?,右看看,“有沒有被淋著呀?” 當然有,他從大雨中而來,雖然有傘,但傘擋不住風將雨撲到他的身上,他半濕的頭發貼著鬢角,沉沉地站在走廊陰影里:“食堂還剩下一個炸雞翅,我讓食堂的師傅給我留著?!?/br> 李明瀾笑了,眼睛滴溜溜一轉,她順著桿子向上爬:“那你可有面子,我好幾天沒有吃到炸雞翅了?!逼鋵嵥缫殉赃^晚飯,但是孟澤請客,這么大的稀罕事,不吃白不吃,“你等一等我啊?!?/br> 她回座位,三兩下就收拾了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