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路邊的樹上已經斷斷續續開起了新芽, 規律種著的常青樹在每一個墓碑兩側聳立著, 無論四季多少次輪回, 常青樹從未改變。 那邊保安亭的人正倒熱水,見有人來好奇的迎出來,忽然覺得來的這倆人有些眼熟。 “誒, 你們又來啦!”大叔端著一杯泡著茶葉的玻璃杯, 抿了一口冒著騰騰霧氣的熱水, 笑著問倆人。 韓熾將視線朝他投過去,他對此人沒印象,不過韓遠案多少還是記得。 知道韓熾不想跟外人說話, 于是韓遠案將他拉近靠攏自己一點, 牽著他的手握緊了一分, 感覺韓熾沒那么排斥之后才淺笑著禮貌答話: “您還記得我們?” “可不,這一兩個月你們來的可不少呢!”大叔語氣十分驕傲, 又帶了幾分無奈, “你們是從外地回來的吧?” “嗯,”韓遠案點頭,“回來幾個月了?!?/br> “難怪哦!”大叔恍然大悟,“我們這兒雖然風水好,價格貴,但人來的也少誒!” 說著,語氣里不免添上幾分遺憾和悵然。 他在這里守了這么多年, 這個墓園的風水那便是數一數二的,價格昂貴, 不比寸土寸金的市區的房價便宜到哪兒去。 但這里最熱鬧的也就是下葬的當天,這里會舉辦一個追悼會,期間是家屬和人氣最多的時候,其余便是清明。 大叔仿佛在這里親眼見證這些墓碑被漸漸遺忘,見證這些記憶從最初想起便會悲痛,到如今的束之高閣。 世間活著的人生活已經回到了正軌,這些藏在墓碑里的也終究被遺忘。 “我倒是不冷清,我們這兒倒班,人多咧,就是這些,也不曉得是不是會孤單……”大叔值了值山上的碑。 “哎……你們這從外面回來,能多看看就多看看吧,昂!” 仿佛這里的存在被在意又被忽略,見人來又見人往是大叔看遍的人情冷暖,所以見到這倆孩子又來了,自然會高興很多。 韓遠案沉默著,韓熾感受到自己手被握的有些疼,稍稍抬眼看了眼韓遠案,心中一緊,剛想開口說話,便聽到韓遠案開口:“好,會的?!?/br> “誒!這就好!” 大叔端著茶杯又晃晃悠悠回到亭子里,韓遠案頓在原地幾秒,很快就緩過來,牽著韓熾找到了父母的墓碑。 上次來,韓熾也認真看過父母的墓碑,但此刻的心境卻與彼時全然不同,那時腦子里更多的是有關韓遠案的想法和情緒;而眼下,他想真切的與韓遠案感同身受,感受這兩位為人父母對子女的情感。 他放緩呼吸,韓遠案沒說話,韓熾便悄悄的陪在他身邊,心里不知是不是在跟爸媽說話。 他沒感受過父母之情,余光里韓遠案微微泛著銀光的眼眶卻能深刻表現從前的韓家,是一個多么幸福的家庭。 韓熾抿抿唇,想說“別難過”,可他卻又明白不該這樣說,這樣深厚的情感,又怎會不難過。 他與韓遠案姑且算是認識八年,分別的三年他都生不如死,痛苦到恨不得死掉,又如何不能知道韓遠案喪親之痛。 有些風吹過來,墓碑邊上的小雛菊晃了晃——不知是誰種的野雛菊,白色和黃色混雜。 韓熾盯著看了了一會兒,忽然抬手摸上韓遠案的胳膊,輕聲問他:“你不跟爸爸mama說說話嗎?” 聞言,韓遠案稍稍偏頭垂首看了眼韓熾,忽覺他的想法,須臾后無聲嘆出一口氣,伸手揉了揉他的肩,啞著嗓子道:“都結束了,韓覃、何武、韓鳴和韓氏,都結束了?!?/br> “嗯,都結束了?!?/br> 韓熾重復他的話,靠近他一步,將頭埋在他懷里,雙手環住他的腰,片刻后又將臉埋在他頸窩,一時之間心臟悶漲的厲害。 毋庸置疑,他是心疼韓遠案的,堵住的酸澀溢到鼻腔和眼眶,再開口聲音都有點悶。 “韓遠案?!?/br> 他的聲音很輕,但罕見的沒有壓抑情緒,叫韓遠案一下就能聽出來他的意思,似乎一個名字勝過千言萬語。 韓遠案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覆在他后背拍了拍,摸了摸,擔心他受涼,似乎用這個種方式為他傳遞熱意。 只是一個字也沒說,同樣,韓熾也知道,此時無聲勝有聲。 韓遠案將韓熾的臉抬起來,在他嘴角親了一下,又親了親他無端緋紅的眼尾,感受到他長睫的顫動后,才輕聲說:“沒事,不難過?!?/br> 也不知道是在說自己不難過,還是寬慰韓熾叫他不要難過。 “沒事的,乖,流眼淚被風吹了會眼睛疼?!表n遠案擔心他不舒服,又給他把與溢出來的一點眼淚水擦掉。 “你呢?!?/br> 韓熾吸了吸鼻子,因為流了鼻涕,又被風吹,他的鼻尖和臉都有些紅,韓遠案抬手給他捂了捂。 “疼不疼?”韓遠案摸他的鼻子,擔心他受不住寒。 現在的天其實沒有深冬那么冷了,只是韓熾素來身體不好,所以格外怕冷一點——如果忽略他喜歡吃冰的話。 韓熾緩了緩情緒,然后說:“你呢?” “嗯?” “你呢?” 你疼不疼?是不是很難過?三年前或者現在,又或者剛才聽那個大叔說的話,是不是會很難過? 韓遠案花了點時間明白他的詞不達意,實話實說:“還好,當時那樣的情景,我更多的其實是茫然,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二十多年的陳設忽然改變,多少有些不適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