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大俠】 第五十七章 飛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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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大俠】第五十七章·飛鳳字數:108672020年4月26日“說我是朝廷jian細,你們可有何憑據?”林紅嬌好歹也是統御過一方的主家,如今柳眉倒豎,倒有一股頗為震懾的氣勢。 可惜氣勢這種東西,終歸不是實打實的武器,更何況,這是來自漂亮女人的氣勢。 這幫眼冒yin光的大漢,眼睛溜溜舔的,已是林紅嬌那分外豐滿呼之欲出的rufang。 “有人證,等你跟我們回去受審,自然就知道,少廢話,走吧?!痹伊x橫踏兩步,攔在了林紅嬌身前。 林紅嬌慘白的臉上頓時回復了一些血色,抓住他衣袖道:“智信,這幫人不懷好意?!薄拔抑?,不打緊,有我在,安心?!彼p輕一拂,叫她撒開了手。 領頭的黑面漢子冷笑道:“saojian細還養了個白面姘頭,一起帶走!”啪。 袁忠義的手掌,輕輕拍在了那漢子的腦門,跟著,掌心緩緩往前一推。 那人高馬大的壯漢,竟木頭一樣直挺挺往后倒下,口鼻之中,黃白濁液噴濺四溢。 這一下他運足功力,使的是望月掌中的陰柔法門,骨骼完整,但里面已經被他那霸道的森寒真氣震成了一團漿糊。 跟來的那些小卒,頓時嚇得原地呆住。 呼——衣袂帶起一陣輕風,袁忠義雙手成爪,展開已達九重的醉仙步法在諸人之中走了一個來回,一聲慘叫都沒發出,廣寒折桂手便擰碎了所有人的咽喉。 四肢百骸的真氣在亢奮奔流,看著倒下的垂死士兵四肢仍在一下一下地抽搐,他勾起一絲微笑,悄悄收起了這份源自的滿足,回到了林紅嬌身邊。 她微微蹙眉,過來挽著他胳膊道:“你也忒莽撞了,瞧他們個個帶著刀槍,你若傷了,豈不是要心疼死我?!痹伊x哼了一聲,淡淡道:“不過是群造反的流民,拿了刀槍,也成不了濟事的。蜀州能叫這么一群下作貨色打下大半,可見這光漢朝的氣數,是真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绷旨t嬌輕聲道:“若非如此,又怎么會連我這樣的婦道人家,都膽大包天,興兵起事呢?!毕惹奥飞显伊x也和她聊過,她說是膽大包天,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走投無路更多。 她一個寡婦苦守家業,卻連人帶財都被地方要員覬覦,不得已裝神弄鬼轉做仙姑,只求背后多個靠山,嚇退惡徒。 起初還靠著散財救世,祈福驅邪積累的名聲躲過了幾次。后來,反被誣陷與張道安的教派勾連,對頭不僅盯上了她,連張紅菱也想一并染指。 恰巧張道安遣人來問她這個三江仙姑,她一怒之下,謀定后動,率教眾火燒郡丞府,令信徒妓女毒殺郡尉,成了怒州最早的一支義軍。作為女子主帥,與東北興兵的鐵山娘子遙相呼應。 只不過這半年間,鐵山娘子統領邊關內外牧民連戰連捷,而她三江仙姑,則已一敗涂地。 一地尸首,這住處無論如何是呆不得了。 林紅嬌簡單喬裝一番,往腹部墊了一些布團,掩飾住豐美身姿,匆匆收拾好行李。 袁忠義心想,林紅嬌來此之后就不曾出門,緣何會被那些色胚盯上?便往店家住處走了一趟。 稍微動些手段,那店家就嚇得屁滾尿流,交代說凡略有姿色的女子,上報霍家軍便會有五十文賞錢,但若知道而不說,所藏女子又非親非故,便要拖去軍中杖斃,家產罰沒。 難怪會被賣了出去,他心想這人總歸情有可原,自己又急著離去,也就沒有多做折磨,只頭下腳上丟進井里,便去和等在門外的林紅嬌會合。 “智信,咱們……還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吧?”躲進一處暗巷,避過巡邏兵丁,林紅嬌拉住他的衣袖,頗為擔憂道,“紅菱她們應該是來了這邊等著咱們才對。這臨麓郡共有六道城門,我想……她們會不會進了城,但是聽說了霍四方的事,所以沒去投奔?”袁忠義皺眉道:“也有可能投奔去了,但那守門小兵并不知情?;羲姆竭@種統御方式,拿下的城池恐怕也難以經營下去,他急著籠絡你,說不定也是看中了你在蘆郡安定民心的本領?!绷旨t嬌畢竟還是記掛女兒,輕聲道:“要么,不如還是我亮明身份,直接去霍四方府上拜訪吧?!彼麚u頭道:“那是rou包子打狗,你過去容易,再想出來恐怕就難了?;羲姆竭@樣的人,想要控制你一個寡婦,你猜他最先想到的會是什么手段?八成你前腳進門,后腳就被綁去床上,成了他的女人?!绷旨t嬌心煩意亂,她如今一腔欲念都掛在眼前情郎身上,可理智又知道,早晚有一天袁忠義要成為她的女婿,不論倫常還是情理,都容不下她繼續貪歡。以她如今這談不上清白的身子,就是真從了霍四方,換來一隅容身之處,也不失為一條穩妥的路子。 可她守寡十九年心如止水,本就性子頗為貞烈,如今對袁忠義面上是趁機貪歡,心里早已動情,只當已經改嫁,再去婉轉承歡伺候一個沒見過面的霍四方,她如何能夠情愿。 見她不語,袁忠義柔聲道:“這樣,我先找一處空屋,安置你躲起來,今晚我就悄悄潛入霍四方的府邸,去找找看,有沒有紅菱她們的消息。她們要在,我就來接你,她們要不在,咱們再另想辦法,好么?”林紅嬌身子一震,下意識道:“不可,霍四方身邊有許多高手護著,你進他的宅子,動起手來兇多吉少。還不如……”“沒什么不如?!彼治孀∷l涼的唇瓣,淡淡道,“真遇到危險,憑那幾個唐門的高手,還攔不住我?!薄八麄兙ǖ目墒嵌竞桶灯?!”她貼著他的掌心,仍悶聲說道,極為不愿。 “那又如何,趁夜進去,在暗的人是我。而且我擊敗蠱宗,手上有些寶貝,尋常毒物,對我沒什么效果,你大可放心?!敝懒旨t嬌不是慣于聽命的尋常女子,他便將神情凝肅了許多,“再說,紅菱和仙澄的下落一日不找到,我也無法心安。你們在我心里,都是一般的重要,少了誰,我都如剜心割肺似的難過?!边@種情話他過往勾搭良家婦女時一夜起碼要說上百十次,對付林紅嬌,自然露不出半點破綻。 而且那兩女名義上是他未婚妻,他將林紅嬌抬了一抬,無疑也是做了個隱隱承諾。 她聞言果然軟化許多,目光凄切,沉吟片刻,點頭道:“好吧,我如今也沒了主意,先都依你?!被羲姆皆谑裰荨巴边h播,臨麓郡聞風而逃的百姓絕不在少數,袁忠義不費什么功夫,就找到一處家什齊全的廢棄宅院,將林紅嬌安置進去,鋪了一層被褥在床下,讓她鉆進去躲好,除非聽到自己的聲音,否則絕對不要出來。 之前打探消息的時候就已經摸清了位置,袁忠義縱身上房,徑直穿過大街小巷,不多時,便避開巡邏兵卒,到了霍四方在此地的住處。 不愧是興兵造反的統領,院墻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四處巡視的護衛,比外面街巷遇見的加起來還多。 不過并沒有武林中人在外圍駐守,袁忠義耐下性子逐步潛入,廢了大半個時辰,總算繞到了后院那一側。 從把守的嚴密程度來看,霍四方的住處應該是在中庭。 遠遠望見身法扎實的江湖高手在院墻上站定守衛,袁忠義只好先打消過去那邊的念頭。 通常一處深宅大院,其中人來人往,最了解新舊增減的,當然不會是門外的看守,而是端茶送水負責伺候的丫頭。 而在這樣的深宅大院中,丫鬟還恰恰是不被當人看待的賤奴,自然也不會有什么保護。 對丫鬟下手這事兒,袁忠義從十歲就精熟的很,估摸一下時辰,在偏院旱廁旁邊小樹叢中一蹲,忍著惡臭靜靜等待。 不久,一個打著呵欠的粗陋丫鬟連外裙都沒穿,提著一個破燈籠匆匆跑了過來,在門口鉤上一掛,一邊脫褻褲一邊進去蹲下。 袁忠義悄悄摸進茅廁,也不等她真排出來,垂手一捏,扣住她咽喉,對著她豁然驚醒瞪圓的雙目,沉聲道:“我有話問你,你點頭或是搖頭,答得好了,我便饒你不死,若是不叫我滿意,你便死在這糞坑里吧?!蹦茄诀咭魂嚩哙?,下面淅淅瀝瀝放了尿,上頭含著淚連連點頭。 “這里是霍四方的住處,對么?”沒想到,那丫鬟竟然哆哆嗦嗦搖了搖頭。 袁忠義一怔,放開手拔下她耳垂上的劣質銅墜,二指一捏搓成扁片,沉聲道:“那他住在哪兒?”“奴婢……奴婢哪里知道啊……反正……這地方就是個……幌子。好多人守的那院子,都是……霍……霍大王抓來的女人?!苯仆萌?,倒是疏漏了這個可能,袁忠義大感頭疼,先前的計劃頓時付諸東流,只得不抱什么希望地問:“這些日子有沒有叫做張紅菱和賀仙澄的女子被帶到這里?”峰回路轉,又讓他吃了一驚的是,那丫鬟竟然點了點頭,“你是說張仙姑和賀仙姑么?她們兩個就住在這兒。不過霍大王對她們挺敬重,沒有讓她們和那些姬妾住在一起,獨自住在東院廂房?!薄澳愦鸬煤芎??!痹伊x心情大悅,摸出一串銅錢,拍在她膝間褲襠上,笑道,“這是賞你的,你只當如廁撿了錢,別的都忘了?!薄笆鞘鞘?,奴婢……已經忘了?!彼⒅谴┿~錢,不敢去拿。 這種口還沒有滅的必要,袁忠義微笑起身,拍拍她的腦袋,雙足一錯,已經閃到院內,分辨一下方向,往東摸去。 既然知道中庭那嚴陣以待其實是誘餌陷阱,袁忠義也就沒了一探究竟的興致。 以霍四方的所作所為,選擇寄人籬下的風險其實不小。他還是考慮帶上張、賀二人,遠走高飛。若是鹿靈寶沒被拋下,便一并帶走,北上去找其他出路。 客居之處有些守衛,但都不是什么強者,袁忠義丟塊石子引了一下注意力,便順順當當越墻而入。 院內一片寂靜,屋子雖多,但只要看懸掛的燈籠,就能發現只有兩間睡著住客。 賀仙澄與張紅菱必定住在一起,就算鹿靈寶跟著,這兩人誰也不會愿意跟個懷了孕的瘋子同寢。 可若是那丫鬟沒說實話呢? 謹慎思量一番,袁忠義并未急著過去開門,而是貼墻鉆樹,繞去了兩間屋子的后窗之外。 掃視一眼,窗子關得極嚴,貼縫內窺,能看到其中一間布置著簡單機關示警。 如此一來,應當是賀仙澄沒錯。 他松了口氣,繞回前面,等院外巡邏過來的隊伍走遠,抬手輕輕拍了拍門。 即便張紅菱無甚防備睡得香甜,賀仙澄總不至于如此大意。 “什么人?”屋中的確響起了一個女聲,但清冽冷漠,底氣醇厚,一聽內力便比賀仙澄那個半吊子高出不止一截。 袁忠義沒想到竟然找錯了人,心中一凜,忙運氣護身,急轉幾個念頭,逼緊嗓子道:“霍大王派小的來通傳,有急事請姑娘過去?!辈恢肋@話能不能應付過去,他一邊說,一邊就緩緩往后退去。 哧。 一聲輕響,門上忽然射出一道銀絲,直取袁忠義眉心。 他倒吸一口涼氣,沒料到里面的女人竟然說動手就動手,足尖一點全力施展輕功,轉瞬間急退數尺,身子一橫,才頗為狼狽躲過。 喀喇一聲,門閂提起。 吱呀一響,門戶洞開。 緊接著,似乎什么金屬機簧打開,發出嘎的一響。 九重在此刻預警,袁忠義后背一涼,汗毛倒豎,只覺眼前打開的并非屋門,而是鬼門關! 他不及細想,全憑本能將上衣一扯撕下,在身前掄圓,毫不猶豫向后飛身狂退。 兩根藍汪汪的細針,拖出嗚嗚風聲,破空而來,附著其上的勁道極其詭異,裹挾著凌厲罡風的衣服,竟如薄紙般被輕松穿透。 袁忠義本就不顧什么形象,為了保命當即就地一個癩驢打滾,堪堪避過。 兩次暗器一發,他便知道那必定是唐門中的女子,哪里還敢給她機會在門內好整以暇一根根丟針扎他。 仗著身負噬毒蠱,他咬牙起身,一個飛縱撲了過去。 只要硬吃她一記毒針,出手將她制住,看他今夜不好好炮制一番,叫她知道什么叫扎人者人恒扎之! 哪知道那女子不退反進,竟披著罩紗輕衫,略袒褻衣,信步邁出,明眸一抬,寒芒乍現,纖纖素手不戴麂皮,直接向他揮了過來。 這是要硬碰硬過招? 袁忠義心中一喜,廣寒折桂手的擒拿招數當即施展開來,五指如鉤,帶出一道疾風,扣向那女子右肩。 她纖秀黛眉微微一蹙,輕輕咦了一聲,左臂依然不動,已經揮到半空的右掌忽然以極其詭異的角度一扭一折,那蔥管兒般白嫩的指頭,竟輕而易舉捏在了他的手肘要xue上。 袁忠義駭然失色,這一招出來,就足以證明對方的武功精妙絕倫,同為小巧擒拿,只怕檔次遠在廣寒折桂手之上。 所幸他一身真氣霸道,不懼尋常制xue手法,運功反震,飛起一腳橫掃那女子腰眼。 她左掌拉著衣襟,腳下后退半步,足跟抵著門檻,冷哼一聲,右手明明已被內力震開,卻凌空一轉,鋪開漫天妖邪變化。 袁忠義別說拆招反擊,就連看清,都全是靠著內功深厚才能做到。 眨眼工夫,他出擊的雙臂一腿便有十七處xue道被暗勁擊中。 但凡他與此女的內功差距再小二成,這會兒已經半身酸麻躺在地上。 他不敢再有半點大意,踉蹌后退,也不敢再用廣寒折桂手以卵擊石,急忙切成望月掌封閉門戶。 那女子跟著搶出兩步,身法竟也不弱,除了內力遠遜,其余武功,都能將他壓得抬不起頭。 轉眼間過了十合,望月掌根本抵擋不住對方那神鬼莫測的擒拿手法,雖說每處xue道都能反震開不被對方拿住,但積蓄下來的傷害也不可小覷,他換回廣寒折桂手,左支右絀,不覺周身xue道漸漸僵麻。 心知如此必敗,袁忠義冷汗涔涔,腦海里轉過千百個念頭,卻想不出半分勝算。 九重又如何?一身強橫內力又如何?他就是運出不仁經里的三陰破魂,將內功臨時再翻個數倍,又能如何? 他的招數連逼迫對方硬碰硬格擋都做不到! 那一段玉臂,一只柔荑,就如鬼魅之爪,無跡可尋,無從抵擋。他強攻,拳掌過去臂肘xue道中招,腿腳過去膝股xue道中招,全部連消帶打,讓他一口濁氣滯悶在胸,苦不堪言。 心中怒極,袁忠義惡向膽邊生,憋住發動三陰破魂的一口真氣,準備沖向那女子懷中,拼個魚死網破。 論內力,他遠超對方,只是武功招式遠遜,臨敵經驗云泥之別,才被她一只手打得連連敗退。 那不如干脆豁出去貼身rou搏,只要找到一個破綻,結結實實打中一下,他就有信心反敗為勝。 低喝一聲,他將那女子新攻來的十余招針對xue道的擒拿發力震開,雙臂一張,向她硬撲過去。 那女子氣定神閑,忽然放開披著的衣襟,雙手齊出! 袁忠義腦中仿佛有一道驚雷劈下——這女人一直抓著衣襟不放,原來只是為了讓他錯以為對手羞澀保守,不敢放開免得袒露嬌軀。 實際上,她根本一點都不在乎。 那冷冽雙目之中沒有絲毫羞怯,就在渾圓雪嫩的肩頭裸露在夜風之中時,袁忠義的腳下,也陡然沒了根基,天旋地轉,被捏住雙肘xue道,返身過肩,破口袋般重重砸在地上。 這一下摔得并不很厲害,但兩道真氣猛然順著手肘殺入經脈,叫他霎時間雙肩酸軟,無法發力鯉魚打挺起身。 旋即,那只好看的右手分出二指,高高抬起。 他下意識地閉緊眼睛,準備發動三陰破魂翻滾躲避,然后,展開輕功落荒而逃。 但一句他熟悉的嗓音阻止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飛鳳jiejie!那是我郎君,還請手下留情!”已經貼住了眼皮的指尖停住。 賀仙澄外衣都沒顧上穿,單手抱著抹胸,靠在門框處一臉緊張,高聲道:“他必定是來找我的,飛鳳jiejie莫怪?!蹦桥舆@才放開雙手,緩緩站起,足尖一挑將先前掉下的輕衫勾回臂彎,淡淡道:“你郎君的內功果然深不可測??上А麆e的功夫太過差勁,若要闖蕩亂世江湖,還需歷練?!痹伊x躺在地上,冷汗溻濕衣杉,心底陣陣膽寒。方才被摔在地上那一下,他才發現,那女人連之前內力很弱的缺點,也是裝出來的。 她根本就是在試探他的武功深淺。 最后那一下將他制住的真氣發動,盡管能顯出內功還是不如他,但在這個年紀的武林好手之中,已是鳳毛麟角。 唐門坐擁如此人才,稱霸西南,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他緩緩坐起,盯著那女子信步進屋的背影,目光陰沉。 賀仙澄匆忙跑到他身邊,蹲下扶住他,輕聲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咱們過后再慢慢說,你先告訴我,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發生生了什么事?紅菱的娘呢?還活著么?”袁忠義緩緩道:“你先告訴我,那女人是誰?”賀仙澄略挑眉梢,忽然發現,他眼底竟有了狂熱的挑戰之心。認識他至今,這還是第一次見他流露出如此“江湖人”的神情。 “她是唐門如今的女子第一高手,唐飛鳳?,F門主唐天擎的庶出親妹,我這些天和她結交,猜測,她母親可能是當年魔教的后裔。此人武功天賦極高,且行事謹慎,思慮縝密,我建議,最好是友非敵?!薄皠偛拍鞘鞘裁次涔??怎的如此邪門?”袁忠義緩緩站起,直到此刻,瘋狂運行的不仁經才將所有積蓄著酸麻的xue道修復到通暢如初。 “那應當就是與唐門三絕之一——大搜魂針配合所用的大搜魂手。單拿出來,也是絕頂擒拿武功。望月掌和廣寒折桂手,還不配跟這種層次的過招。也就是你內力深厚,換了我師父,只怕第三招就已經躺在地上等死了?!痹伊x瞇起眼睛,輕聲道:“她是來保護霍四方的?”“不知道。她和霍四方還不曾見面?!辟R仙澄口氣微妙,似乎在隱隱擔憂著什么,“霍四方根基才剛扎穩,就荒yin無度,窮奢極欲,本就不佳的風評,在江湖中已經跌倒谷底。唐門先前只是派遣唐天童兄妹過來幫忙保護,這次霍四方連敗給尉遲猙,就忽然來了一個唐門數一數二的女子高手,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蹺?!甭牫鏊Z調中若隱若現的幽怨,袁忠義收攏心緒,柔聲道:“你在這邊,沒事吧?”賀仙澄這才展顏一笑,道:“還好,就是那個鹿靈寶,到了霍四方這男人多的地盤,瘋病發作,險些惹惱那個更瘋的?!薄案偟??是說霍瘋子?”“嗯。不來不知道,霍瘋子在南邊的傳言,并無半點夸張,甚至……還有些不足。此人性情殘暴,嗜殺成癮,劫掠那么多漂亮女人,yin樂到膩了,便變著花樣虐殺自娛。我和紅菱到此地之后,這才多少時日,就被他請去旁觀了六場。我還好些,紅菱有些吃不消,連著做了三晚噩夢了?!痹伊x瞥她一眼,心想也對,她賀仙澄算起來也是見過大場面的,霍瘋子虐殺自己玩過的女人,恰好是她有過經驗的事。 猜到了他的心思,賀仙澄搖頭道:“我其實也很難受。那瘋子……以折磨人為樂。我和紅菱有三江仙姑這層關系,他不愿明面下手,就變著法子惡心我們。 中間……”說到這里,她捂住嘴巴,露出明顯反胃的樣子,悶聲道:“反正……只要我們自己吃飯,最近是絕不肯吃rou了?!薄澳愫吞骑w鳳住在這兒,那紅菱是去跟鹿靈寶睡了么?”“嗯,是我安排的?!辟R仙澄望向那扇屋門,“鹿靈寶懷了孩子,我總要想法子把她盯緊一些。她若再瘋病發作惹惱霍家的人,我怕等你來了,連骨頭也收不到一根。我本來和紅菱交替,但唐飛鳳來了之后,與我一見如故,為了結交這層關系,我與她商量之后,換了當下的住法?!痹伊x終究還是在意,又問道:“唐飛鳳就在這兒跟你住,為何不去找唐天童他們?”“唐門內部波譎云詭,唐天擎新上任門主位子不到一年,我猜唐飛鳳和唐天童這對堂兄妹沒多親密。她到了之后,都還沒跟唐天童私下說過話,倒是那邊的meimei唐甜兒時常過來跟堂姐聊天?!彼毤毦捉酪环?,緩緩道:“澄兒,你和唐飛鳳攀附結交,是為了什么?”賀仙澄身子微微一緊,輕聲道:“自然是因為此人厲害?!薄芭??”“還因為,她野心其實極高,和我……算是真真正正一見如故。只不過,她在武功上花的時間多些,其他方面不免少些。我與她,也算互相補足,頗談得來?!辟R仙澄閉目一笑,道:“我知道你在猜測什么,我不否認,打算多她一個靠山?!痹伊x淡淡道:“靠山……恐怕并不需要很多?!薄暗可脚c靠山聯手,會成為更強的靠山?!辟R仙澄雙目睜開,神情充滿期待。 “我還不夠格和她聯手?!彼麌@了口氣,“她瞧不起我?!薄澳侵皇菚簳r的?!彼崧暤?,“飛鳳jiejie是聰明人?!薄班??”“聰明人都知道,這世上很多東西,比武功天賦更加重要。暫時能打贏你,不是瞧不起你的理由?!彼掍h一轉,戲謔道,“飛鳳jiejie說,鹿靈寶的劍法天賦極高,興許,何惜柏真正看重的弟子,并非白道沖??扇缃衲?,她不過是個半瘋半傻的孕婦?!痹伊x沉默片刻,這才道:“走,咱們去見紅菱,我把這段時間的事情講給你們聽?!睆埣t菱醒來一見到他,自然是欣喜若狂,知道母親平安脫險,全仰賴他的幫助,更是恨不得將心兒挖出來遞給他看,撲在他懷中感激涕零。 不過賀仙澄似乎是從他的謊言中捕捉到了什么,斜瞄著他若有所思。 鹿靈寶的情況比渡江的時候還要好些,聽他們說的她沒興趣,便一翻身抱著被子回了夢鄉。 按原本的計劃,袁忠義打算帶她們離開此地,遠遠躲著霍瘋子的人馬,安安分分闖蕩江湖。 可多了一個勾起賀仙澄想法的唐飛鳳,事情便有了變動。 不僅是因為賀仙澄想要拉攏唐飛鳳,唐飛鳳也想要拉攏賀仙澄。 那句一見如故,可沒有分毫夸張之處,兩人相識當夜就并肩而眠,這待遇連唐飛鳳自家堂妹唐甜兒都不曾有過。 “她拉攏你,怕不是在為唐家選合適的媳婦吧?”離開霍四方宅院之前,袁忠義回眸望著那已經燃起燭火的臥房,若有所思。 “我早已承認了與你之間的關系,唐門家大業大,還不至于拉下臉面,收納我這個殘花敗柳?!辟R仙澄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輕聲道,“智信,飛鳳jiejie的武功應變,你也看到了??商崎T里,依然沒有她的位子?!薄耙驗樗桥??”“不,因為她哥哥更強?!辟R仙澄拉住他的手,輕輕摩挲著粗糙的指肚,“所以我不止想要說服她,也想要說服你,這亂世江湖,單靠你個人的強大,無濟于事。一山更有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薄爸切?,你的邪門內功進境再快,武林中依然還有很多深不可測的功夫,能叫你一籌莫展。你看看霍四方。他不過是一個私販井鹽的商人頭子,拳腳功夫略懂,可乘風而起,就是一條為害一方的兇蛟。即便野心平平成不了龍,總算也有了一方天地,做過一番事業?!薄疤煜聽幇运璧奈捻w武略,你我皆不擅長。帶兵打仗,十個你我加起來也敵不過一個尉遲猙。興兵作亂,并非良策。但若如唐門一樣,趁著亂世立足一方,以眾人之力,成為爭雄之人的助益,咱們總是能做到的?!痹伊x沉吟道:“便如你在茂林郡所做那般?”賀仙澄搖了搖頭,“我那時急功冒進,實在是因為時日不多,但眼下,已經沒了隱憂明患,你我大可從長計議。比如,先與可用之人結交,逐步構建親友勢力。你所專長的,乃是攻心女子,近些年女子習武者甚多,哪怕多籠絡幾個你的胯下拜臣,集眾人之力,也能有一番作為?!薄奥犇氵@話,是想讓我把唐飛鳳勾搭上手?”他自嘲一笑,道,“那我怕是要先能贏過她才行。對付你們的法子拿來對付她,不好使?!辟R仙澄微笑道:“只要你肯動這方面的腦筋,具體辦法,倒不急在一時半刻,也不急在某人之身。從無到有,總得耗個三、五年光景。說到這個……智信,紅菱的娘,在籠絡人心、經營發展的事上頗為精熟,她此番落難,你若能趁機將她收服,將來興許用得上?;羲姆皆诖虻?,應該就是這個主意?!彼﹃掳?,冷笑道:“那他已經晚了,三江仙姑,如今決不肯再嫁他?!薄澳銊幼鞯箍??!薄拔覍ε?,從來動作都不慢?!毙趴谡{笑幾句,袁忠義準備告辭,按照之前商定,等白天帶林紅嬌直接登門。 霍四方如今不僅沉迷女色虐殺,還醉心于求道煉丹,不僅對飛仙門來的賀仙澄極為客氣,想必也不會為難三江仙姑。 據說幾日之后,霍四方就要帶主力西行北撤,經東川郡與唐門商議今后大體方略,便要坐鎮西部補山郡,準備當個安安穩穩的蜀州王。 如今尉遲猙橫掃西南戰無不勝,霍四方想要仰仗三江天譴與蜀州山勢轉攻為守,倒是當下最可行的應對。 西南諸地飽經戰火,想要恢復元氣,可不是那么容易。官軍一旦缺少糧餉,便又有了叛匪們出頭的機會。 張道安也已在滇州嚴陣以待,他們揮軍中原的野心,都在尉遲猙的鐵蹄前乖乖選擇了暫且蟄伏。 聽說要與霍四方周旋一陣,直到抵達蜀北,林紅嬌頗不情愿。以她本事,就算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新據點,一年半載也能拉攏成批信眾在側,冒險與霍瘋子為伴,反而極為危險。 可袁忠義信誓旦旦能保她周全,又在那破屋里將她弄得神魂顛倒,耳根和腰肢一起軟了,不自覺應承下來。 入住進去,袁忠義才知道,原來那看門兵卒也不算說錯,的確沒有女子會來投奔霍四方,當初張紅菱過來,氣勢洶洶談不上投奔而已。 當天并沒見到霍四方本尊,過來招待的,還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霍勇、霍鷹。 唐天童此次列席,總算帶上了親妹唐甜兒。那姑娘年紀不足二八,人如其名,生得嬌俏甜美,莞爾一笑,粉面上便生出兩個酒窩,煞是動人。 唐飛鳳雖是妾室后人,但畢竟是門主meimei,武功又高,座位還在唐天童之上。 她略作妝點,樣貌比昨晚所見柔婉了幾分,即便難稱絕色佳麗,也配得上美人一詞,只不過目中有股凜然氣勢,那修美身姿,不容易叫男子生出多少色欲。 推杯換盞,盡是閑言,席罷人散,魚貫而出之時,唐飛鳳忽然靠近幾步,目不斜視,輕聲道:“袁少俠,昨晚有隊巡夜的兵,在客店被人殺得干干凈凈。你可知情?”人前應當是什么模樣,袁忠義不會弄錯,微微一笑,道:“不知。但有些匪類趁著夜里守備松懈,打算強搶民女,我一時氣不過,出手殺了。不知和你說的事情,有沒有關聯?!薄皼]有?!彼?,“無恥匪類,都殺了便是?!迸c愛女重逢的喜悅過去,林紅嬌便陷入到深深的自責之中,假托身體抱恙,出發之前,便在廂房休養,閉門謝客,只和霍四方派來的兩個姬妾私下見了一面。 霍四方雖未直接提起嫁娶之事,但傳話中的暗示頗為明顯,他愿意拿出巴遺郡交給有能之人打理,但那邊民戶眾多,是他軍餉糧草的根基所在,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心交給一個“外”人。 林紅嬌推說要考量幾日,暫且延后不談。 山中之旅,不僅叫她枯木逢春,也叫她一腔壯志,莫名削減了七分。她原本無依無靠,要在亂世掙扎求存,庇佑女兒,才不得不強打精神拼命努力??扇缃?,她滿心思緒都掛在了袁忠義身上,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找一處避世之所,讓女兒與他完婚,自己則以岳母身份與他們共居,看能不能偷摸尋到機會,一解相思之苦。 放在以前會讓她垂涎三尺的巴遺郡,如今在她心中的分量,還不如一處不會被戰火波及的三進小院。 她的心態變化袁忠義看在眼里,揣摩得清清楚楚,不過,暫且顧不上去管。 他按賀仙澄的建議,正在設法與唐飛鳳交好。 然而此人對賀仙澄青眼有加,對他卻頗為冷漠疏離。最關鍵的是,還毫無破綻。 哪怕因他當過手下敗將就輕視幾分,也大小算是個機會。 偏偏沒有。 她就像是直覺靈敏,發現袁忠義人皮下的陰影一般,早早對他露出了不加掩飾的警惕,甚至貌似無意般特地提起,說自己此次出來,拿了唐門一樣至寶農皇珠,百毒不侵。 給正在盤算用蠱蟲走捷徑的他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轉眼到了十月初八,南線探子來報,尉遲猙新發先鋒三線齊攻,將慳州蠻兵百部聯軍打得屁滾尿流,張道安發兵想要漁翁得利,結果被尉遲猙主力伏擊,折了兩名義子,近萬兵卒。 照這個勢頭,恐怕不出半年,尉遲猙的大軍便要橫掃四州,平定西南。 霍四方提前率親兵離開,不知是不是急于籌措糧餉安定后方,他臨行前命霍鷹執掌令符,請三江仙姑為副統,北上巴遺郡,接管諸事。 為防路上生變,唐天童兄妹與唐飛鳳均將隨行。 上路不到兩天,袁忠義就發現了頗為有趣的事情。 他對唐飛鳳諸多留心,暗獻殷勤。 唐甜兒幾次過來到訪,總是纏著他問東問西。 霍鷹對唐甜兒頗有興趣,明顯有所覬覦。 而唐飛鳳,偶爾望向霍鷹,目光則會有所變化,神情復雜。 這一個大圈魚咬魚尾,還真是少有的局面。 若換了平時,袁忠義自然要精心謀劃,設法把這一圈里其他三個都弄到自己床上。 可天時、人和暫且不論,這地利,已經不在他這一邊。 十月十四,一行車馬,碾過石板路上清冷秋雨,緩緩駛入了唐家堡。 唐門的地界,還是應當敬姓唐的幾分。 但當晚,袁忠義護衛林紅嬌秘密接見的人,卻不姓唐。 那精瘦漢子摘下斗笠,露出的眼睛宛如死魚,灰蒙蒙白多黑少,嗓音沙啞,好似銼刀劃過枯竹。 “青城,墨十一,見過三江仙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