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廢物被迫登基后 第2節
李昭漪微垂了眼,手指無意識地攥住了袖口。 只是一瞬。 一秒后,他就松開了袖口,默默喝了口冷茶。 耳邊的腳步聲漸停,隨即,低啞的聲音就如往常一般不緊不慢地在耳邊響起:“臣云殷,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br> 李昭漪抬起頭,對上了一雙墨色的、漫不經心的眼睛。 第2章 若說當今燕朝有哪個名字風頭無兩,那么答案應該只有一個。 老平南王云清原的嫡長子云殷,今年二十有四,文武雙全、天縱奇才,朝野皆知。 現如今,這一串說不完的詞后頭還要跟一個: 權傾朝野。 仔細說來,云氏繁榮已百年之久。 云氏是望族,子弟門客眾多。三十年前,云家家主、也是當時的大將軍云清原率兵平定西南叛亂,讓云氏從普通的世家一躍至異姓王的位置,自此,便再無普通世家能夠與之抗衡。 一晃三十載,史書常記的狡兔死走狗烹尚未發生,睿德帝卻轉頭迷起了長生之術,皇權式微,世家林立。此消彼長,云氏反倒日益壯大,成了世家之首。 云氏能如此權勢滔天,說到底,還是因為掌了兵權。 老平南王云清原一生戎馬,兩年前戰死邊關,戰功赫赫。他去世后,嫡長子云殷襲爵。云殷十四歲入軍中,恰逢外敵入侵邊境,數十年常駐邊關,襲爵之時早已獨當一面,勝仗無數?,F如今,云氏鐵騎對他唯命是從。 軍中姓云,朝堂卻姓李。若不是云殷與前太子李昭鈺相交甚篤,李昭鈺又譽滿天下、名聲遠揚,這皇位上坐的還是不是李氏皇室,還未可知。 ——所有的這些,都是李昭漪聽來的。 事實就是,他的腦子里裝不下這么多的權勢傾軋,一度昏昏欲睡。 他只關心一件事。 “太子繼位?!彼麚沃燮?,小聲說,“我就能出宮了,是么?” 彼時,跟他講故事的人沉默許久,說:“太子仁德,應為明君。殿下,等太子繼位,我便想法子,一定帶你出去?!?/br> 就是這一句話,支撐著李昭漪長到十七。 他沒盼來帶他出去的人,只等來了他那位似乎人人稱頌的哥哥的死訊。 再然后,這位傳聞中權傾朝野的新任平南王,就帶著先帝口諭來到了冷宮,親手將他送上了現在的御座。 而云殷本人,也成了當朝手握大權、名副其實的攝政王。 - 不管朝局有多千變萬化,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李昭漪對宛榮說的,她的事他做不了主。 沒人會讓一個傀儡皇帝做主。除非扶他上位的人突然喪失了心智。 云殷顯然是個正常人,不僅是,他還比常人都要聰明幾分。 李昭漪繼位以來,事事皆不受己控。云殷沒有像史書話本里對待階下囚那樣對待他,也沒有對他多尊敬客氣。百年之后李昭漪身死,自覺都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百年之后的事歸百年后管,此時此刻,李昭漪還得應付這位權臣。 只是對視之時,他還是不小心恍了下神。 云殷有一雙和他的人一樣好看的眼睛,瞳色比旁人稍黑些,浸著邊關霜雪的鋒利,卻并不兇狠,帶著收斂的鋒芒。 坊間傳聞,云氏嫡長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讓外敵膽寒。然而事實與傳聞總是相去甚遠,就像李昭漪當初做的夢,始終是一個美好的夢一樣。 真實的情況是,云殷本人看上去芝蘭玉樹,身形挺拔清雋,光從外表上看,就是一個溫文俊秀的世家貴公子。 “原來長公主殿下也在此?!彼?。 他手上拿著一杯茶,茶香裊裊,氤氳了他的眉眼,將藏于眉間的冷意盡數消解,化成了一股近乎慵懶的閑適。 沒有人吩咐,但幾乎是云殷到的時候,就有宮人搬來了椅子,并且添上了溫熱的茶水。 云殷本人倒是等著李昭漪那句“賜坐”才起了身,只是行云流水泰然自若的樣子讓李昭漪毫不懷疑,就算他忘了說這句話,對方也會自己尋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云殷開了口,宛榮也回了神。 對于云殷的到來,她顯然有些驚訝。但片刻后,她意識到了什么。 “阿……既是王爺來了,想必與陛下有要事相商?!彼行┎话驳卣酒鹕?,輕聲道,“本宮不便在此,就先告退了?!?/br> 后宮不得干政。雖然睿德帝三個女兒里兩個都已經將這條規矩破壞得干干凈凈,但宛榮顯然不是她們中的任何一個。 她急著走,云殷也沒攔她。李昭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看著女子匆匆走出了殿外。 等他收回目光,云殷已經在好整以暇地喝茶。 他似乎在等李昭漪開口,李昭漪揣摩了一下他的心思,猶豫了一瞬,道:“阿姐想去長明寺,為燕朝祈福?!?/br> 云殷的聲音聽上去毫不意外,開了口,語氣竟然很溫和:“那么,陛下覺得如何呢?” 李昭漪說:“我……孤覺得都行?!?/br> 一句話在腦海里排演了許多遍,出口還是錯了稱呼,以至于他差點把自己舌頭咬了。 好在云殷今日似乎暫時并不打算在細枝末節的地方計較,仿若沒有聽到那句口誤般,只是很淡地笑了笑:“那陛下便自己做決定罷?!?/br> 竟是渾不在意。 李昭漪忍不住抬了頭,看向他,提醒:“那是長明寺?!?/br> 云殷“嗯”了一聲:“長明寺乃國寺??梢婇L公主殿下之心赤誠?!?/br> 李昭漪看著他,他泰然自若地回望。 那眼神很深,讓李昭漪不合時宜地想起冬天靜謐的湖泊。像是打量,也像是探尋,意蘊很復雜。但李昭漪解讀不出來。 于是他只好道:“那我……那孤擇日就下旨允了阿姐?!?/br> 話音落下,殿內寂靜無聲。 過了片刻,云殷才很輕地笑了笑:“既是已經登基,陛下還是應當注意一下禮儀規矩?!?/br> 李昭漪下意識地應了聲,然后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似乎又說錯話了。 - 李昭漪經常說錯話。準確地說,是在云殷面前。 他的生母是江南花魁許縈彩,因著一曲名動天下的漣漪舞被帶入宮封為嬪,又因一劑莫名出現的□□被打入冷宮,一起進去的,還有被欽天監扣上“不詳”名號的,她肚子里的孩子。 十七載春秋都在冷宮度過的結果就是,他不僅政事不通,于人情世故一道,也有些異于常人的遲鈍。 他的想法很簡單。 他提醒云殷長明寺不是個好去處,是因為云殷和宛榮的關系。 只是于他本人,他對于宛榮的決定并沒有太多的看法。 長明寺再怎么清簡,也是國寺。李昭漪在冷宮呆了數年,雖說日子難熬,但也熬過來了,加上奪嫡慘烈,李昭漪偶爾會覺得,與世無爭,也并非全是壞處。無論如何,長明寺總比冷宮好上許多。 只是他忘了,他的經歷只是他的。 宛榮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沒有被養尊處優地對待已是委屈,怎么可能以冷宮的標準對比。 話出了口,收不回去,李昭漪看著云殷,有些無措。 他以為他要挨罰了,過去的數日里,一般都是這樣的。 朝堂之上公然的出聲提醒,被換掉的御廚,還有很多。他是有些怕云殷的,云殷不會對他怎么樣,但與此同時,云殷又有能力對他做任何事。 盡管,李昭漪想,盡管他其實并不想忤逆云殷,但他也害怕這種隨時隨地無法預知的結果。 他看著云殷,云殷也看著他。 寂靜在難挨中被無限拉長,就在李昭漪幾乎忍不住想要再次開口之時,云殷終于嘴角一勾,先他一步開了口。 “不過,長公主殿下性情溫和細膩,許是一時傷心過度。臣覺得,此事不妨先放上一段時間,若是彼時公主心意未變,陛下再允準她的請求,也不算遲?!?/br> 他慢慢地說。 少有的,他給了李昭漪一個臺階。 幾乎是瞬間,李昭漪松開了攥緊的掌心。 他松了口氣。 “好?!彼p聲說。 這句話說得很快,很有些知錯就改的討好意味。 只是,云殷的下一句話,又讓他剛剛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來。 “長公主的事聊完了?!彼龡l斯理地道,“現在,臣想和陛下聊聊朝會之事,不知陛下可有空閑?” 第3章 云殷踏出殿門口的時候,里面終于傳來了略顯焦急的聲音: “云殷!” 這一聲脆生生的,帶著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特有的沙啞音色。 云殷想,小皇帝從前應該不怎么說話,不然,不至于連叫個名字都能叫出一種生澀的笨拙。 像是剛生出來、走路都有點不熟練的幼貓。 到底是名義上的天子,無傷大雅的時候,面子還是要給的。 他停下了腳步。 然后,他聽到了小皇帝無措的聲音: “……孤不會?!?/br> 云殷不回頭,都能想象對方不知所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