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 第23節
“敏敏?!?/br> 他心里火燒似的,酸澀難當,看見她跟求親對像在一起笑的那么開心,都難受死了,她還只管事不關己,是不是真要他把心掏出來,她才相信他的心也是血生rou長,會疼的。 第52章 我以為在做夢 大漢歷來有跟番邦結交的歷史,除過那幾部言而無信的游牧名族,南至南朝,東靠朝鮮,西臨柔然,北抵蒙古都有過密切的來往。這次使臣商定了跟蒙古通商、互為依靠,還允許彼此在自己境內互建署了,直達天聽,就相當于在蒙古靠近大漢的境內締造光祿寺分部,商議既定,蒙古選定了云陽,大漢也派了人過去。 馮敏不知道蔡玠親自帶人去了,好幾不見人回,隔壁靜悄悄的,人仿佛少了不少,難不成都走了?想到那一,到最后她也沒解釋方天佑是來干嘛的,他隱沒在夜色中的背影,不免在意。 在院子里收著黃花,不時往門外看一眼,往常這個時候從城外回來的人差不多就該到家了,一定會來看一眼蔡大寶,跟她聊聊一見聞。乍然少了這么一段,竟如此不習慣,其實她也沒有那么不喜歡他吧。 他口口聲聲她討厭他,哪里知道,如果她討厭一個人,是絕不肯跟對方產生絲毫牽扯的,就算被纏著,也會想辦法從對方的生活中消失。那么算計她的柳嫣,她也想著不過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短暫交際之后,余生茫茫,未必再有見面的機會,何必浪費感情,過好自己的子才是正經。 一個傷害她的人,都能看的如此開,輕飄飄放過。那個在蔡家對她最好的人,反而格外的嚴苛責難。說到底,其他那些人從未進入過她的內心深處,她對他們沒有任何期待,也就談不上如何失望,只有他,她是喜歡依靠過的,也曾眷戀他的溫柔深情而產生過動搖,所以當事情鬧到無法收場時,除了反思自己,能責怪的也只有那一個人。 認真說起來,其實人人有自己的不得已。彼此位置交換,她不能保證自己做的比他更好,可身在局中,到底有太多的感情用事。 她從來不是一個對旁人求全責備的人,多數時候溫柔耐心、善解人意,連二妞都不理解,為什么要對一個待她那么好的人冷若冰霜,還勸她,仔細人家追著追著就跑了。最開始,她想著跑就跑了,落個清凈,后來又隱隱覺得,他不會跑的,也不知哪來的這份篤定。 現在好了,說不定人真的跑了,馮敏收回不知第幾次望向門口的目光,捉住追著貓跑的蔡大寶。蔡大寶學會走路開始就總想自己跑,追雞攆狗,朱秀兒擔心他小短腿骨頭沒長,萬一傷著了,不許他每一跑太多路。直到近來看他很是朗,總算不拘著了,于是家里的貓遭殃了,看見他便竄上房梁,留下蔡大寶仰著小腦袋眼巴巴盯著,跟馮敏告狀,貓貓不理他,“貓,貓?!?/br> 馮敏握住蔡大寶的小胖手,親了親,“貓貓喜歡你,但你老是揪人家的毛毛,人家就不喜歡你了,下次別揪了,它就跟你玩了?!?/br> 落西山,地面的暑氣蒸騰起來,比午時更熱了。馮家是幾十年的泥土房,冬暖夏涼,最是舒服,隔壁新砌的青磚房,還沒有他們這邊涼快。朱秀兒每些時候熬一大罐綠豆湯、酸梅湯,湃在井中,晚上吃了解暑,偶爾叫馮敏給隔壁送些過去,就是主子不用,陳mama她們稀罕呢。 馮敏之前都不去,朱秀兒便自己去,因著大寶胃口不好,晚間吃得少,近來乳母的奶也不怎么吃了,怕他夜里餓肚子。朱秀兒收拾出小鍋,燒上油,想炕點軟乎乎的土豆餅,沒空。 于是馮敏捧著一罐子綠豆湯,乳母抱著蔡大寶,去隔壁串門。開門的是個小丫頭,陳mama中暑了,害怕過了病氣,只在家中修養,幾個丫頭婆子在院中打著蒲扇乘涼呢,看馮敏過來,忙一個個站起來問好迎接。 這邊人一副畢恭畢敬的派頭,馮敏早見識過了,勸也勸不聽,只隨她們去。原本陳mama是打算派幾個過去伺候的。馮家院子小、屋子少,廚房也不大,怎么好持這么多人的飯菜,陳mama便說那邊伺候,回來吃飯,這也不成道理,馮家一家都反對,終于作罷。 于是一屋子伺候小少爺的下人在家里歇著,倒是馮家帶著孩子,當然雙方都樂見其成,自然也沒人說什么。只陳mama旁敲側擊的,還想將兩座房子中間的墻上打個門,說是方便來往,話里話外的意思,往后他們走了,這房子就留給馮家了。 她一個下人,哪能做主主家房子的歸屬,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的主意。馮敏既不貪這一處房產,也不同意中間開門,堪稱油鹽不進。陳mama時常嘀咕,瞧著是個溫柔有禮,料定好說話的,怎么那么有主意呢,又不得不佩服,為人之堅定,立身之正,多少男人也比不上,更不用說養在深閨的女子們了。 馮敏進去看了陳mama,看她好些了,聊了幾句,想打探那個人吧,又不好開口。陳mama坐在床前,看馮敏在堂屋中間的方桌旁安坐,手肘撐在桌子上,單手垂著,拎起茶杯轉一下,放下,又拎起來轉一下,越看越眼熟,這不是大爺不知何時養成的習慣嘛,源頭在這呢,一時心里又好笑又感嘆,這樣兩個人,合該是一對。 也就明白馮敏磨磨蹭蹭在這里干什么呢,陳mama披上衣裳走過去坐下,將點心往馮敏跟前推了一點,笑道:“這是蒙古國那邊很有名的零嘴,用牛奶摻麥粉做的,都說好吃,我吃不慣奶味兒,娘子嘗嘗吧?!?/br> 這邊有的東西,也會給馮家送一份,這種點心馮敏也吃過,順水推舟撿起來一塊,輕輕咬了一口,陳mama笑意更深,“大爺這幾帶人去蒙古國勘察去了,說是要修建一個使團署,總有十天半月才能回來,行程忙,我又病著,還以為您知道呢?!?/br> 那一目了然的眼神,盯的馮敏臉上莫名泛熱,竟然有些心虛,她表現的很明顯嗎?坐不下去了,從容站起來,走出去抱過蔡大寶,叫他在外面跟陳mama打招呼。蔡大寶高聲喊了一聲mama,還叫陳mama乖乖吃藥,快點好起來陪他玩,喜的陳mama在里面笑開懷。 走出大門,馮敏摸了摸臉,懊惱地甩甩頭?;氐郊?,院子里坐了好幾個人,原是馮大姑一家,還有許久未見的劉大表哥,馮敏坐了半,才聽清大姑一家的來意。 馮敏的大表哥年近三十,常年在鄉下務農。之前云陽危急,不肯跟家里人逃跑,參與了守城,也算有功,憑著這份不大不小的功勞,后來在缺人的衙門里謀了個小鋪頭的缺,這也算吃上官家飯了,奈何家里沒什么門路,好事輪不到他,麻煩事總落到頭上,前些時候還因為給人背鍋得罪了一個小財主,費了不少功夫才摁下去這件事。 為著這事,馮家也跟著嘆了幾氣,今次聽說云陽要修建蒙古國的使團署,馮大姑就起了心思,不如去署了里找個事,不比一輩子做個小鋪快強?自然就想到馮家隔壁那位。 于自家萬分為難的事,不過人家一句話。 只是怎么好開這個口呢,少不得借馮家用一用,請人家一請,成就成,不成至少盡了人事。馮敏在一邊聽著,大家伙兒商量請人的席面,要準備什么禮物,按照她在刺史府看慣的那些吃用,其實自家能拿出來的東西,在人家府里連下人都不稀罕,可已經算是舉兩家之力了,怎么好挑剔,只好按照蔡玠的喜好跟口味,幫忙調整一二。 朱秀兒跟馮老三還算謹慎,說起來是請鄰居,要請來真佛,少不得看在馮敏跟蔡大寶的面子,萬一不成,自家不是為難?嘴上便有幾分保留,只劉家一個個在興頭上,不好太潑冷水,唯有盡力而已。 第二馮大姑又來了,親手給大寶做了幾身衣裳,還給三嫂跟侄女一人兩條嶄新的裙子,說是商量商量子,家里也好準備起來。朱秀兒埋怨他大姑來就來,帶什么東西?如實道:“人還沒回來呢,大寶見天兒找爹爹,幸好他娘還哄得住,他們那邊也說不準什么時候回來?!?/br> 這樣一來,沒法定下具體的子了,馮大姑也不糾結,看朱秀兒泡豆子打算自己磨豆腐,姑嫂倆拉著家常一處忙活去了。馮敏將蔡大寶哄睡了,掃見姑姑送來的禮,嘆了一聲,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正沒個奈何處,隔壁來人,小丫頭臉兒嚇的白白的,“不好了娘子,我家大爺受傷了,這會兒還昏睡不醒,陳mama急的要命,請你過去?!?/br> 什么傷會重到昏睡不醒?馮敏的心一下揪起來,語氣失控地輕顫,“怎么、怎么會受傷呢,不是帶了很多人去嗎?” 門外姑嫂倆也嚇住了,一個擔心自家事不成,一個心疼蔡大寶還那么小,生怕那位大爺有個閃失,雙雙催促馮敏,“叫你去就先去吧,那邊指定亂著呢,大寶我帶著乳母看著就好了?!?/br> 馮敏聽聞,跟那丫頭腳下生風出了門,還好,大戶人家出來的下人很是穩當,越是著急的時候越是有條不紊,陳mama蠟黃著一張臉坐鎮,屋里來來去去的人雖多,并不亂。蔡玠果真蒼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形容頹廢,那樣大一張床,將他高高大大一個人襯托的脆弱了不少。 屋里熏著一股藥的香氣,他上半身的衣裳敞開,四五寸一條皮開rou綻的傷口橫亙在胸口偏下的位置,血rou模糊。馮敏只看了一眼,偏開頭不敢再看,片刻之后,又回過頭去,當初她爹摔斷腿,也是深可見骨的一道傷,當時經人介紹的一位老大夫的止血藥極為有效,當即不得不出言詢問大夫。 看傷的大夫是蔣夫人派給蔡大寶的,五十來歲的模樣,腿上有點跛,原是軍中退下來的,拿手的不是風寒感冒,正是冷兵器所創傷口的治療。一聽有上好的止血藥,正是需要。馮敏又忙回家,跟馮大姑說明情況,請個動作迅速識路的年輕人趕去外鎮的鄉下取藥,馮大姑立刻想到自家兒子,可不是瞌睡來了就有枕頭,比平時積極百倍。 劉大表哥也是個妥帖會辦事的,不但各種傷藥買了好幾種來,還將那位老大夫親自出來的徒弟請了一個來,據他說,若不是那老大夫八十高齡了,他正想將那老大夫帶來呢。 天色已然黑透,蔡玠的傷已經縫過了,三位大夫聚在一起商議了一陣子,各自的好藥挑了幾種出來,都是有用的。馮敏在這邊盤桓了半,蔡大寶吵著要娘,回去哄睡了,又陪著睡了兩個更次,叫乳母看著,放心不下,過來這邊。 守夜的兩個小丫頭,一個靠在床邊的腳踏,一個坐在門邊都睡迷糊了。馮敏沒驚動人,端起一盞油燈近床邊,摸了摸床上人的臉,沒有發熱,視線下移,傷口已經被包起來了,殷紅的血滲透紗布,結實的身軀上,卻不止那一道新傷,另有幾道醒目的傷口遍布,疤痕最嚴重的一處是心口偏肩頭的位置,增生猙獰,足見當時的兇險。 記得以前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身上是沒有傷的,云陽受困那一次,只聽說他受傷被帶去南方,竟然如此嚴重嗎?馮敏默默看了半晌,跳躍的燭光映在那冷峻的臉上,睡夢中也微微擰著眉頭,唇上干裂。 她放下燈,驚醒了腳下的小丫頭,忙不知所措站起來,生怕馮敏跟陳mama告狀,踉蹌著被扶了一把才站穩。馮敏小聲道:“屋里太悶熱了,對傷口不好,去將廚房缸里保存的冰塊多搬些來,誰是負責采買的?明兒告訴他,將這一項列為頭等,陳mama那里我跟她說?!?/br> 兩個小丫頭結伴下去了,茶壺里泡著熱茶,馮敏直接從廊下爐子里倒了滾滾的開水,兌一點放涼的水成溫溫的,用干凈帕子給他潤唇。 大夫有交代,一定要注意著不能發熱,最好用烈酒勤擦腋下、腦后、腳心,床邊的凳子上正擺著盛酒的碗呢。馮敏剛端起來,一個婆子急忙趕來,臉上堆下笑,“娘子來了,我剛正擦著呢,出去解了個手的功夫,想是不礙的?!?/br> 馮敏當沒看見她臉上睡出來的印子,從善如流將碗還回去,“我也剛來,辛苦mama了?!?/br> 好在蔡玠鍛煉勤奮,之前又受過類似的傷,回京好好調理過,一晚上相安無事,清晨大夫來瞧,兇險已過。陳mama大松一口氣,本就沒養好的身子險些累垮,千求萬請馮敏好歹幫忙看顧一二,馮敏還沒說話,抱著蔡大寶過來的朱秀兒一口應下,怎么說也是大寶兒的親爹,不能看著人家在這里孤苦伶仃傷著不管。 馮敏本來也不會推辭的,蔡府這些下人麻利是麻利,卻并非十分精細,樂得不多事。陳mama又病著,像是昨晚那種情況,該多布置幾個人輪班,什么事情也就沒有了,說來說去,總是缺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內院管理人,這父子倆被這樣一群下人伺候著,舒心的時候也不多吧。 她沉思著,便朝床上人看過去,還沉沉睡著呢,胸口微微起伏,安靜的睡顏俊美無儔,比第一次見面消瘦了些,顯出幾分狼狽跟可憐來。端詳了半晌,目光又轉向娘送來的雞湯上,是專從鄉下買的好幾年的老母雞,砂鍋燉了一個多時辰,只放了些鹽巴跟老山參,nongnong的鮮香味兒,溫補最好,叫她喂給蔡玠喝。 這人睡得那么沉,又不能扶起來扯到傷口,怎么喂卻是個難題。 陳mama也擔心大爺睡得太久,不能吃東西怎么好,進來看了一遭,試著用勺子喂,全流了,出去了一趟又進來,將一根竹管遞給馮敏,“黃大夫說,昏睡的病人只好用竹管渡點湯水了,這根是去你家找來的,有累娘子來吧?!?/br> 馮敏一聽,眉心一跳,“這……不好吧?!?/br> “有什么不好,人家素不相識的人還用這法子呢,何況您二位……除了你也沒別人了呀,你還不了解大爺嗎?誰敢惹呀,也就是你,醒了之后也不會怎么樣的?!标恗ama說的那么正經篤定,馮敏卻是真心不好意思,推辭的太決絕,倒顯得不近人情,怪扭捏的。 只好接過竹管跟帕子,無奈道:“那好吧,反正是救人的好事?!彼哉J是沒有私心的,等陳mama出去了,將帕子墊住蔡玠下巴,自己先喝一小口,將管子一頭放在他唇間,慢慢渡過去,果然是個好法子,一滴都沒漏,一碗雞湯很快見底,也沒把他給嗆著。 馮敏的視線一直放在蔡玠的喉結上,看到那兒上下滑動,就知道他喝了,放心的同時抬起眼睛,忽對上一雙半睜的黑亮瞳孔,一口湯吸進氣管,把自己嗆的滿臉通紅,咳個不停。 躺在那里的人一著急,一個翻身坐起來,動作之大,疼的臉色泛白,直冒冷汗。馮敏顧不得自己咳,一面捂著嘴,一面含著淚花兒怪他,“你急什么?快躺下吧?!?/br> 他卻拉住她的手,虛弱笑了笑,“我以為在做夢,夢還沒有醒,你又要走了呢?!?/br> 那一次受箭傷,燒的迷迷糊糊之際,就會夢見她,雖然夢到最后總是被拋棄,可也有很多值得回味的甜蜜,剛才她臉對著臉給他渡湯,是他夢中才會擁有的溫柔,見她要走,就著急了些。 馮敏聽他如此說,再次直面那熟悉的俊顏,這人當初第一次見她的矜持冷漠哪里還有半分影子,說句不好聽的話,如今都快匍匐在她腳下跪求憐愛了,又是這么個慘兮兮的形容,將她的窘迫也就比的不過如此了。 她被拉著走不開,也不好跟個病人爭來爭去,沒見傷口已經開始滲血了。馮敏擦掉咳出來的淚花兒,溫聲道:“你躺下吧,早上大寶吵著要見你,我都不敢叫他看既然醒了,自己喝完吧,本來這也是黃大夫說的法子?!?/br> 又被陳mama慫恿,她可不是自愿喂他湯的。馮敏不肯承認,赤著一張芙蓉面,水水的眸色,如同晨曦枝頭染著露水最妍麗的花朵。纏著她不讓走的人,一副虛弱至極的形容,懶散靠在床頭,似乎連笑一下也是費力的,“我沒什么胃口,你陪我坐一會兒,再把冬來叫來,半路偷襲使團的那伙羌人往涼州游躥去了,我有幾封信要送出去?!?/br> 第53章 是我求你回來的 冬來也受傷了,雖不重,卻在腿上,聽說一道出去的護衛死了兩個,傷了大半,治喪撫恤也得等傷好了再說吧?馮敏知道他職責在身,很著急,“送信可以,其他的事情還是等一等吧?!?/br> 蔡玠表情平和,卻固執,“不行,那些人膽敢在蒙古國境內埋伏,我得找使團討個說法,非叫他們賠付不可,還有死傷的隨從,都是府里重金養出來的好手,出了事,家里妻兒父母要做妥善的安排。這些事,陳mama她們不識字,份量也不夠,我得親自來。你放心好了,我這不過小傷,不礙事?!?/br> 馮敏真沒看出來這還是個不要命的呢,皮開rou綻到大夫縫了許久,在他眼里只是小傷?這次換她死死捉住他的手,用柔勁兒將人往床上按,“別胡鬧了,這怎么就是小傷了,昨晚陳mama看見便哭了一場,夫人若知道,還不知如何心疼呢。大寶那么小,你也不為他保重一下嗎?有你這樣當父親的嗎?就算有幾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現在處理,使團里沒有文書嗎?叫他們弄就是了?!?/br> 陳mama哭了,那她呢?不過那都不重要了,總是拒絕他的人,此刻眼里的擔心都快溢出來了,他還奢求什么?蔡玠垂下晦澀的眸光,還是無所謂的樣子,“大寶有你呢,我沒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我有什么事情,我知道你絕不會丟下他不管。使團里的文書都有官職在身,我自己的事情怎么好勞動人家?!?/br> “那叫他們管照大事好了,你身邊的這些事,你吩咐下來,我幫你還不行嗎?” 蔡玠想了一會兒,勉為其難點點頭,被馮敏扶著躺好,又聽了一番不準亂動的囑咐,目送那窈窕的身影走到門邊吩咐小丫頭,幽深的眼睛里,總算閃過一絲笑意。 馮敏這人,做事是極其認真負責的,再小的事情也不怕麻煩,料理的妥妥當當,細心周到。在自己尚未察覺之時,那小小的心軟早已落進有心人的眼里,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一步一步蠶食,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幫人家連家都管理起來了。 蔡大寶睡午覺的小屋子成了他們母子專屬的房間,每早起第一件事,先去看看蔡玠的傷勢。養傷期間,里外的事情都有人勞,馮老三夫妻變著法兒從山里采買最珍惜補養的食材、野生的禽獸做好了送來,每里好湯好水,只管養傷就是。 若醒得早,便捧著書靠在床頭看,等馮敏來了,丟下書便自然而然捉住她的手。馮敏甩也甩不開,看他精神不錯,蒼白的臉上養出了些許血色,不枉她任勞任怨照顧這么久。 洗漱過后,湯也冷的差不多了,馮敏將碗放在桌上等他自己來喝。 為了方便,蔡玠披一件柔軟里衣,有力的臂膀下薄薄的肌rou,窄腰精壯,幾道不大不小的傷痕顯的野性勇猛,有時候仿佛沒察覺自己有傷似的,動作起來沒個顧忌,直接從床上彈坐起來,“你吃了嗎?” 馮敏看著都心驚rou跳,“你小心點。我還不餓,等大寶醒了再吃?!?/br> 吃完飯,大夫來復診,左看右看,疑惑得很,不應該啊,那么好的藥用著,傷口勤洗勤換,依照大爺強健的身體,至少該好五六成,怎么這么慢呢,又問馮敏是否按照醫囑在布置飲食。蔡玠入口的東西,不但蔡家下人不敢馬虎,朱秀兒也很仔細,絕不敢自作主張。 大夫看看蔡玠如常的臉色,低頭擦拭寶劍流暢的動作,“各人的體質不一樣也是有的,不妨事?!笔┦┤蝗チ?。 馮敏上前掀開紗布邊角看了一眼,邊緣有點發紅,疑心是不是房里的冰不夠,只好叫人再多采買。 現在蔡家的下人誰負責什么她已經很熟了,記得第一次吩咐事情的時候,陳mama帶頭,兩三個管事站在地下,蔡玠拉住她的手,鄭重其事地宣布要她管家。這名不正言不順,馮敏當即便在他身后扯了扯,反被他扣住,明明說好只是提一提,這樣鄭重其事,搞得好像家主在給未來主母撐腰。 但是大家都很恭敬,半個多余的字也沒說,她安排下去的事情,沒有辦不好的。一副其樂融融,井然有序,陳mama也一副客氣尊敬的態度,著實沒處說理去,又想到大姑家里拜托的那件事,也不好撇的太清。 等采買的管事得了囑咐下去了,她回頭,那人衣襟微敞,雙手撐在床上垂眸看她,見她回頭,特別開懷笑了笑,拍拍身側,“敏敏,過來坐?!?/br> 馮敏走過去站在一邊,他伸手拉她,想到他的傷口,她順勢坐了下去。 窗外蟬鳴洶涌,熱烈的陽光幾乎照破菱形窗紙,他們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靠著坐在一起,嗅到她的味道,呼吸便熱了兩分,垂頭凝視她的那模樣,活像餓極的兇獸。想到前兩喊他起床,掀開被子,瞬間沖入視線的小帳篷……馮敏耳根也跟著熱了起來。 他當然渴望她至極,不放過任何摸摸樓樓的機會,做夢都想她能主動碰他,卻不肯破壞這么好的氣氛,一手撐在她身后,稍微靠近感受她的氣息,“有孩子又有你的子,真好?!?/br> 馮敏目光微閃,垂下雪膩的頸子,手指繞著絲帕,不接這茬,半晌道:“林管家帶著書信跟一馬車的土儀今早往洛陽趕了,跟著去的人都是你指定的幾個……”說來說去都是家里的事情,或者外面正經的大事,卻不愿意開誠布公聊他們倆之間的事。 蔡玠無奈笑了笑,往后仰躺,盯著床頂承塵。馮敏側頭去看,心里有點亂糟糟,趕在氣氛徹底僵之前,開口道:“你怎么了?” 在刺史府的時候,她一向將就他,似乎沒有賭過氣,偶爾被她氣的無話可說,自己走開,過個幾就又好了。那個時候他們之間有很多解決不了的東西,所以不能輕易觸碰,現在再沒有阻礙,他還顧忌什么? 心中豁然,蔡玠翻身,仗著自己有傷,半欺著馮敏,有點無賴般笑瞇瞇,“你娘早上過來,跟你嘀咕了半,跟我有關嗎?你要說什么?” 馮敏也不扭捏,“我大姑一家想請你吃個便飯,就在我家,托我娘來打聽你的傷勢?!?/br> 無緣無故請人吃飯,明擺著有事相求。如果打算拒絕,這個時候應該先拉開彼此的距離,蔡玠不但沒有后退,反而往前了一點,距離被壓縮了不少,她微微抬眼便是他奪目的眉眼跟盛著縱容笑意的眸光,“你想我幫忙嗎?你想我就幫?!?/br> 飯還沒吃,什么事情也還不確定,只要她一句話,就什么都不計較。馮敏心稍微動,不自在地撇開臉,“萬一是叫你為難的事情呢?現在就答應,為時尚早了吧?!?/br> 他卻是無比縱容的一副模樣,滿面少年意氣,道:“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不覺得為難?!痹僬f,馮家的親眷大多是平民百姓,就算想通過他謀個一官半職,第一次開口也不會大到哪里去,舉手之勞而已。 請客的子定在了中秋節前兩,家里準備了雞、鴨、魚、羊rou,從早上簡單吃過早飯,便忙活了起來。劉家一家六口都來了,劉大表哥的女兒六歲,正是粉軟可愛的年紀,被娟兒拉著到隔壁來,羞羞怯怯躲在大人身后。 陳mama帶丫頭們上了不少果蔬茶點,招待姑侄倆吃,蔡大寶被穿好抱出來,瞧見個陌生的小姑娘,掙著下地要跟人家玩。小姑娘性格很好,見是個粉雕玉琢的弟弟,還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很快便被籠絡了過去,手拉手進了里屋。 一群丫頭婆子守著,馮敏看了一會,出了門,沿著游廊去后面廚房看藥。蔡玠帶著兒子,統共兩個主子,下廚的卻四個,各有各的拿手絕活,之前分到馮家那邊去的兩個就很適合做當地菜,朱秀兒跟馮老三贊不絕口。 “……可不是,上上下下都囑咐不準怠慢,儼然一副當家主母的派頭了?!眽旱偷穆曇綦m小,門外還算聽得清。 馮敏腳下一頓,兩手一抱,就聽另一個聲音道:“陳mama是聽大爺的話,大爺不發話,誰吃飽了閑的。我早就猜到會這樣了,你一直在大廚房不知道這位跟大爺的事情,我在四夫人院子里,什么沒聽說?前頭那位大奶奶給大爺買了四個人做妾,人還沒走,就被大爺一個不剩送出去了,一家子都想著留大爺在京中為官,再娶個高門貴女,有什么不好?大爺聽說,當晚便收拾行李要走?!?/br> 她也在蔡府的廚房待了幾十年了,那么多世家大族親眷來往,就沒見過一個大爺這樣桀驁的。蔣夫人聽說兒子要走,趕著便過去了,也不知怎么聊的,最后是又氣又嘆離開的。她被上房喚去叫跟著大爺出遠門的時候,進門前隱約聽到蔣夫人跟身邊的婆子嘆,“怎么就放不下呢,為個女人,連家都不要了,早知道……” 再結合府里的傳言,她真是對大爺那位心上人好奇的緊,廚房歷來便是各種小道消息的聚集傳播地,一群人早在后面討論過馮敏很多次了,不想這一次不巧,給人聽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