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 第19節
“怎么走了?不是說好留下吃飯嗎?” “說起來你不信,他自己落荒而逃的?!辈痪褪莾蓚€美人,又不是洪水猛獸,再想想表弟寧肯得罪他這個太子表哥,也不肯要人,又好氣又好笑。 聽罷太子的解釋,太子妃笑道:“可見表弟待殿下親切,外頭的人哪個敢拒絕太子的賞賜,只有自己兄弟才這么心直口快?!?/br> “可不是,我生氣吧,心里又覺得妥帖?!弊谝蝗酥氯f人之上的位置上,很少能聽到真話,他跟表弟就算沒有從小一起長大,好在脾性相投,比親兄弟還好些,“我這個表弟,人是夠聰穎足智,若是自小養在洛陽,早得父皇重用了。不過在我身邊做事,我也不能虧待,就是性子執拗的很,圓滑不足,而且也有點感情用事?!?/br> “怎生說?”太子妃第一次聽太子提起蔡玠的不好,之前可是一直夸的。 太子是知道表弟身邊的兒子是西北時納妾生的,也聽母后說過娘家的事,表弟對那位妾很是青睞,他剛就想著表弟不肯接受旁人是不是還念著人家,半開玩笑道:“就那么喜歡?” “你道他怎么說?”太子一副恨鐵不成鋼,“‘曾經滄海難為水’,真是沒出息,一個女人也值得他千里之外還心心念念惦記著,哪個成大事的男人這么兒女情長的?!?/br> “這才是好男人呢?!碧渝鷧s有不同意見,“表弟這樣的,才值得女人身心相托呢,有些男人身邊妻妾成群,那是好的時候,一旦不好,你看他能留下幾個?” 太子佯裝吃味,“表弟是好男人,我就不是了?” 面對丈夫似酸似挑逗的話,太子妃風情萬種斜過去一眼,眼含克制的愛慕,“殿下后宅百花盛開,卻公正嚴明,自然也算好男人?!?/br> 這話可不能叫太子滿意,攬住媳婦湊在一起說了一句不正經的悄悄話,太子妃面色飛上薄紅,不輕不重擂了丈夫一拳,惹得太子大笑,夫妻倆手把手回后院用膳去了。 再說蔡玠回到家,先處理了一會兒公務,蔡大寶差不多也睡醒了,叫陳mama抱上來找爹爹,小家伙被放在書房隔間鋪了厚羊絨毯的地上,四處亂爬,小玩具扔了滿地,自己玩一會兒不開心了,歪在地上朝著爹爹的方向,昂昂叫喚。蔡玠聽見了,丟下筆坐去兒子身邊,拿一個純色青玉做成的九連環教兒子解,解是解不開的,啃一手的口水才是常態。 蔡玠如今照顧兒子已是得心應手,拉起兒子的奶兜擦掉口水,捏著兒子的小下巴,拉開看牙,蔡大寶急著玩玩具,把頭擺的像撥浪鼓。陳mama守在一邊,笑道:“小少爺還不滿一歲呢,等年后就長的快了,大爺不用急?!?/br> 蔡玠放下手,他第一次養孩子,剛開始也做過一些囧事,早被陳mama看笑話習慣了,只把兒子沉甸甸軟乎乎的小身子抱進懷里,父子倆低著一模一樣的俊秀側臉,嘰嘰咕咕用彼此才能懂的方式交流。陳mama看的嘆氣,到底說孩子最親近親生父母呢,她跟小少爺在一處的時間不比大爺短,有時候還不如大爺更快領略小少爺的意思。 而小少爺那么個小人,懂什么呢?偏生就跟大爺在一起的時候最肆無忌憚,又最親近依賴,有時父子倆在毯子上一個看書一個玩耍,她走開那么一會兒,回來便見大爺張開手腳睡得正香,而小少爺玩累了,爬過去趴在爹爹肩膀上,小身子靠著爹爹手臂,屁股一拱一拱,很快就睡著了。比乳娘哄睡的時候好伺候多了。 又是一,天上元宵,地上燈夕,大戶人家的燈火比街上的還要熱鬧繁盛,即使深居在院子里,也能從空氣中嗅到無邊的歡樂笑鬧,柳嫣聽到外面燃放炮竹的聲音,慢慢撐起身子叫春鳶。春鳶端著托盤進來,將熱好的藥放下,“奶奶可算睡醒了,這藥熱了好幾次,再熱就失去藥性了?!?/br> 聞到那味道,令人作嘔,柳嫣推開盤子,“前面有沒有人來請我?” 聽見這話,春鳶只想嘆氣,之前有什么事情夫人總會差人過來請奶奶,奶奶因著跟大爺賭氣,一次兩次不去,夫人也著了惱,尤其跟奶奶娘家李夫人生過那回氣,今這樣全家團圓的子也將奶奶扔在一邊不管了,簡直擺在明面上的不待見了。 要春鳶說句公道話,奶奶自然也有錯,從來只有媳婦侍奉討好婆婆的,像今這樣的子,人家不來請,身為蔡家正經的奶奶,自己打扮的鮮鮮亮亮過去,蔣夫人絕不會說什么,在外人面前只有慈愛維護的。奶奶為什么就非要等著人來請呢?今時不同往啊。 春鳶笑道:“想是念著奶奶身子不好,就沒人來請,不過廚房那邊送了好大一桌席面過來,您起來瞧瞧,是不是?” 柳嫣視線越過隔間的門望向堂屋,確實好大一桌精致美味的佳肴,連裝菜的盤子也是花團錦簇的,一如她身處的蔡家,多么富貴尊榮的一大家人,又是多么的冷冰無情。這段子她說到做到,她寧愿死在蔡家,也不肯出這個門,他們就真當她是死了,老的小的一個沒來瞧過一眼,她所有的怨與恨,不得不化為對自己的憐憫。 是不是就算她真的死了,也不過一口薄棺埋了,人家還是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柳嫣摸摸自己骨頭突出的手臂,身上干癟泛著病色的肌膚,越加沒有一絲出門去見人的欲望,只想躺在自己的被窩里,就這樣慢慢地躺死過去。 正睡的迷迷糊糊,耳邊一陣清晰的哭泣傳來,柳嫣不記得自己又睡了幾,睜開眼睛看見來人,蒼白的唇輕啟,“娘哭什么?我還沒死呢?!?/br> 李夫人聽女兒這樣說,越加悲傷不能自已,索性道:“那你就放任自己病下去吧,反正娘也活不成了,不如隨你一道去,咱們娘倆到了底下還能互相有個照應?!?/br> “怎么了?”柳嫣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 自從之前那件事,不但李夫人跟蔣夫人生了嫌隙,柳大人跟蔡大人也鬧得非常不愉快,后宅的女人們還能互相不來往了事,男人們同在一個朝堂,柳大人又多有仰仗親家的地方,結果女婿父子一個賽一個冷淡,他自回京便在一個六品小官位置上磨子,近些時候雪上加霜,南方老家來信,活了八十有六的老父親去世,家族請他回去治喪。 “你父親兢兢業業全靠自己走到現在,本來失了助益就艱難,再回去丁憂三年,再難起復了?!逼鋵嵙笕艘膊碌嚼罘蛉藶槭裁措[瞞胎毒的事情,已經過去那么久,老夫老妻沒法為了陳年往事翻臉,李夫人的幾個兒女都爭氣,誰能料想原本最為可靠的大女兒不但失了助益,反成了累贅。 這都是李夫人做的孽,柳大人在家里敲敲打打,沒一個好臉色,后院又不安寧,反叫人挑唆的鬧著休妻。都過了大半輩子,要真落得個被休的下場,她也沒什么臉面活下去了。 “娘打算代你父親回去丁憂守喪,你父親只要想辦法活動活動,朝廷是允許奪情免憂的?!币顒?,能依仗的只有蔡家,可鬧到現在想要人家幫你,自家就得有誠意,李夫人為了丈夫為了兒子只能來勸女兒。 “乖女兒,跟娘走吧,咱們去南方娘給你找大夫看病,有我在一,絕不叫任何人欺辱你,娘知道你不甘心也舍不得,是娘害了你,娘下輩子守著你贖罪?!?/br> 第43章 我可以答應和離 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聽到柳嫣病危的消息,之前春鳶也這樣來請過,過去見面,不過又是一通滿含怨恨的指責,即使如此,再次聽到這說辭,蔡玠還是去了后院。 剛下了年后第一場大雪,如柳絮紛飛,冷冽的空氣吸進肺里令人清醒,掛著厚重幕簾的屋子卻是溫暖如春,柳嫣的臥室更是烘熱如火爐,蔡玠解了披風交給春鳶,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剛從雪地里走來,鼻尖凍得通紅,沉靜的眉眼一如她嫁給他的那年,豐神俊逸,明明還是那個人,卻早不是從前的心境了。 或許他對她的心就從來沒有變過,柳嫣終是忍不住問出自己最在意的那個問題,“你喜歡過我嗎?愛過我嗎?像對那個人一樣,哪怕一點點?!彼冀K不能放下對馮敏的芥蒂,連名字也不愿提起。 這個問題其實早已經沒有意義了,但躺在那里的柳嫣撐著最后一口氣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蔡玠只能搖搖頭,就算騙了她,他也騙不了自己的心,何況就算只是一句謊言,他也不想委屈敏敏。 “記得我們以前多好啊,就算你許久不來我家,也不會有半點生疏。你知道嗎?你家上我家提親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我從小就喜歡你,我娘也一直安慰我,我一定會嫁給你,那一刻就像夢想成真,為什么這個夢不能一直做下去?”眼淚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柳嫣哭著望向使她夢碎的人。 她今特意叫春鳶將她扶起來打扮了,就算沒有帶首飾,臉上也細細上了一層細膩的粉,遮住了蒼白的臉色,可她的消瘦是騙不了人的,躺在床褥堆砌的被子里,仿佛一堆骨頭架子陷在里面,哪有半分美感。而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難得帶一絲善意,“我有時候也在想,如果沒有走錯那一步,兩家還是通家之好,你我就算不是親生,也是感情深厚的兄妹,而不是鬧的近乎決裂?!?/br> 她覺得幸??鞓返氖虑?,卻是他追悔莫及的一個錯誤決定,他待她何其殘忍,可她看著那張臉,除了滿心的怨恨還是酸澀的喜歡,緩過一口氣,“是你辜負我,你要是不愛我為什么娶我,娶了我為什么還要納妾?我這輩子叫你害慘了?!?/br> 她要說什么,他只默默聽著,何必再跟一個病人計較。蔡玠不做聲,那份寬容疏離,仿佛她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早晚會離開他的生命,不再有任何交集,所以他心如止水,沒有任何情緒。 “我這輩子就要結束了,卻沒有得到過你一分的愛戀,下一輩子可不可以對我好一點,我不要做你meimei,你以為我稀罕你的嫁妝你的補償嗎?我什么都不要,你答應我,下輩子娶我,待我好一點。就讓我安心的走?!?/br> 這話一出,蔡玠劍眉微蹙,良久才緩緩道出三個字,“對不起?!彼荒芙o她這個承諾,即使是哄她開心也不可以,因為他的心早已經給了另一個人,就算要約定下輩子,他想得還是那個拋棄他的人。 柳嫣又氣又怨,哀戚道:“我都要死了,你也不愿意哄一哄我嗎?” 回答她的,還是一片冷的沉默,氣的險些吐血,還不得不咽下去,強撐著最后的精神頭,“我可以答應和離?!?/br> 他稍稍撩起眼皮,難得的正視,卻更令人惱恨,幾乎控制不住惡意,“我給你買的那幾個妾,花了我大筆銀子,我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你把她們收用了,多生幾個孩子,叫我安心,我就放你自由?!?/br> 正德三十五年的這個冬天,格外寒冷,年后接連下了好幾大雪,大戶人家一些簡陋的馬棚都給壓塌了,更別說百姓們那些泥土房子。下雪時皇帝興致勃勃去南山賞雪,御醫也說圣上難得身體好轉,卻無法控制掩蓋住nongnong年味下的波云詭譎,果然,從行宮回來,化雪天冷,皇帝就不好了。 幸好自從生病以來,皇后便寸步不離,察覺到不妙,連夜秘密通知太子。寂靜寬闊的皇城大街,瞬息之間,北面亮起大片火光,整齊地馬蹄路過的聲音,驚醒了還未完全入睡的京官。大家驚疑不定,有悄悄開門查看的大臣,發現是甲胄整齊的士兵,行色匆匆朝皇城的方向去,縮回頭不敢再看,料定這一夜肯定有事情發生。 滿心憂慮睡下去沒兩個更次,便被坊外的敲鐘聲驚醒,定神一數,不折不扣四十五下,九五至尊之數,聽的人精神一凜,反應過來,跪倒大拜,“皇上??!” 來不及哭出聲,在家人的打理下收拾好朝服,天不亮便往朝中趕,一路上全是麻衣戴孝的同僚,大家聚在一起才敢議論昨晚上的動靜。有那消息靈通的,已經將事情打聽清楚,正德皇帝確實昨晚就去了,最后一口氣剛咽下,二皇子便捧著密旨出現,還帶著不知哪里來的兵馬打算圍住東宮跟坤寧宮,痛斥太子德不配位,他手中的密旨便是皇帝親自留下廢太子的。 千鈞一發之際,北軍五營全體出動,其中丁全、陳武帶人解救太子皇后,另有一營半路截殺二皇子的支持者射聲校尉營,一夜時間天翻地覆,本來快要凌駕太子之上的二皇子被迫自殺,跟隨的一干心腹黨羽被斬盡殺絕,正德皇帝身邊的閹宦氣焰大消,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的時代過去了。 二皇子府跟謀逆的大臣府尸體堆成了山,鮮血成河。整整半個月過去,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算吹去改朝換代的陰霾,繼續之前平淡無波的生活。 天高路遠,云陽得知換了皇帝,還是署衙發榜赦免犯人,家里有死囚的最先知道,遲鈍的百姓更晚一些。馮家是因為林嬸子來做客,說是方天佑不將隨軍回籍,護送使團來與北面想跟大漢結交通商的蒙古國談判,而馮驥也來了信,他的婚期定在了今年五月,請爹娘入京主持。 第44章 都是好歸宿 年關將過,看天爺臉色吃飯的農人不敢怠慢,沒休息幾,就要開始翻地播種了,趁著春分未至,馮家除了朱秀兒,連馮敏也下鄉,為爹跟雇傭的長工收拾飯菜。索性鄉下的房屋經過修整,住人是沒有問題的,父女倆這一忙便將近半月不得回家。 馮老三一時間沒能完成從農戶朝大地主轉換的思想準備,每一畝地總要經過自己的手收拾才好,忙不過好容易聽勸雇下人,還得自己親自去看著才能放心,累的馮敏也見天跟著跑。朱秀兒說了好幾次,好好的閨女看又曬的黑黢黢的,跟個小子似的,以前那是沒辦法把個閨女當小子使,現在家里寬裕了,也該享享福,往后嫁出去了侍奉婆母姑嫂,哪還有松快的時候。 馮老三另有見解,當小子養有什么不好,就是要多見世面多見人,不管走到哪里才能立起來,有的靠自然好,沒得靠就能靠自己。再說蓬門小戶,家里閨女也不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每次從鄉下回來,兩個人總要斗幾句嘴,馮敏都習慣了,自顧自搬東西進門,打水梳洗。 聽到院子里娘抱怨怎么把她的爐子使壞了,馮敏忙探頭,“沒壞,里芯用了幾年燒穿了,早該換了。幸好用完才穿,不然一時還找不到東西替呢,你又不準我拿新的去?!?/br> 朱秀兒笑道:“這爐子懂事吧,還是你奶奶給我的,我都沒舍得使。你爹那脾氣,有個錢恨不得將家里上下用具全換新的,誰家這么燒錢?” “哪里是我要換新的,哪樣不是用的修不成了才換,合著不是你修,光找我來要,我給你換個新的使,你還不高興?” 又來了,馮敏搖搖頭,將水潑在屋檐下,扭身對著窗臺上的鏡子照了照,沒覺得自己黑了。跟刺史府女眷待久了,保養上的功夫也學了幾手,不過她一般不用成品的香料,只將時令的鮮花曬干封在香囊里,或掛在床頭或系在腰上,帶點淡淡的香氣。平里不用胭脂水粉上臉,只用一些保香膏睡前敷臉,早上用淘米水凈面,上一層上好的珍珠粉。 她有一匣子小珍珠,全磨成粉半輩子也用不完,加上特制的水乳攪拌成泥,敷上一刻鐘洗掉,美白的效果極好,三五皮膚便潔凈泛光。前些時候王二妞出嫁,馮敏送了一小包珍珠粉,喜的王二妞連添妝也不要,只想多要些珍珠粉。 朱秀兒看王二妞喜氣洋洋,羨慕得很,轉頭跟馮敏閑聊,“也不知天佑什么時候回來,趕著年底把你倆的事情辦了,也去一樁心事?!?/br> 這才年初呢,又想年尾了,馮敏默不作聲,想到哥哥的信,借口道:“大哥都說不急,讓咱們去京里看看回來再說,指不定有什么事情信里不方便說呢?!?/br> “有什么不方便,你哥不是說了?一起行軍那么多年,他這位朋友是個踏實上進的,人很不錯,配咱們家夠可以了?!?/br> 要說一開始方天佑就定下meimei,成就一場良緣,他們這對異性兄弟親上加親,馮驥確實沒話說。方天佑的本事不輸他,功夫好,又肯讀書,在軍中很得重用,凡所戰役沖在前頭,有實力又有野心,為人也正派,極少流連煙花叢,堪稱良配。 前提是meimei沒跟蔡府公子有那么一段前緣,馮驥也是在京中落腳之后,經人介紹跟蔡家旁支的一個弟子投了眼緣,來往頻繁起來才了解到蔡家是如何位高權重。他交到的這位蔡氏族人的朋友,來往之間幫了他許多忙,又從對方口中聽說了不少蔡公子的事跡,感覺的到,雖是個天之驕子,倒并非目下無塵,又是太子的表弟兼重臣,前途可想而知。 他也曾想過他那位朋友是不是得了什么人的吩咐才對他格外特殊,對方倒有些惱起來,將他好一通罵,不過最后也明確表示,“咱們看你是個可結交的,才有一又有二,要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得多少吩咐也沒用啊?!本褪钦f有吩咐的,至于吩咐施行的深淺,其實也是看他的本事。 馮驥就有些對蔡玠好奇起來,但是不想通過朋友去攀交情,沒得叫人看低,只在先皇殯天那一,北軍五營同時殺入皇城?;璋档囊股谢鸸庥程?,他隱在隊伍中,看見立在太子身后殺伐決斷的青年,跟太子配合默契,有條不紊瓦解了二皇子謀逆之舉,誅殺亂黨,搶奪玉璽,第一個帶頭跪迎新皇,蔡家不世之功,權利富貴唾手可得。 新皇登基確實分封了一大批有功之臣,蔡氏甚至得了一個爵位,馮驥以為蔡玠怎么也應該得個九卿官職,結果再跟朋友碰面,卻意外得知他以為會飛黃騰達的人自請為使臣,去西北跟蒙古國談判去了。 急流勇退,這份冷靜跟才智真非常人能比,朋友聽完他的感嘆,復雜且無語,“倒也并非你以為的這么俗氣?!彼俏蝗涡缘淖宓軐⒓依餁饬藗€仰倒,把剛滿一歲的兒子也帶走了,聽那邊下人說,走的時候還蠻開心的,只十三叔跟十三嬸心疼舍不得孫兒纏了兩,遇上這么個‘不孝’的,我行我素,也只能自認倒霉了。z 馮驥所認定的理由,該是很多不知內情的人的合理猜測,卻被朋友蓋了個俗氣的評價,也有些反思自己是不是在京城官場待久了,染上了些自以為是的毛病,思索良久,不得不請教,“那是為什么?” 卻見朋友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馮驥本是個思維敏捷的,再想一想跟朋友相交的契機,精神一凜,感情也有些復雜了,給家里的書信便不知怎么寫了。支持哪一方都得罪另一方,情義兩難全,干脆誰惹出來的事叫誰頭疼去吧,反正兩方的歸宿都不錯。 于是馮家拿到這份夸方天佑的信,又沒得到明確的答案,人家都快回來了,他倒把馮敏往京中邀,內中的意思,家里幾人也琢磨不出來。 讀了幾遍,朱秀兒將信裝好,妥善放進床頭柜。兒子要成婚,雖未開口叫家里準備聘禮,要真一家人進京主持,卻不能空著手去,夫妻倆這幾正發愁呢,早知道,家里的現銀先不要全拿去買地了。 正在發愁間,城中的葉中人找來,說是有人要買隔壁的房子,叫他們收拾收拾,人家很快有人來看房。馮家隔壁一家先前開著一爿豆腐店,攢了些家資,云陽遭遇危機后,一家人往南投奔親眷去了,留下房子托給了中人。馮家因跟那邊關系不錯,空著的庭院便拿來放些雜物,還將兩家后面共用的空地買來蓋了牛棚。 之前逃難用來拉車的馬兒也一直拴在牛棚里,每里要廢半石的干,只有馮敏跟著馮老三下鄉時,偶爾將馬兒牽出去跑一會兒,一人一馬都覺舒心。其實家里有了牛車,很不必再費事養馬,不過馮敏舍不得,才一直留著吃白食,現在隔壁房子賣出去,后面栓的畜生多,夏里泄物不好打理,家里便說要不還是將馬兒賣了。 依照馮敏務實的性子,很明白爹娘的想法,也贊同,他們家現在養不起馬,就算將來真嫁去方家,恐怕也沒有騎馬的機會。林大嬸比馮家還要會過子,家里養那么多雞鴨,聽說連狗也舍不得養,就為省一口糧食。這馬兒是留不住的,馮敏給馬兒好好刷了一次澡,囑咐爹至少別賣給殺馬吃rou的,哪怕去拉車駝貨呢。 馮老三答應著,牽著打理的干干凈凈的馬兒出門,朱秀兒在后面喚馮敏,“別看了,好歹跟咱們逃了一回難,你爹不會賣給吃馬rou的人回來幫我把這柜子劈了燒火,省的占地方?!?/br> 從隔壁搬回來不少破舊的木箱木柜,有那腐蝕壞了的,只好當柴燒。馮敏剛找出斧頭,馮老三便喜滋滋推門進來了,笑道:“沒想有這樣的好事,出門就碰到葉中人帶人來看房,那趙爺好生闊氣,說咱家這馬養的很好,正值壯年呢,隨手就給我五兩銀子買下了,叫咱們先幫忙養著,等他家搬進來再做打算?!?/br> 朱秀兒一聽,從廚房舉著菜刀便出來了,急著打聽那新來的鄰居,是干什么營生的,家里幾個女眷。馮老三就跟人打了個照面,哪里知道那么多,兩口子猜了一會兒各忙各的去了。 剛過完三月,趁著節的余溫,集市又熱鬧起來,原是消息靈通的商人打聽到大漢使團就在不遠的關外跟蒙古國談判締交,雙方都是大量的人馬貨物,乘這股東風,不少人抓住商機。云陽城比過年還熱鬧,縣令早已得令建造營地,從一月前的工匠費便漲了不少。 馮老三見縫插針,架著牛車前去幫忙拉貨,長約幾里地的營地建成之后,一些精細活,像是那么多人的飯食、灑掃還得婦女們去收拾才好,馮老三又想法子給朱秀兒報名,連王二妞也給捎帶上了。整個云陽因為兩國使團的聚集,前所未有的熱鬧繁榮,馮敏每一在家也聽到不少討論。 今是蒙古國使團到了,那邊的人大氅深衣,高大威武,圓帽高髻,聽說光是戰馬便帶了四萬匹;后兒又是大漢使團做東道宴請,把個后勤部忙的熱火朝天。朱秀兒每一回來都快累癱了,那手在冷水里洗洗涮涮,凍裂了好幾道口子,馮敏不準她再去,便拿著娘的牌子跟爹出城去替工。 別說,幾萬人的大食堂真不好做,尤其是他們這些當地雇來的,只能做粗活重活。馮敏混在其中好幾才適應,好在水火不缺,沿著山上下來的小溪,架起了一排鍋灶,五個廚房大營徹夜不熄火。馮敏每一隨著大批當地人來去,也不用她們排夜班,只有這一,那邊散席晚了些,收拾耽擱功夫。 馮敏提著裝滿臟盤子臟碗的籃子往回走,剛爬上小坡,打頭迎面一伙穿著齊整的仆婦,最前面的一個抱著個不大的孩子,擦肩而過的一瞬,對方突然一聲‘啊呀’,引起馮敏注意,扭頭去看,當即也愣了。 自從來到西北,孩子腸胃便不大好,身上不舒服,大爺又不常在身邊,很不好哄,陳mama沒法子,只能將他抱出來瞧新鮮玩一玩,這已是每的慣例。這會兒剛逛完,往回走的路上,遇到不少當地幫廚的人,陳mama也沒在意,只是這一個小少爺一直盯著瞧個不停,順著看過去,心里驚訝極了。 似乎為了印證她的想法,怏怏的小少爺黑溜溜的眼珠一錯不錯,突然道:“娘!” 陳mama帶小少爺這么久,光這一聲便忍不住心酸了,“這幾不舒坦,脾氣大著呢,難得看見您,倒安靜了?!?/br> “我在這里幫工好幾,沒見你們出來過?!瘪T敏有點驚訝也有點無措,忍不住看蔡大寶,那粉嘟嘟的小人兒,也一個勁兒盯著她,甚至歪著頭往這邊奔。陳mama也有意叫母子倆親熱親熱,主動將蔡大寶遞出來。 馮敏連忙將籃子放在地上,接過孩子抱在懷里,沉甸甸暖呼呼的,一股清淡的香氣縈繞,一看便知金尊玉貴養著。蔡大寶面對面好奇地瞅馮敏,又用小手摸她下巴,捧她臉。馮敏仿佛做夢,不由自主便跟著陳mama一路走到帳篷跟前了。 陳mama走在前面撈起簾子,扭頭看馮敏立在地下躊躇,仿佛知道她心事,“進來坐坐吧,大爺晚些時候才會回來?!?/br> 第45章 不要見面 誰都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上,少不得聊一聊彼此的境況。 馮敏懷里團著個軟乎乎的小身子,看不見摸不著的時候還好,想也白想,一旦接觸到,對上那漆黑的大眼睛,跟她三份相似的臉蛋,心便軟成水了,怎么看都看不夠,陳mama還在一邊講蔡大寶的趣事,光是憑著想像,就知道這孩子在家里多招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