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林婉兒突破遠比元明月艱難的原因之一。

    元明月的神魂天賦僅次于周清，何況常年感悟陣法之道，神識強大堅韌。神識的強大，對于結丹或者結嬰都大有好處。

    這也是周清覺得元明月有結嬰希望的原因之一。

    雖然修煉了靈飛妙音經，林婉兒也只是彌補了和一般優秀修煉者資質上的差距，但修行太晚，到底是個硬傷。

    胡屠戶雖然更晚，卻走上了近乎妖魔化的霸體道路。

    這條路并不適合林婉兒走。

    結丹異象持續兩日之后，林婉兒的rou身神識逐漸提升上來，周清在旁邊看顧，本以為一切會很順利。

    忽然間，林婉兒的精氣神急轉直下！

    周清心里一突。

    他一股精純的元氣渡入林婉兒體內，卻始終阻止不了林婉兒的生機流逝。原因是林婉兒確實rou身枯竭了，不足以支撐這場突破。

    哪怕服用了壽桃以及玉液還丹。

    結丹異象消散，林婉兒的生機不斷流逝，體內的靈力化為星星點點，散入天地間。

    又像是下起了一場靈雨。

    周清扶著她坐下，一時沉默。

    林婉兒卻擠出一縷笑容，“對不起，浪費了你許多修煉資源，終究也沒結丹?！?/br>
    周清搖頭：“那些資源都是我用不上的，不算浪費?！?/br>
    以他如今的境界修為，早已用不上林婉兒突破結丹所需的靈物。

    元嬰所需的大藥，價值根本不是結丹及以下的大藥能比的。

    林婉兒：“若是給別人，說不定也能讓你座下多出一個結丹修士。我還是太自私了?！?/br>
    周清：“普通結丹修士，我彈指即滅。多個結丹修士，于我沒有什么區別?！比粽f有區別，那可能是多個結丹修士，青陽道宗會多那么一絲絲可能出現一個元嬰修士。

    但這概率近乎于無。

    對于周清而言，別的結丹修士，哪怕十個，也不及一個林婉兒。因為他認識林婉兒、胡屠戶等人時，周清還是真正的微末凡塵。

    代表著周清的一個錨點。

    周清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所有錨點消失之后，迷失在茫茫無邊的大道中。這怕是必然的經歷，他只是想推遲一些，他有什么錯呢？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有些機緣，得以走上不生不滅之道的血rou凡人。

    林婉兒察覺到周清情緒的低落，她有些欣喜，但更多是難過，“以你的智慧見識，早知道有這么一天的。即使我結丹，終歸也是跟你走不到最后的。我聽聞玄蛇族的太上長老玄瑤待你不錯，她又是元嬰境的存在……”

    周清搖頭：“不用說這些，我不是害怕孤獨和仙路寂寥難堪。你還有什么想做的嗎？”

    林婉兒：“我給你彈了半生的琴，現在想聽你給我彈一曲。我知道，你肯定會彈得比我好聽?！?/br>
    周清笑道：“你是天籟，我比不了?！?/br>
    “比得了?！?/br>
    “嗯?！?/br>
    林婉兒靠著周清，周清取來林婉兒的古琴，先試了試弦，隨即道：“婉兒，彈什么曲子？”

    “你當年那首如夢令吧？”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br>
    ……

    ……

    沒過幾日，青陽道宗添了一座新墳，旁邊種著一株海棠樹。

    “師父，你不要難過?！?/br>
    元明月看著墳前的周清。

    周清轉身，“天地尚有生滅，何況人乎？我有什么難過呢？只是做不到鼓盆而歌的灑然，終歸是我的境界還不夠?！?/br>
    他拍了拍徒兒的肩膀，收拾心情，繼續投身修煉中。

    歲月能奪走很多東西，唯獨奪不走他那顆向往長生不滅之心。

    孤獨，忍耐，寂寞……

    這都是修行中必須經歷的事情。

    當年，他用一曲如夢令，開啟了新的人生。

    林婉兒坐化前讓他彈這首如夢令，像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但這也是一個新的起點。只希望林婉兒到了黃泉路，能真的受到天玄老祖的照拂。

    周清入定修煉前，想著用“如夢令”去當鋪的事，又想起那年中秋，林婉兒男裝打扮，來到庭院。

    “想著今天是中秋，周相公年滿十五。我給你備了一些薄禮，免得周相公讀書廢寢忘食，忘了這事?！敝芮寤叵肫鹆滞駜寒斎照f的話。

    林婉兒送了他一個禮盒，上面的帖子寫著：

    “旦逢良辰，順頌時宜?！?/br>
    當時林婉兒身邊的丫鬟春香，在此前還被他打了一拳。

    腦海里，浮現出林婉兒男裝打扮的模樣。

    可……那……已經是兩百年前的事了。

    歲月的殘酷在于剝奪。

    長生的意義在于擁有。

    周清平靜心神，全身心投入圣心訣的“北冥”創造中。

    修煉，繼續修煉！

    第215章 北冥

    景陽道域，西陲邊境之地，臨淵府。

    臨淵府是血魔宗的宗門所在，轄境萬里，多猛獸毒蛇，多瘴氣。時有妖魔出沒。

    自秦方結成魔嬰之后，殺生教與血魔宗合流。

    數年過去，秦方已經將元嬰境界徹底穩固下來。只有成為元嬰，才明白元嬰和結丹圓滿，究竟有多么可怕的差距。

    這讓秦方意識到，此前周清居然在未進入元嬰境的情況下，滅殺嘯月，究竟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事。

    此等壯舉，細細思來，決計在景陽真人斬殺玄陽虎王之上。

    至于當年周清說嘯月妖嬰遁走，秦方是決計不信的。

    因為這么多年下來，嘯月一點出世的跡象都沒有。但他也明白當初周清的意思，終歸是對他和殺生道人有所忌憚。

    可以說，當年雷骨山斬殺嘯月一戰，乃是秦方、殺生道人最有機會殺死周清，得到周清隱藏的修行秘密的機會。

    不過，秦方一點都不后悔當初阻止了殺生道人。

    他很清楚，以周清的為人，即使他們當時生了覬覦之心，最終結果，撐死是個同歸于盡，哪有他今日魔嬰之尊。

    殺生道人就是一直看不明白點，成了劍修，便以為大道“只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豈不知上善若水，哪有曲直，唯有“適合”。

    “稟報宗主，傳聞青靈子真人的道侶坐化了?！毖ё诘母弊谥麝惸皝矸A報，他是血魔宗如今，兩大結丹魔修之一，另外一位來自原來的殺生教。

    不過，伴隨秦方進階元嬰，補全血魔宗功法的缺陷，血魔宗很可能在百年內，又出現新的結丹魔修。

    這就是修煉同樣功法的大魔修進階帶來的好處。

    其進階成功，總結過往，修繕彌補原本功法的不足，對于后輩子弟，都大有收獲。

    對于非是一方絕對霸主的宗門而言，并非功法越多越好，反而專精一門功法，歷代修士，前赴后繼，完善功法，總結得失，在結丹這一步成功的幾率會逐漸增大。

    但這種幾率增加也不會是無限制的，何況事隨時移，傳承太久遠，往昔的功法，卻可能不適合如今的時代，就需要宗門破舊立新。

    可是打破舊有傳承，創造新傳承，又是困難的。到了這時候，宗門就會盛極而衰，甚至分裂……

    對于有些修煉者而言，舊功法即使不適合時代，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棄，因為掌握舊功法的傳承，意味著權力，意味著資源。

    這種時候，門中百花齊放的仙宗，優勢就會體現出來。

    但是門中百花齊放，注定有強弱，沒有外部威脅，便有內斗。外部威脅過大，便不得不統一思想，強干弱枝……

    是以，在漫長的歲月面前，即使元嬰修士、化神修士也無非是過眼云煙，莫說本身不可長久，其道統也是難以延續的。

    秦方是個熟讀古籍的人，了解許多修煉界的歷史，他清楚世間無不滅之人，亦無不斷絕之道統。

    他的人生如同流水一樣，能去哪就去哪。他是無力改變大勢的人，只能順應時勢。

    陳默繼續述說青陽道宗的事。青靈子道侶林婉兒坐化，實際上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不過青靈子真人沒有宣揚此事，也沒有為其cao辦后事的意思，故而消息是慢慢傳出去的。

    陸續有人送上了奠儀，都是由福松代為收下。

    青靈子沒有露面過。

    有人說是閉關，有人說是青靈子真人念舊……

    陳默說到最后，提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宗主，你如今也是貴為元嬰真人。若是少主能成為青靈子真人的道侶之一，論身份，也不算辱沒……”

    秦方平淡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大家的主意？”

    陳默：“這是弟子的主意，不過宗門內，也有些議論……”

    秦方：“我不是說過嗎？清兒的路，她自己走。無論從前，還是以后，都和血魔宗沒有任何干系。你們是不是私下有人去聯系她？”

    陳默：“可是少主她終歸是宗主的后人，這關系怎么能說斷就斷。從前宗主沒有得道，少主不得不跟咱們切割，如今宗主得道，景陽道域內僅在青靈子真人一人之下，我們何必這般小心……”

    秦方冷冷笑起來，“這么說，宗門里有弟子覺得我們呆在臨淵府這西陲荒涼之地，特別委屈？”

    陳默聽出秦方語氣不滿，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宗主，我們委屈倒沒什么，可你貴為元嬰真人，守在這貧瘠之地。憑什么那些出身天玄城的家族、宗門可以安享膏腴之地，還自詡正道，視我等為旁門?？v使弟子們不敢違背宗主的命令，心里也是不服氣的?！?/br>
    他沒敢說落魄城甚至青陽道宗，人家背后站著青靈子真人，有福松等四位結丹級別的首座……，可是天玄城出身的修士憑什么能得到那么好的地盤……

    當初血魔宗為了躲避人族內部紛爭，主動到景陽道域的邊境開荒，死了多少魔修，即使現在，大家的日子也十分辛苦，不時要與妖魔廝殺，說不定哪天就隕落了……

    無論是血魔宗弟子，還是新加入的殺生教弟子，都有一個共識，只要他們吃苦，那就有吃不完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