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剛還問她，是不是真的不怕被他殺掉，嚇了她一跳。

    他應該只是將龍湘算在了需要被處置的人里面。

    越拂玲騙他，所以處境難堪。

    龍湘也騙他，之后肯定也會有一樣的處境。

    一定會的。

    龍湘這樣告訴自己。

    好像只有這樣想才能將北庭雪推開，才能恢復內心的置身事外，和其他人拉開距離。

    她始終記得自己是要回家的，是要去過有抽水馬桶，有mama愛心紅糖水，有空調手機互聯網的生活。

    說來或許有點冷血，但即便北庭雪是真心，他和這一切比起來也顯得微不足道。

    那現在怎么辦。

    居于人設和后續劇情來看，她應該表現得喜不自勝，立馬跟北庭雪走。

    還要趾高氣昂地嘲諷越拂玲，總之小人得志什么樣子，她就得什么樣子。

    可她張張嘴，說不出應允的話來，也笑不出來。

    北庭雪是真的沒力氣了。

    他所有該說的該做的都毫無保留地告訴她，也都做給她看了。

    剛才他抱著她，與其說是想要帶她走，更多的是在靠著她站穩。

    現在她一避開，甚至還推了他一下，雖然力氣不大，但便如壓死巨龍的最后一根草。

    北庭雪身子不穩，踉蹌一下，胸膛內氣血翻涌。

    他望向龍湘，看到龍湘瞳孔收縮，顯然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他們相處過那么久，彼此那么了解，怎會不知他如今什么狀態。

    身為北庭太子，他必然不想在離火的人面前失了體面，他朝龍湘伸出手，希望她能握住他的手，兩人就此離開。

    這是他最后一點力氣。

    他沒有追究什么欺騙，他承認她的地位，解釋他的行為，蔑視所謂的命定之人。

    這已經是完全不屬于他的寬容。

    但他不覺得這寬容有何不妥。

    畢竟在她之前，從來沒有人會在以為他昏迷不醒，完全聽不見的時候，還安慰睡夢不安的他。

    她告訴他沒事的，不會讓他死的，寬慰他好好睡覺。

    她肯定有所圖，至今北庭雪也不知龍湘所圖為何，但所有人都對他有所圖。

    相較之下，這群人之中，她反而是最值得寬容的那個。

    只要她現在握住他的手，跟他離開這里，他可以為她改變所有計劃。

    可龍湘沒有。

    她頓了頓，甚至又往后退了一步。

    “許我為妻?！饼埾婕t了眼睛，仿佛喜極而泣，“可我被趕出北庭的時候，王后分明說太子殿下是答應和她舉辦合籍大典，才著手開始準備的?！?/br>
    她指了指越拂玲，一副翻身了的樣子：“那定然是他們合起伙來騙我的，他們居然還趕我走，殿下不知我離開的時候有多傷心，我當然不想走，也想和殿下回去?！?/br>
    明明嘴上在親近他，可肢體動作上，龍湘離北庭雪越來越遠。

    反而是越拂玲越走越近。

    “殿下怎么了？”她都看出北庭雪的不對勁來，警覺道，“殿下是不是身體不適？”

    她快步上前，想接住搖搖欲墜的北庭雪，北庭雪強撐著將她拂開，又去看龍湘。

    是他沒有第一時間解釋清楚，讓她誤以為他要和別人成婚，她才就這么走了。

    她很傷心，也不想離開，是想和他回去的。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至少她是這么說的。

    至少她是這么說的。

    龍湘無視北庭雪的眼神波動和身體狀況，徑自道：“他們騙我，又逼我發下血誓代嫁，替他們背黑鍋，殿下快幫我懲罰他們?！?/br>
    北庭雪已經站都要站不住了。

    可龍湘沒有過來，甚至還要他再幫她懲罰別人，一副終于翻身之后急于報復的丑陋嘴臉。

    北庭雪還真的望向另外兩人。

    越拂玲都看不下去了：“別胡鬧了，太子殿下只喝了我一碗血，撐到現在已是難得，你如何還能這樣要求他？”

    “你怕了？”龍湘斜眼過去，背臺詞，“怕就對了，你總算有一個地方比不過我?！?/br>
    “我從未想過與你比什么，眼下這些都不重要，太子殿下的身體最重要?！?/br>
    北庭雪一旦倒下就更不能去救越舟了。

    越拂玲立刻咬破了手指要給他喝血，龍湘闔了闔眼，非常厭惡繼續表演下去。

    以前她表演起來沒壓力的，相當自如。

    可現在被北庭雪那樣的眼神看著，她到了嘴邊的話實在有些說不出來。

    他眉眼疲倦，長睫顫動，如同被拉進鬧劇之中的純潔神明，那樣無辜被動，格格不入。

    她想，算了。

    就順著女主這句話結束好了。

    龍湘抿抿唇，像是被提醒一樣，盯著越拂玲冒血的手指。

    “是了……你們才是命定之人，他喝了你的血，他怎么可以喝你的血呢?！?/br>
    像是不敢看到自己與越拂玲的差距，無法接受天道命定橫亙其中一樣，龍湘轉身就跑。

    凡人之于天道渺小如螻蟻，修士也沒什么不同。

    天注定他們才是一對，哪怕北庭雪現在走向她，也不代表后面會如何。

    人與天斗不可能真的其樂無窮，只能是被壓著打。

    如果北庭雪沒喝過越拂玲的血，作為女配她還可以自己騙自己。

    但喝過了，嘗試過不同，更能體會到命定的重要性，這個前提下怎么還會喜歡她？

    所以肯定是不喜歡的。

    以她現實中對北庭雪的了解，真喜歡她的話，他肯定不會再接受別人的血。

    原書里女主出現之后，哪怕他快死了，也不愿再接受女配的血。

    如今他接受了。

    便如她之前設想一樣，一切不過是一種戲耍。

    他善于偽裝，都把4880給騙出來了，也差點把她給騙了。

    龍湘說服了自己，呼吸也平穩了，心里梗著想，她這一跑，女主再一喂血，不就顯出女主的坦然和善良嗎？

    這局面不就拉回來了？

    她可真是個天才。

    不過原書里這個階段女主還是很克制的，因為不知為何自己的血會令北庭雪的身體恢復，她擔心會有什么問題，除非必要是不給血的，這才讓女配起了拿血引誘男主下毒的心思。

    現實里越拂玲也不算特別慷慨，剛才北庭雪確實不好，屬于是必要情況，給血也正常。

    反正他們應該已經全都解決了。

    龍湘想了想，也不打算再找什么住所。

    越舟快不行了，這次北庭雪接受了女主血的話，感受到女主的不同，肯定會去救人。

    她去確定一下那里的情況，然后就離開離火，去遇下一段劇情的關鍵人物。

    得加速推進任務了，不能再旁生枝節。

    回程的路龍湘依舊走得熟稔，哪怕身處劇情旋渦之中，她的記路本能依然在發揮作用。

    這次她沒想大張旗鼓地去看，只打算遠遠偷看確認一下，不驚動任何人。

    來到太虛閣附近她都沒進去，就躲在高處的一個角落，遠遠望著高臺之下的宮門。

    那里守著許多離火弟子和長老，但不見越拂玲和北庭雪。

    奇怪，人呢？還沒好嗎？

    以前她給北庭雪喂血，效果都是立竿見影。

    龍湘正不解，就看到人群散開，越拂玲和北庭雪來了。

    越拂玲走在前面，北庭雪不曾與她并肩。

    他個子高，人群之中十分顯眼，龍湘離得遠也能清晰看到他的情況。

    修仙之后耳聰目明，視力極好，龍湘在這里也可以看清楚他的模樣。

    他不見什么恢復，狀態依舊很差，面色蒼白，唇色如血。

    風吹起他的白袍羽帶，龍湘都擔心他會被這一陣風吹倒。

    不過他還是站得好好的。

    甚至偏了一下頭，像是要朝她這個位置看過來。

    龍湘下意識要躲，北庭雪比她更快。

    他沒有真的看過來，就好像剛才只是隨意一轉。

    龍湘見他站在殿外，越拂玲在他前面哭訴什么，她聽不清楚，但并未在他臉上看到動容。

    藺子如站在門口，面帶哀愁，緊蹙眉頭，北庭雪倒是看了她一眼。

    遠遠的，龍湘看到他薄唇開合，好像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