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這兒？”涂山問仙看著前方江天羽問道。

    在司命宮編織的這段命運線里, 沒有江天羽什么事情，他此刻突兀地出現在這里，就仿佛是某個華美的樂章中所出現的不和諧音符, 令人感到驚詫和異樣。

    江天羽看著涂山問仙驚訝的模樣，頓時得意：“沒想到吧！”

    “確實沒想到?！蓖可絾栂煽粗\懇說道, “所以這是怎么回事？”

    “這么明顯的事情還需要我解釋嗎？”江天羽撇了撇嘴, “我會和你們一起前去小世界歷練，這回休想再丟下我！”

    他對之前涂山問仙、楚星衡二人去參加試煉塔考核獨獨將他一人排除在外的事情，至今還耿耿于懷。

    “我發過誓，不會再讓你們有機會拋棄我！”江天羽神色堅定擲地有聲道。

    “……”涂山問仙。

    “……”楚星衡。

    這話槽點太多, 涂山問仙不知該吐槽他居然為了這種事情發誓，還是該吐槽他口中的所謂拋棄，你是哪門子的怨夫嗎？

    “解釋清楚?！蓖可絾栂蓪χ煊鹄淇釤o情說道, “休想蒙混過關！”

    江天羽便只好老實交代：“其實我們接下來要去的那個小世界，是我家發現的，它的入口正位于我家的領地?！?/br>
    聞言，涂山問仙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這她倒是沒注意。

    正如江天羽所言，此次昆侖宗安排弟子前往歷練探索的小世界, 正是由江家的修士發現, 江家無力獨自探索小世界, 因此選擇了交好的昆侖宗聯手合作。

    這件事情江天羽先前一直不知道, 直到試煉塔考核那日昆侖宗對外宣布了小世界的存在, 江家才沒有繼續隱瞞小世界的消息, 江天羽在得知之后立馬就寫信回去, 執意要加入江家前往小世界歷練探索的隊伍當中。

    原本江家是不同意的, 但是拗不過江天羽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其實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主打一個死纏爛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倍感頭疼和疲憊的江家當主最終還是松口同意了。

    隨后，江天羽被一道打包丟到了千幽谷，和涂山問仙、楚星衡一起提升修為去了。

    江家少主還是很金貴的，他的命很值錢，昆侖宗同樣看重他。

    聽完了他解釋的涂山問仙：……

    這是什么修真界二代少主的破格發言，因為江天羽平日里太過天真爛漫，以至于時常會讓人忘記這貨其實也是修真世家出身，而且還是頂尖劍仙世家的少主。

    “江天羽他真是太會給自己加戲了?！蓖可絾栂蓪ψR海中的司命星君吐槽道，“你們都不阻止他一下嗎？他不是帝君的小弟嗎，萬一死在小世界里怎么辦？”

    楚星衡和涂山問仙兩個人，一個氣運加身死不了，一個光腳的不怕穿鞋不畏死，而江天羽不同于他們二人中的任何一個，沒必要這般涉險，他只需老老實實走他的道路一切都將應有盡有。

    從涂山問仙遇到江天羽至今，他屢屢偏離原本既定的命運，闖入另一個充滿危險與挑戰的不安定樂章，或許他會得到很多，但或許他也會自此失去所有。

    涂山問仙是因為沒有選擇，但江天羽不是。

    “他現在不是了?！彼久蔷淇嵴f道。

    “……”涂山問仙。

    “小世界歷練會很危險?！彼粗胺浇煊鹛嵝训?。

    “修行歷練豈有不危險的？”江天羽不以為然。

    涂山問仙聞言也不再多說，“既然你心有覺悟，那我就不多說什么了?！?/br>
    江天羽見她松口同意頓時喜笑顏開，“這樣才對，我們三個人明明是一起的，缺誰都不可?！?/br>
    涂山問仙看了他一眼，倒是沒反駁他這句話。

    “你們在吵什么？”身后的竹樓里忽地走出一個人，他皺眉看著前方到來的涂山問仙、楚星衡和君青陽一行人，然后目對著君青陽說道：“這就是那兩個弟子？”

    “正是?！本嚓枌χZ氣恭敬，“涂山師妹和楚師弟就勞煩梵雪長老了?！?/br>
    涂山問仙立即明白了來人的身份，他就是傳說中的屠魔復仇的醫仙梵雪，修真界活著的傳奇之一。

    醫仙梵雪太有名氣了，經歷太過傳奇，便是涂山問仙都不禁對他感到幾分好奇，她打量著前方那位傳奇的屠魔醫仙，只見他身量頎長，著一襲雪青色的道袍，長發如雪，容姿俊美，鴉羽般的睫毛下是一雙明亮冷漠的眼眸，嘴唇輕薄紅潤，吐出的話語亦是薄情冷漠：“他們留下，你可以走了?！?/br>
    君青陽對他的冷漠不近人情并不以為意，似乎早已經習慣，“幾位師弟師妹年輕單純，還請梵雪長老多加費心，青陽便不打擾了?！?/br>
    說罷，他行了個禮告辭離去。

    臨走前不忘對涂山問仙和楚星衡說道：“別擔心，梵雪長老是個溫柔的好人，他會照顧好你們?！?/br>
    “……”涂山問仙。

    “……”楚星衡。

    完全看不出來！

    涂山問仙覺得這位宗門大師兄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深諳說話的藝術，字字句句都能充滿深意和暗示。

    等到君青陽離開之后，醫仙梵雪收回目光，他看了眼旁邊的江天羽和他那剝到一半的豆莢，皺眉說道：“怎么才剝了這么點，這就是你那引以為豪的劍修手速？”

    江天羽聞言頓時不肯干了，“劍修的手速是可不是用來剝豆子的，梵雪長老，我看您這是在為難我?！?/br>
    “連區區豆子都剝不好，還談其他？”梵雪長老嘲笑道，“我看你這手也不必要了，砍了吧?！?/br>
    江天羽氣得臉都紅了，很想說：那你倒是砍??！

    “你們兩個去幫他?！贬t仙梵雪也不管他的小脾氣，對著前方的涂山問仙和楚星衡說道，“剝完了靈蕓豆，再進來找我?！?/br>
    留下這句話，他轉身進了竹樓。

    等醫仙梵雪離開之后，江天羽才忿忿不平說道：“誰要在這兒剝豆子啊，我又不是來給他剝豆子的！他可真會使喚人?！?/br>
    涂山問仙早就想問了，“你和醫仙梵雪很熟？”

    聽他們二人先前的對話，似乎很熟稔的樣子，江天羽剝豆子的姿勢也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雖然他口上抱怨，但雙手已經誠實地剝起了豆子，并且剝得又快又熟練，可見不是第一次了。

    “也還好吧?！苯煊鹨贿厔兌棺右贿呎f道，“他和我爹比較熟，小的時候我身體不太好，我爹就請他來為我調養身體，一年總要見幾回?！?/br>
    涂山問仙聽后心道，那這可不是一般的熟，以醫仙梵雪過去的經歷而言，若非是至交好友或是有恩于他，可請不動他前去府上給人看病，更勿論一年還好幾回。

    “不是要過來幫我剝豆子嗎？”江天羽說道，“快來！”

    他熟練地抓了兩把靈蕓豆，分給涂山問仙和楚星衡一人一把，“我們搞快點，省得他又啰嗦?！?/br>
    涂山問仙和楚星衡只好跟著他一起剝豆子了，這兩雙提劍斬殺妖獸無數的手，笨拙地剝起了豆子，兩個人都是生手，總是會將豆莢剝破。

    “要像這樣剝才行?！苯煊鹨姞?，便給他們演示了一番如何正確剝豆子，“像這樣就不會把豆莢弄破了，可以一次性把所有豆子都剝除?！?/br>
    涂山問仙和楚星衡便按照他所說的那般去剝豆莢，確實沒再弄斷豆莢了，“你還真是熟練??！”涂山問仙感慨了句，所以根本就不需要他們幫忙，他兩的速度加起來都不如江天羽一個人快，最后這一籃子的靈蕓豆大部分也全都是他剝的。

    “好了，我們進去找他吧?！苯煊鹉闷疬@籃子剝好的靈蕓豆，帶著涂山問仙和楚星衡一道進去竹樓，“君師兄有句話沒說錯，雖然梵雪長老他長著一張別人都欠他錢的冰塊臉，嘴巴又毒說話既難聽又傷人，但他其實人不錯，是個好人?！?/br>
    呃……

    涂山問仙心想，你這到底是夸還是貶？

    “真是不好意思，我嘴巴又毒，說話既難聽又傷人?！鼻胺絺鱽硪坏览淅涞某爸S聲音，醫仙梵雪站在竹樓門前居高臨下地看向前方走來的江天羽一行人，準確地說是看著江天羽，“你有沒有想過，你會被我的話語所傷，正是因為我說的是實話，傷到了你那可憐的自尊?！?/br>
    “是是是，您老說的都是實話，真知灼見，字字真理?！苯煊鹗炀毜胤藗€白眼，特別嫻熟地回應敷衍道：“所以可以讓我們進去了嗎？梵雪長老?！?/br>
    “……”醫仙梵雪。

    這小子，說話好氣人！

    醫仙梵雪嘴角抽動了幾下，側身讓開，放他們進去了。

    “給你?！苯煊饘⑹种械倪@籃子剝好的靈蕓豆順手交給他。

    醫仙梵雪拿著靈蕓豆轉身離開了。

    “跟我來?！苯煊饘ι砗蟮耐可絾栂珊统呛庹f道，然后帶著他們熟門熟路地走進了茶室，在靠著窗戶旁的茶桌坐下，“這是梵雪長老特制的靈茶，味道很好，外面喝不著?！?/br>
    他拿起了桌上的茶杯，給自己和涂山問仙、楚星衡面前各放了一個，然后端起涼茶壺，分別給杯子里倒滿了茶，“這些茶點也是，梵雪長老平日里閑得很沒事做，就喜歡研究這些茶點和靈茶，手藝了得?！?/br>
    “……”涂山問仙。

    “……”楚星衡。

    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屠魔醫仙梵雪，好像和他們想象中的不一樣。

    隔壁膳房正在熬煮靈蕓豆的醫仙梵雪，聽到傳過來的江天羽這番話，翻了個白眼，“還真是不客氣，小子?！?/br>
    一屋之隔的茶室里，涂山問仙端起茶杯喝了口，這靈茶冰涼解渴，沁人心脾，有著淡淡的草木藥香，蘊含清淺的靈力，撫慰了疲憊的心神靈臺，猶如一陣清風吹拂而過，“確實是好茶?！?/br>
    她看了眼桌上的茶點，青白紅三色的茶點精致可口，做成花瓣的形狀，裝在漂亮無暇的玉盤里，光是看著賣相就足以勾人食欲，涂山問仙心想江天羽倒是沒說錯，醫仙梵雪是個很懂享受生活的人，風雅精致又講究。

    也確實很閑，若非閑人豈有那個閑心去搗弄這些。

    涂山問仙拿起玉盤里的一塊綠色的茶點，放入口中咬了一口，淡淡的茶香瞬間在唇齒間彌漫了開來，香氣濃郁馥雅，甜味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膩，減一分則淡，她不由唇角流露出笑容，“真好??！”

    坐在對面手里拿著茶點像是松鼠一樣進食的江天羽抬起眼眸看向她，眼神詢問，“？”

    “這個茶點真好吃?！蓖可絾栂晌⑿φf道。

    “確實很好吃?！苯煊鸩灰捎兴?，贊同點頭，然后將裝著茶點的玉盤往她面前推了推，“喜歡就多吃點?！?/br>
    倒是坐在涂山問仙身旁的楚星衡抬起眼眸，目光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隔壁膳房里的醫仙梵雪嘆了口氣，“傻小子?！?/br>
    “最好的結局莫過于此了吧？”涂山問仙一只手拿著茶點細細地品味，對著識海中的司命星君感慨說道：“這就像追過的小說大結局了，以血還血以命償命完成了復仇的主人翁歸隱山林，過上了平靜悠閑的生活，達成平靜一日的結局?！?/br>
    “是好的結局呢！”

    司命星君：？

    “原來你還打游戲嗎？”他對此表示出了震驚。

    “什么話，好歹我也是個現代人好嗎？”涂山問仙不滿說道，“末法時代對于妖魔修士而言無異于人間煉獄，唯一值得稱贊的只有電氣科技，游戲是好文明，身處無光可悲的煉獄當中，也只有電子游戲尚且有一絲溫暖，撫慰傷痕累累的心靈?！?/br>
    “……”司命星君。

    是游戲宅呢！

    這種時候倒是極具現代感，不愧是末法時代的九尾狐，九尾狐這種古老的妖神血裔，與現代文明放在一起，總令人覺得格格不入。

    像是兩個紀元的生物。

    “能夠完成復仇全身而退獲得心靈上寧靜歸屬的殺人鬼，確實很罕見?！彼久蔷攸c評道，“醫仙梵雪確實是個幸運的人，由人化為鬼，再從鬼變為人，他倒是有成佛的潛質?！?/br>
    “不要隨隨便便地讓人出家?！蓖可絾栂稍谧R海中翻了個白眼，“幸運嗎？”

    某種意義來說，也的確幸運。

    但能從完成復仇之后無盡的空虛、巨大的空洞中走出來，重新找回一度被拋棄的過去身為人類的自己，可不是靠的幸運。

    涂山問仙很是能夠共情醫仙梵雪，因為她也同樣是曾化身為鬼的人，所以她明白不徹底墮落為惡鬼妖魔是何等艱難的事情，苦苦維系著那最后一絲為人的弦線，日夜拷問折磨自身的靈魂，以求無上的真我。

    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再難回頭。

    她也曾直面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