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為我戰死前 第190節
第92章 殘陽如血, 浸沒整個靈雍學宮。 陰山氏的族徽飄在蕭瑟晚風中,在檀氏部曲的護送下準備撤離靈雍學宮的檀寧看向替她牽馬的青年。 “……誒,檀文和, 你老實說,我們家和這個即墨瑰是不是認識?” 檀文和身為武將,卻生了一張文雅書生的模樣, 聞言溫和笑笑: “寧小姐是聽到旁人說什么了嗎?” “說得可多了?!?/br> 檀寧朝身后望去一眼。 無數金色法器組成的萬象法門在熾熱鬼火中消融,她看著那個寬肩窄腰的身影踉蹌幾步,被即墨瑰穩穩接住,一時心情情緒復雜。 那個妖鬼墨麟, 竟然和她想象中那種冷酷沒人性的暴君不太一樣。 竟然會救那些無辜被波及的百姓。 為此, 不惜讓自己置身險境。 原來不是只有臉能看啊。 而且,感覺和即墨瑰還挺配的……還好她姐不會知道她這個想法。 檀寧挪開眼, 對檀文和道: “有的說即墨氏和我們陰山氏是一伙的,還有的說陰山氏是想借這次機會博一個師出有名, 要向鐘離氏反擊, 痛打落水狗——到底哪個是真的?” 檀文和語調溫和: “屬下不知,屬下只是聽命行事?!?/br> 檀寧不太信他的話。 別人就算了, 檀文和這個年紀能被母親提拔,成為檀氏部曲的督軍,外人都將他視為母親的心腹,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覺得她笨,聽不懂這些事, 所以不想告訴她而已。 不只是他, 家里人都是這么覺得的。 心情驀然沉重幾分, 檀寧不再多看,決定早些歸家, 今夜可是除夕呢。 另一頭的琉玉卻不能如檀寧那樣光明正大地離開。 “……此處暗河橫跨半個靈雍學宮,向西直入伊水,途徑最繁華的天宮仙市——也就是從前無色城所在的位置,那里商船往來不絕,你們易服換貌后在那里上岸,被追蹤的可能性很小,之后何去何從,就由你們自己決定了?!?/br> 學宮內的幾位白衣教習提著琉璃燈,目送琉玉一行人上了停在暗河內的一艘紅船畫舫。 墨麟打量周遭,發現這艘畫舫不僅剛好能容納他們一行人,而且并不因常年??堪岛佣昃檬?,舊得恰到好處。 墨麟抬眸掃過一撩衣擺隨意落座的白衣名士。 他正淡笑著朝琉玉攤開手掌,琉玉心領神會,將《仙農全書》和申屠氏兵道術的拓本交給他,坐在他身旁問: “這樣明目張膽地掩護我們從靈雍憑空消失,學宮內的其他教習也同意?” 待山魈和攬諸撐船行過顛簸處,姬彧才小心翼翼地翻開書頁,溫聲道: “什么掩護?不是妖鬼墨麟威逼利誘了我這個老人家,這才不得已協助你們離開嗎?教習們有心相救,還被妖鬼墨麟打成重傷,真是萬般無奈……怎么《仙農全書》沒有仙谷卷?” “急什么,”琉玉眨了眨眼,認真畫餅,“我是說要把典籍都捐給靈雍,可沒說什么時候捐呀,等到天下平定,四海歸一,別說仙谷卷,九方家的兵道術我都能給你弄來?!?/br> 姬彧望著琉玉眼中狡黠笑意,想到當初她第一天來靈雍時,還是個直來直去,心思沒半點曲折的小孩子。 怎么一眨眼,竟也變成個小狐貍了。 “即墨小姐這就多慮了?!?/br> 姬彧低首翻了一頁: “光有這《仙農全書》,沒有浸yin此道多年的相里氏族人,就如閱古文經學不讀注經,有了注經,還要有善學者,修行畢竟不是紙上談兵,想要學以致用,還得有足夠的城池田地——天下有此條件者,唯你即墨瑰一人,有何可懼?” 這個她當然知道,又或者說,正是因為多年前姬彧的教導,琉玉才會清晰意識到這一點。 仙家世族所擁有的秘術,都不是自家先祖自創。 而是在曾經天外邪魔入侵神州之后,天下萬民在黑暗中摸索了五百年,匯集成的精華,終于將天外邪魔封印于崖山天門后。 然而照夜元年之后,百廢待興,世族崛起。 各家先祖既是封魔之戰的功臣,也是這些秘術的集大成者,為了自家基業,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占據了這些秘術,禁止尋常百姓修行,最終演變成了仙家世族的獨門秘術。 這些本就是天下萬民的心血,從不屬于哪一個世族。 琉玉奪得靈雍仙道大會魁首的那一日,玉蘭初綻的花樹下,垂拱而立的白衣名士背對著正陽宮內的簪纓世族,目眺遠方: ——今日你奪靈雍魁首,是這玉京同輩中的翹楚,可琉玉,你看伊水中的漁夫,遠郊的農人,甚至是九幽蠻荒之地的妖鬼,那里的人終其一生很有可能不曾看過一頁書,但或許比你天資更高的人,就在他們之中。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琉玉,你如此勤勉聰慧,日后必有大作為,但你是想比肩天地,還是想憐惜腳下草芥呢? 畫舫分水而行,從狹小溶洞緩緩駛出,眾人視野終于豁然開朗。 天上一輪圓月高懸。 “謹慎些畢竟沒有壞處,知人知面不知心?!?/br> 琉玉托著腮,偏頭打量眼前名士在月光下的神色: “比如今日姬彧先生這么順利地就答應出手相助,說不定背后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緣由呢?” 姬彧頭也不抬,唇邊含笑: “伊水就在即墨小姐足下,還請自便?!?/br> 琉玉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當真起身朝船頭走去。 “——姬彧先生的嘴還是那么嚴,什么也沒問出來?!?/br> 在墨麟身旁落座后,琉玉以炁隔絕周遭,不讓旁人聽見他們的對話。 墨麟仰頭灌了一壺水,今日在擎云臺最后擋的那一下的確令他消耗不小,此刻他盡可能封住炁海,等待身體慢慢恢復。 “我覺得或許與你母親……甚至可能和慕蒼水有關?!?/br> 琉玉有些訝異:“慕婆婆?” 跟她娘有關系琉玉不奇怪,今日檀文和來得那么及時,明顯是她娘的安排。 可慕蒼水? “剛到你家的那天晚上,山魈跟我來報,說慕蒼水在天明時去了主院?!?/br> 琉玉回憶了一下,歪頭瞧著他的眼: “那你那天晚上還挺忙的?!?/br> 墨麟顯然也回想起那天晚上幾乎沒有斷過的鈴鐺聲,如今回想起來……是有些過火了,但也并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 他摸了摸鼻尖,繼續道: “是你睡了之后的事,我本以為她的身份有什么問題,不過她進去得光明正大,一個時辰后又被你父親親自送出了院子,所以我猜測,她應該與你父母認識,即便不認識,也聽說過彼此?!?/br> 這點琉玉其實并不算太意外。 慕蒼水寫的那一長卷國策就能看出,她絕非尋常學識的貴女,再加上她自稱姓慕,祖籍中州天虞,就算她說自己其實是宗室之后也不奇怪。 但慕蒼水會去見她爹娘,倒是令琉玉沒想到。 “……算了,懶得猜?!?/br> 琉玉一歪腦袋靠在身旁妖鬼的肩上,昂頭看今晚雪夜月色。 “慕婆婆這一路走來做了什么我們都心知肚明,姬彧先生或許的確沒有立場,但只要我們愿意將秘術捐給靈雍,供天下百姓修行,他一定會站我們這邊,鐘離氏今日損兵折將,我娘定會召回在玉京周邊游山玩水的舅舅,對鐘離氏發動總攻——” 琉玉聽到醒來的月娘似乎正與方伏藏說話,回頭望了一眼。 “爹娘有他們要做的事,我也有我的?!?/br> 她要摧毀九方家。 她要將被他們奪走的那個墨麟救回來。 身旁妖鬼似有所察,握住她指尖的手指微微用力幾分。 盡管今日將月娘從鐘離氏手中搶回后,琉玉的精神rou眼可見地振奮許多,但墨麟的目光仍然流連在她眼底淡淡的烏青上。 雖然琉玉從沒提過,但自從琉玉得知天甲三十一的身份之后,就睡得很不安穩。 她時常會半夜驚醒。 墨麟不知道她夢見了什么,但每次驚醒后,她都無法再入睡,有時候會望著帳頂發呆,有時候會悄悄越過他出去散步,在天明前才歸來。 偶爾不被驚醒時,也會在夢中落淚。 墨麟只能在黑暗中靜靜替她拭淚,可有時候眼淚怎么都擦不完,一點一滴浸濕枕頭,像一場落在他心底的夜雨。 他有時會想,只要能讓她別再這樣難過,他什么都可以做。 但偏偏讓她如此難過的人就是自己。 另一個自己。 墨麟也微微偏頭,臉頰抵在她柔軟發頂,垂眸道: “琉玉,你不必把我當成你的責任?!?/br> 濃睫如蝶微微顫動。 靠著他肩頭的少女似乎裝作沒聽見,指著伊水上的一艘畫舫道: “那艘畫舫好大,比我們這個氣派多了,我想乘那個?!?/br> 撤去屏障后的這句話被身后的月娘和鬼女聽見,兩人也紛紛出了船艙,看向那艘足有兩層,氣派非常的畫舫。 “等等——” 鬼女瞇了瞇眼,仔細看了一會兒道: “那個看上去的族徽,看著怎么像是陰山氏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