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為我戰死前 第177節
一旦他們發現妖鬼之主竟然與陰山氏站在同一個陣線, 意識到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竟然不知不覺在他們身后崛起。 無論之前他們之間有什么齟齬, 都會摒棄前嫌,聯手對付他們。 這可不是琉玉想看到的局面。 琉玉需要一個足夠野心勃勃、對美色無動于衷的妖鬼之主, 替陰山氏擋掉這些仙家世族的戒備心,讓他們誤以為, 陰山琉玉已經成為妖鬼墨麟的傀儡。 墨麟心甘情愿做這個擋箭牌。 ——但這個心甘情愿, 并不包括在他說完這句“毫不介意”之后,能夠心平氣和地看著周圍無數雙落在琉玉身上的露。骨視線。 別說墨麟, 就連他身后的十二儺神都感覺到了。 少女從朝暝撩開的車簾后探出半個身子時,天邊只剩最后一束余暉。 但即便天光將收,當她款款出現在眾人視野中時,那唯一一線天光也好似落在她身上,讓她在這黯淡天色中如明珠落于瓦礫之間, 輕而易舉地奪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抬眸朝不遠處的墨麟望去一眼。 那一眼似哀還怨, 又愛又憎, 一貫驕傲的少女從未有過這樣的神色。 墨麟微怔。 胸前交疊的雙臂驀然一松,幾乎要下意識走向琉玉同她解釋。 ……旋即才反應過來, 她只是在演而已。 琉玉收回視線,垂眸看向九方彰華手中糕點。 “玉京美味無數,這也不是什么稀罕味道,既然已久不做工,何必強求?!?/br> 這話并非演戲,而是真心話。 她沒有那么多閑暇應付他這些道是無情卻有情的心意,做敵人就得你死我活,□□人就要生死相隨,他這樣,算什么呢? 血色夕陽映在九方彰華眼底,他微微抬首,凝望著眼前少女。 不過一載未見,再次面對面見到她,竟讓九方彰華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刻舟求劍雖是愚蠢之舉,但若是能求到珍貴之物,未嘗不……” “中郎將!” 突兀一聲令不遠處旁觀的夏侯遲倏然回神。 轉過頭,便迎上那位妖鬼之主陰冷晦澀的視線。 宛如正處于極端暴戾的蛇類,盯上他的下一刻,隨時都會撲上來咬斷他的喉管。 夏侯遲后脊冷汗濕透: “已經派人去請示了,很快,尊主稍候片刻——” “那就好,”綠眸青年扯出一絲笑意,眼底冷若寒潭深處,“不急,實在忙不過來的話,中郎將把姓氏告訴我,我親自前往拜見,也無不可?!?/br> 方才那突兀暴喝一聲后的輕言細語,哪怕是噙著淺笑說出來的,也絕不會讓人覺得溫和。 夏侯遲咽了咽唾沫。 恰在此刻,假模假樣通傳的將領終于回來,十二世族無一人敢拍板阻攔妖鬼墨麟入城,他們可以放行了。 墨麟回身看向鬼車的方向,綠意寒涼的瞳仁倒映著長身玉立的月白青年,他冷聲道: “你還要在那里站多久?” 九方彰華神情并無太多波瀾,但烏瞳幽深,冷淡如雪。 他尚未開口,便聽見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知道了?!?/br> 在半空中視線交鋒的兩人同時回頭。 九方彰華那張平靜無瀾的面龐終于掀起了幾分起伏,見琉玉真的在這聲呵斥下回到車內,他烏潤瞳仁中蕩著前所未有的震顫。 他猛然扭頭看向墨麟。 九方彰華本以為那句呵斥是墨麟對他說的,沒想到——此人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呵斥琉玉! 天樞大街上的旁觀者也看呆了。 “……我沒看花眼吧?”有人喃喃出聲,“陰山琉玉竟然……竟然真就這么回去了?她甚至都沒還嘴?” 燕無恕無言凝視著玄衣妖鬼的背影。 就連鐘離靈沼的眸色,一時間也格外復雜。 九方少庚難以置信地看著車簾掩去的背影,若非場合不對,他都想進去將人拖出來質問: 你居然忍了? 不是,你這都能忍? 那以前憑什么二話不說就揍他! 九方少庚怒意沸然的視線釘在墨麟身上,想破頭也想不出這個人憑什么能讓陰山琉玉對他言聽計從。 就算妖鬼墨麟出九幽,連奪三城,其勢如日中天,陰山琉玉不得不暫避鋒芒,她也絕不可能是剛才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除非…… 他死死盯著墨麟那張臉。 這張臉—— 這妖鬼也就是靠著這張臉—— 陰山琉玉原來是這么膚淺的一個人嗎? 妖鬼墨麟可是與鐘離家聯手,當著她的面殺了南宮曜,她看他的眼神居然只是怨,難道就真的這么……這么喜歡他??? 九方少庚難以理解。 不只是他,在場其他人也震驚地看著朝九方彰華走去的玄衣妖鬼。 月白衣袍的玉冠公子緊抿的唇動了動。 “她是你的妻,你怎能如此待她——” 面色如陰云籠罩的墨麟被他擋住去路,本就極其難看的臉色,更添山雨欲來的陰冷凜冽。 “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妻?!?/br> “是你們將她親手送到我身邊,如何待她,輪不到你一個外人置喙?!?/br> “滾開?!?/br> 覆壓在天樞大街上的定勢猛然收束,卷起炁流如浪,將站在墨麟咫尺之間的九方彰華逼退數步,待他站定時,那道烏發玄衣的身影已經抬步掀簾入內。 冷厲晦澀的嗓音從里面乍響: “山魈?!?/br> 十二儺神迅速歸位。 后方鬼車內的陰山岐收回了探出的頭,想了想,他召來洞簫,在指間輕旋幾周。 他侄女和侄女婿這番唱念做打,豈能無雅樂相和? 隨著姑獲鳥鬼車重新轉動,一聲嗚咽洞簫伴著鹽粒般的細雪,飄蕩在仙都玉京的夜月之下。 車窗內伸出一只纖細皙白的手,接住了幾片落雪。 倒掛在車蓋上的少女低頭看著手中玉簡,頭頂紫色蝴蝶結在風中搖晃,片刻后,她抬起頭對著身后眾多鬼侍輕笑道: “主人說,既然十二家世族金口玉言,準允我們九幽妖鬼進入玉京城,我們便是玉京的客人,自當用本來面貌,無須拘泥?!?/br> 仙都十二將之首的夏侯遲眼角微抽。 你們這是不請自來,一腳就能踹翻玉京的客人,誰敢不允?誰能讓你們拘泥? 許多人心中皆如此作想。 下一刻,清輝夜雪落在徐徐舒展的鱗羽上—— 赤色招魂幡倒映著魑魅魍魎的影子,木魅鬼狐化出奇異的觸肢與尾巴。 鬼火如燈,懸在長街兩側,在傷魂鳥的盤旋不絕的叫聲中,照亮妖鬼前行的大道。 洞簫凄婉如泣,化解了夜行妖鬼的詭譎之感,令天樞大街上的眾多百姓與世族,頭一次能這樣平靜祥和地審視這些非我族類的存在。 有手持麈尾腰扇的名士望著花月飛雪下的鬼鳥,桌上被吹動的詩集上停在其中一頁—— 翔禽哀響動林谷,獸鬼躑躅淚迸泉。 據說被冤殺者,仇不能報,便會化作傷魂鳥,日日在身死之地啼哭。 彷徨于世,非人非魔的妖鬼啊。 此來玉京,是要讓整座玉京城都聽見你們的哀鳴嗎? - 夜雪覆在陰山氏府邸的屋瓦上。 離宅門只剩下數丈之遙,被墨麟緊扣十指的琉玉仍然沒掙出他的懷抱,聽他埋首在自己最為敏。感的脖頸之間,又悶悶地強調了一遍: “——那句話不是對你說的?!?/br> 拂過的氣息弄得她有些癢,琉玉窩在車壁角落內,注意力已經飛向不遠處的家門。 “我都說了我知道呀,我故意的,你的演技實在拙劣,我要是不見縫插針配合,你可演不出對我棄若敝屣的樣子?!?/br> 回過頭來,她笑瞇瞇望著他。 “我都沒辦法親眼瞧見,那些人什么表情?我在仙都玉京從來沒跟誰低過頭,他們是不是嚇壞了?不對,應該是羨慕死你了,畢竟我在玉京的仇人不少,他們肯定恨不得將你奪舍,然后向我狠狠報仇——” 環抱著她的觸肢纏得更緊了些。 那雙幽暗又濕潤的眼瞳凝望著笑盈盈的少女。 “我不要這樣的羨慕?!?/br> “我只想你被萬人仰望,永遠都是那些人高不可攀的存在?!?/br> 琉玉不過是同他玩笑,但擁著她的妖鬼卻說得格外認真。 認真得仿佛那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