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為我戰死前 第61節
琉玉更不能理解了。 她腰間所佩的是價值萬金的神玉,收到一件衣裳有什么值得高興哭了的? “琉玉小姐?!?/br> 阿絳學著女使們的稱呼,伸手握住了琉玉的手。 旁邊閑聊的女使和朝暝看了過來。 不遠處的墨麟擰起眉頭。 霜雪般美麗的女子注視著眼前的貴女,如細雪簌簌的嗓音道: “若小姐需要侍寢……請,隨時吩咐妾身?!?/br> 霎時間。 學舍內一片死寂。 朝暝托著的那一摞書嘩啦啦掉在地上,所有妖鬼卻齊齊看向不遠處的墨麟。 就連略顯遲鈍的阿絳,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呼吸—— 妖鬼之主釋出的勢壓迫感太強,好像,有點沒法呼吸了。 - “——你要笑到什么時候?” 前往赤地鬼道院的路上。 雙手環臂的妖鬼之主冷眼瞧著一路上就沒停過笑的少女。 好一會兒,琉玉終于止住笑意。 “本來倒也沒那么好笑?!?/br> 她撐在車架內的矮幾上,打量著他冷峻沉郁的眉目,唇角不自覺地翹起。 “但你因為她的話而動怒,這真的很難讓人不笑?!?/br> 墨麟扯了扯唇角: “你以為她是開玩笑的?” 他不覺得。 那個叫阿絳的女子神色絕非作偽,儼然一副要加入他們的樣子。 更何況這本來就是就是她的任務。 ……所以他說,一開始就不該把她留下來。 聽到此處,琉玉斂了幾分笑意。 “我知道她不是開玩笑的?!?/br> 車簾外弦月高懸,鄴都鬼道院已經步入了正軌,在鬼戲仙游祭之前,琉玉打算將整個九幽十三城的每一間鬼道院都巡視一遍。 車輪滾滾聲中,琉玉望著窗外月色,輕聲道: “也知道,她是習慣了用這樣的方式來報答別人?!?/br> 回過頭來,半張臉映著月光的少女望著他。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家里的事?” 墨麟垂眸瞧見有一縷發絲黏在她唇上,伸手替她撥開。 “沒有?!彼p聲答。 雖然他并不是一無所知。 但是,他一直期盼著琉玉能親口向他介紹她的家人。 琉玉并不知他所想,車架內空間很寬,女使已替他們鋪好了床褥,琉玉示意墨麟將橫在兩人間的矮幾挪開。 她側臥躺在他身側,徐徐道: “我八歲那年,相里家四房之子,相里如羅叛亂,帶兵直指王畿,平定叛亂的主力是我們家——這個你知道吧?” 墨麟眸光落在少女側臉上,嗯了一聲。 此事在大晁人盡皆知。 陰山氏能夠崛起,一是因為建立了無色城,二是因為平定了相里如羅之亂。 “這一戰,犧牲了不少陰山氏的家臣,其中立下大功的那位,我爹爹將他唯一活下來的女兒接回家中收養,連帶她的母親也一并養在府中——那個小女孩叫檀寧,她母親青樓出身,名喚柳娘?!?/br> 車內燭火幽幽,她一邊說,一邊勾著墨麟垂下的長發在指尖打轉。 “我知道,檀寧是忠臣之女,我爹爹也是個很喜歡小孩子的人,所以即便我爹爹對檀寧很好很好,我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直到我十歲那年,柳姨對我爹爹下了藥?!?/br> 琉玉望著墨麟的眼。 “是青樓中最拙劣的那種春。藥,柳姨很漂亮,但人也真的很沒心機,就差把她做了壞事寫在臉上,所以很輕易地就被我爹爹發現了?!?/br> 墨麟垂首問:“然后呢?” 然后—— 家中雞飛狗跳了好一陣。 當然,主要是她在雞飛狗跳,無論是陰山澤還是南宮鏡,對此反應都很平靜。 只有琉玉,堅持要將柳娘趕出家門。 但她卻聽到南宮鏡對柳娘道歉: “是我的錯?!?/br> “檀寧可以去仙道院修行,而你卻因為我的疏忽,只能留在家中胡思亂想,柳娘,我今日叫你來并非要責問你,而是想告訴你,即便你不給任何人侍寢,你依然可以留在陰山家,你的女兒,依然能在陰山家的仙道院修行?!?/br> “而且,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跟在我身邊學些東西——不必在意你的出身,我只問你,想還是不想?!?/br> 十歲的琉玉不明白母親為何會寬恕柳娘。 更不明白那時的柳娘,為何會用憧憬的目光望著她母親。 直到過了這么多年,經歷了這么多事。 直到琉玉也長到了當年南宮鏡的年紀,能夠以她娘的角度來審視這樣一個除了出賣身體以外,從不知還有其他生存方式的女子。 因為習慣了這樣的交易,所以即便得到別人不圖回報的善意,也只能想到這樣的回報方式。 人族尚且如此。 同時作為妖鬼和玉山姬妾的阿絳,從前過的又是怎樣的日子? “這樣的世道,她們活得很不容易?!?/br> 琉玉很輕地嘆了一聲,但一轉話頭,便是殺意騰騰地一句: “所以,玉面蜘蛛必須死?!?/br> 哪怕他所統治的只有小小一個玉山,也能從阿絳身上窺見玉山如今的面目。 這些妖鬼好不容易掙脫了仙家世族的壓迫,一翻身,自己竟又成了另一個仙家世族,耀武揚威地將弱者踩在腳下。 如此荒誕。 微涼的手指落在了琉玉的眼瞼上。 緊隨其后的,是一個一觸即離的吻。 琉玉失笑: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在聽,”烏黑如墨的發將琉玉的視野籠罩,“你自己看不到,你說這些的時候,眼睛很好看?!?/br> 墨麟想,如果是那些滿腹詩書的世族公子,或許能用更加華美的辭藻來描述。 但他看著此刻的琉玉,只能想到廟宇中的玄女仙子。 忽明忽滅的月色落在她眼中。 仿佛籠著一層悲憫柔和的神性。 吻在她眼睫上的時候,他腦海中并無任何情欲,只是想要像任何一個神女座下的信徒,虔誠地匍匐在她足下。 “你母親會這樣想并不奇怪,她出身寒門,必定見過不少人間疾苦——但你為何會有這樣的感慨?你從前,就連妖鬼的粗鄙都無法忍受?!?/br> 她生來順風順水,吃過最大的苦,大抵就是嫁給了他。 雖然她這樣理解妖鬼讓他很高興——不能說是高興,他能感覺到自己聽完她說的這些話后,身體里的所有觸肢都想要觸碰她,渴求她,簡直到了一種癡迷的程度。 但他仍有理智。 這樣的理解不會平白而來。 很多痛苦,沒有經歷過就永遠不可能感同身受。 墨麟的指腹在她額角摩挲,眸中凝著深思。 ——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是經歷過什么,才會有這樣的感悟? 琉玉對上他仿佛能窺探人心的眸光,有些訝異于他的敏銳。 錯開視線,琉玉反唇相譏: “我還想問你為什么對我娘這么了解呢,不是沒聽過說過我們家的事嗎?怎么連我娘出身寒門都知道?” 南宮氏好歹也是世族,如今沾了陰山氏的光,更是混入了次等世族之列。 寒門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怎么連這個都知道? 對面的視線稍顯底氣不足地挪開。 墨麟:“……聽說而已?!?/br> 琉玉:“哦,那我也是隨便感慨一下而已?!?/br> 兩個揣著一肚子秘密的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決定放棄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