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為我戰死前 第31節
那不是—— “山鬼開道,撤!” 崖底三千妖鬼被這山鬼龍鈴所攝,紛紛聽其號令,向九幽妖鬼包圍圈內最薄弱的一處發起突圍。 神荼瞧見這一幕,嘖聲道: “本以為今日輪不到我們動手,沒想到此人竟有山鬼龍鈴……” “何為山鬼龍鈴?” 底下突兀響起如珠玉相擊的嗓音,神荼朝著下方望去,雖沒認出用了易容幻術的琉玉,但從她方才舉動看出是自己人,便解釋: “山鬼龍鈴乃妖鬼法器,一鈴可號令萬千妖鬼,等同你們人族的符傳?!?/br> ……符傳。 這竟然是妖鬼的符傳。 琉玉怔然望著不遠處的朝她而來的綠衣妖鬼,腦海中與他重疊的,卻是前世見他最后一面的模樣。 那是琉玉收到父母死訊的第二日。 遲遲才來的墨麟叩響了集靈臺的大門,見到她的時候,復雜眸色中似乎掠過了幾分意外。 琉玉也在他幽綠眸底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除卻臉色有些蒼白,眼下有淡淡烏青以外,幾乎與尋常無異,他應該是因為沒有在她臉上看到哭過的跡象而訝異。 一切發生得過于突然。 琉玉雖立刻做出應對之策,但毫無實感,只覺心口被人剜出血rou,空蕩蕩一片,卻哭不出來。 夫妻二人闊別數月見面,琉玉以為他會安慰自己幾句,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 但他沉默良久,最終只是將一枚系了紅繩的銅鈴放在桌上,對她道: “這是山鬼龍鈴?!?/br> “帶著它,無論你在何處,我會找到你?!?/br> 集靈臺更漏迢遞,香息浮動,他手中的銅鈴放在桌案上時碰撞出一聲低響。 那時的琉玉垂眸凝視著那枚銅鈴,心想—— 他這是擔心自己跑掉嗎。 但她并未問出這句話。 因為她那時確實已經策劃好如何從九幽全身而退,沒有人能夠阻攔她。 只是莫名的,那時兩人同處一室,琉玉沒有趕他離開,他也似乎并不著急走。 雙方都沉默許久,如同他們這段兩地分居、各懷目的的婚姻一樣,一開始還有矛盾不滿,但到最后,只剩下相顧無言的死寂,連一句安慰的話說出口,似乎也顯得古怪。 琉玉回憶起來,他與墨麟結為道侶的一百三十一年,兩人之間除卻公事,似乎也本來就沉默居多。 琉玉說不清自己在等什么。 但最后,直到更漏耗盡,日頭西斜,門外女使前來詢問尊主是否要留宿集靈臺,她也沒有等到她想要的東西。 “……若有事,可派人傳話至極夜宮?!?/br> 臨走前,琉玉凝視著他那截松綠色的衣擺。 他對衣飾從不上心,成婚百年,那一身綠袍的樣式也好像翻來覆去只有那幾種。 無趣又冷淡。 他的身影已至門邊。 腳步頓住,綠衣妖鬼回身望向琉玉,因為逆著光,所以琉玉看不清他那時究竟是何表情,只聽她那個少言寡語的妖鬼夫君道: “我一直在?!?/br> 那是兩人橫跨生死再見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紛繁片段從琉玉的腦海中掠過。 直至此時。 她才懵懵懂懂,終于從那些回憶中抽絲剝繭,尋到了一些端倪。 ——他交給她的不是什么尋蹤定位的法器,而是一只妖鬼大軍,和一道能在危機時刻保她性命的護身符。 竟是如此。 墨麟扛著陰山岐朝琉玉走來。 本想問問她是否受傷,然而走了兩步才突然想起自己此刻的妖鬼之態,唯恐又惹她不悅,腳步停在了離他尚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他無恙,只是炁海消耗過大,累暈了?!?/br> 山間夜霧升騰,墨麟隔著朦朧霧氣望向不遠處的少女,不知為何覺得她看自己的神色與往常有些不同。 “……還需要我做什么?” 他如此問。 充斥著妖鬼之炁的林間喊殺聲震天,十二儺神大半鎮守九幽未至,是上方的神荼郁壘兩兄弟督戰。 琉玉定定瞧了他好一會兒,面上才綻開一個笑容。 雖有易容幻術遮掩,然而昳麗之姿卻仍從她眼角眉梢透出,琉玉輕輕頷首,眼風掃過那邊正在突圍的鹿鳴山妖鬼。 “我要那個?!?/br> 少女皙白手指一點,落在騰簡手中的銅鈴上。 墨麟有些意外,他本就有意取那枚山鬼龍鈴,只是沒想到琉玉會向他討要那個。 她一向很有分寸,將兩人之間的界限劃得涇渭分明。 上方的神荼到現在也沒看明白琉玉的身份,正猜測她是不是與墨麟有什么曖昧關系,就聽琉玉來了這么一句,頓時露出一副了然神色。 ……沒想到他們尊主看著冷淡寡欲,竟然也會在外面養小情人啊。 方伏藏回過神來,心中也有了謀算。 懂了。 他今后要走的是九幽后宮外戚路線。 但正宮仿佛是那位陰山氏的大小姐,不好惹啊。 ……算了,就算是為了三日一休沐和半年賞錢,他也得拼了! 神荼隨口玩笑:“姑娘如此不把自己當外人,使喚我們尊主做這做那的,就不怕尊主貴體有損?” 山魈瞥了他一眼,并沒有提醒他琉玉的身份,只等著看笑話。 下方很快響起少女的聲音。 “為何要怕——” 少女懶懶掀起眼簾,杏子眸在月下如明珠折光。 她于殺伐聲中輕描淡寫道: “我夫君,本就是舉世難尋的強者?!?/br> 仿佛渾身血液凝固。 又蜂擁而起。 原本已將蛇鱗與觸足緩緩平復的墨麟,此刻又感覺到那股強烈而不受控制的情緒在體內翻涌叫囂。 而這一次,墨麟望著夜色中那雙漾著溫軟星光的眼,竟連壓抑克制的念頭都逐漸褪去。 他站在那里。 任由自己被心底翻涌的愛意,徹底吞沒。 第19章 這場混戰在破曉時結束。 鹿鳴山三千妖鬼在山鬼龍鈴的號令下將騰簡團團包圍, 神荼原本想憑萬鬼出巡的兵勢直接碾壓,卻被郁壘阻攔。 “這支妖鬼可收歸九幽,還是盡量避免傷亡?!?/br> 神荼覺得他弟過于心慈手軟。 但見尊主也是這個意思, 便沒有爭辯。 從今夜墨麟決定召萬鬼來此時,騰簡的敗局就已經注定,無非是怎么死的區別而已。 只是沒想到, 區區一個鹿鳴山的小卒,竟也有尊主親自賜死的尊榮。 “——看在山鬼龍鈴的份上,允你說一句遺言?!?/br> 在呼名治鬼之術的掌控下,騰簡的膝蓋骨緊貼地下泥土砸得粉碎, 他與這位當今的妖鬼之主連正經打過一架的機會都沒有, 難道就要死了嗎? 騰簡不甘至極,卻又無可奈何, 只得咬牙切齒道: “今日……非你之勝……不過是你這黃口小兒得了天授……乃鬼律殺我!這鬼律本該屬于淵天大人,你墨麟出身何等卑下, 被囚無色城百年寂寂無名, 不過是撞了大運就敢篡權奪位……” 微弱的骨骼斷裂聲。 沒等他說完,扼住他頸骨的墨麟便毫無征兆地動手擰斷了他的頭顱, 仿佛碾死一只無足輕重的螞蟻。 垂下的濃睫掩映著他的淡漠眼珠,殘酷中又有一種奇怪的悲憫。 ——妖鬼在大晁的地位已卑賤到了泥地里,居然還要在這其中分個高低貴賤嗎? 不過,騰簡所說也并非全無道理。 出身卑下。 寂寂無名。 撞了大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