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為我戰死前 第21節
并非懼她,而是懼她身旁居中立著的那名紫衣華裾的貴女。 ——那是鐘離氏的四小姐,鐘離靈沼。 有人朝后方榜上瞄了一眼。 鐘離靈沼,春試第一。 “方才,我聽有人提起陰山琉玉的名字?” 少女嗓音如細雪簌簌,將整個場子都凍住了。 剛才嘴賤的幾名學子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靈雍學宮內無人不知,鐘離靈沼與陰山琉玉乃是一對死對頭。 她比琉玉早三年入學宮。 那時宮正最喜歡的學生是她,春試夏試秋試冬試的第一是她,甚至于學宮之中最受世族公子追捧的人,也統統都是她鐘離靈沼。 她順風順水的人生,止于陰山琉玉入靈雍學宮的那一年。 從那以后,無論做什么,她都只能屈居人下。 鐘離靈沼在春榜前站定。 冷若寒霜的眸子盯著第一看了許久,眼中那層浮冰才似徐徐消融,散去幾分寒氣。 “彰華公子,”她的目光落在那道挺拔修長的背影上,“聽聞九方星瀾此次缺考,是因采玉生意要去九幽玉山一趟——不知可有去喝上一杯喜酒,見見陰山琉玉的那位夫君?” 眾人面面相覷。 “九方星瀾去了九幽?” “我說他怎么命這么好不用來春試呢!” “嘶——該不會是彰華公子派他去……” 議論聲中,九方彰華很輕地攏起眉頭。 九方星瀾此去九幽,是幾家家主的共同授意,意在確保陰山琉玉駐守九幽的純粹性。 這消息不說絕密,保密程度也極高,尋常小輩不會知道,除非—— 鐘離靈沼終于被列入了少主的候選名單,有資格與她幾個jiejie爭奪下任家主之位。 她是來向他炫耀這一點的。 “彰以為,憑鐘離氏的修養,靈沼小姐應當不會落井下石?!?/br> 鐘離靈沼望著他狹長秀麗的雙目。 密而長的眼睫在他眼底投下一點淺淡陰影,平日對學宮同硯溫和有禮的面孔,此刻顯得涼薄而不近人情。 她反而醞釀出一個弧度很淺的笑: “對旁人不會,對陰山琉玉,那就不一定了?!?/br> 淺紫色的裙裾拂過長階,綴在衣擺上的珠玉隨她行走之姿,折射出不明顯的暗色流光。 她越過道旁的九方彰華,走向上方花圃,垂落的視線盯在含苞待放的金縷玉上。 “不過,你說得也對——嫁給一個奴隸出身的妖鬼,與一群青面獠牙的怪物朝夕相對,即便她日后再回到仙都玉京,這些視妖鬼為草芥的世家貴族,也不會再將她當做從前那個陰山琉玉尊著敬著?!?/br> “落魄成這樣,的確讓人不忍再踩上一腳?!?/br> 鐘離靈沼松開了被她掐在指尖的金縷玉,回身看向長階下容華淡佇的身影。 “那你呢?” 兩人周遭籠上一層炁流,將此方空間的聲音與外界隔絕。 鐘離靈沼的聲音低了幾分,卻好似刀鋒銳利,割破他的溫和面具。 “你們在背后做的那些勾當,樁樁件件都是將陰山琉玉置于絕境,你一邊親手逼她去死,一邊竟還來提醒我莫要落井下石?九方彰華,你怎么想的?” 九方彰華倏然抬眸。 被她刺破的面具底下,有什么晦暗復雜的情緒在裂痕中涌動。 “……萬事以家族利益最大,你既能知曉九方星瀾的去向,難道你家中長輩沒有告訴你這句話嗎?” 鐘離靈沼定定瞧著他。 沒再多言,她撤了周身炁流,臨走時瞥了一眼花圃中被九方彰華日夜精心照料的金縷玉。 朝露凝于鮮嫩枝葉,花苞影影綽綽藏在綠意深處。 只待數月,便會盡態極妍的綻放。 但昔日以花比擬的那個人呢? 鐘離靈沼扯了扯唇角。 簡直諷刺。 - 琉玉又被困在了夢魘中。 她夢見自己站在一處山海相連的斷崖邊,峭壁飛流的瀑布被海上強風掀起,瀑布倒流,水花似亂霧翻涌。 而在山海盡頭,蒼穹被撕開一條巨大的口子,有黑紅色的巖漿在那道天門后蠢蠢欲動,仿佛隨時都會倒灌入人間,吞沒整個天地。 ——這是天門之戰。 天裂巨門,邪魔欲再降人間,讓人間重回照夜元年前的黑暗。 仙家世族云集崖山,齊心協力,雖然途中遭逢波瀾,但最終再度封印天門,制止了一場足矣毀滅人間的災禍。 而那個差點讓這一戰一敗涂地的波瀾,就是陰山澤的叛變。 瀑布倒灌,水花如霧。 琉玉看見那道暗紅如血的身影抽刀斷水,反手一劍貫穿陣眼,整個崖山一方轟然震顫。 也看到在天門即將大開,陣法即將潰敗的一刻,月白身影如出鞘寒刃,從一片混亂中脫身而出,劍氣紛亂如雨,在頃刻之間制住了一切混亂的源頭—— 雅劍九式,攻玉。 九方彰華用陰山澤少時所贈的劍,親手刺穿了他師父的心臟。 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在腦中幻想過太多次這個場景,琉玉分明并不在場,卻覺得這一切都真實得分毫畢現。 劍尖刺入血rou的聲音。 血濺在那個人臉上時他的神色。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琉玉想不明白。 但爹娘躺在血泊里,陰山氏那些啰嗦又古板的長輩都死在了仙家世族的圍剿中。 沒有人向她解釋。 沒有人告訴她,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 她只走錯一次,就弄丟了檀寧,害死了柳娘。 她要如何彌補?如何才能救回檀寧? 琉玉站在夢魘的大霧中,看不見任何方向,只感覺到死亡的氣息在不斷逼近。 ——她不能死。 爹爹不可能與邪魔勾結。 她不允許陰山氏蒙著冤屈而死,更不允許自己死在仇人之前。 琉玉呼吸劇烈起伏,如溺水者掙扎。 “琉玉?!?/br> 質地低沉的嗓音在耳邊乍響。 “琉玉,醒醒?!?/br> 霧中漂浮的身軀好像抵著堅實厚重的石壁,讓漂浮不定的靈魂有了實感。 琉玉很慢地睜開眼,意識到外面天亮了。 但光線并不刺目,因為她此刻似乎被包裹在什么人的懷里,睜開眼只看到布滿疤痕的薄肌。 她的額頭緊貼在上面,觸感柔軟又緊實。 琉玉意識回籠,緩緩抬頭,對上一張下頜微紅的冷峻面龐。 “你的臉……誰干的?” “你覺得呢?” 被一巴掌打醒的墨麟帶著幾分未睡醒的困倦,但垂眸間懷中少女臉上淚痕縱橫,眼尾鼻尖泛著輕紅,不見平日的張揚驕矜,倒讓他憶起新婚那夜她忍著疼卻硬是要掌握主動權的倔強模樣。 那點被打醒的不滿頃刻煙消云散。 他看了眼被眼淚浸濕的衣襟,問: “你夢見什么了,又是打……又是哭的?!?/br> 琉玉垂眸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為何又莫名其妙地跑得墨麟懷里,不僅手腳并用地將他死死纏住,還貼在他身上哭得人家衣服都濕透了。 ……簡直邪門。 以前她從來不會這樣。 別說靠著他睡覺,她一向都是用完他就想讓他回自己的宮室去睡的人。 琉玉神色鎮定地起身,不僅將心中那點慌亂完美掩蓋,還倒打一耙: “夢見被蛇纏住,嚇到了,你反省一下?!?/br> 墨麟:“……” 原本只是隨口扯的借口,但說完琉玉瞥了一眼,見他眸色沉郁,像是真將她的話聽進去了一樣,于是湊上前歪頭瞧他。 “騙你的啦,你當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