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為我戰死前 第10節
然而真要論起呆,檀寧絕對不是家中最呆的那一個。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從賬房被叫過來的婦人神情局促地坐在了通訊陣前,那雙濃睫長如蝶翼的眼因緊張而眨得頻繁,偶爾朝琉玉瞥來一眼,卻又很快挪開。 “寧寧說琉玉小姐有事吩咐,不知妾身……有什么能為琉玉小姐效勞?” 這便是檀寧的生母柳娘了。 琉玉自己算是個美人,也見識過天下的無數美人,但平心而論,柳娘仍然是其中翹楚。 此刻恭謹柔順地跪坐在她面前,便如一枝帶著露水的春日梨花,就連一旁青春正好的檀寧,在她母親面前都要略輸三分艷光,檀寧生得應該是更像她生父。 這樣一個容色出塵的美人,卻總是低著頭,不敢與人對視,反應還總是慢半拍,同她聊天宛如對著根沒有回音的木頭說話,沒有半點趣味。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怯弱如鵪鶉的女子,前世卻為了救琉玉不惜以命相搏。 最后,落得被挫骨揚灰的下場。 琉玉嘆了口氣。 “我有事請柳姨幫忙,柳姨不必如此客氣?!?/br> 柳娘愕然抬眸瞧了琉玉一眼。 果然如寧寧所言,今日的大小姐瞧著與往常很是不同。 回過神來,柳娘才驚覺自己方才直視大小姐,實在冒犯,復而垂眸道: “妾身惶恐,琉玉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妾身,妾身定會……” “柳姨是我長輩,在我面前不必用這樣的謙語?!?/br> 柳娘神色惶然: “琉玉小姐折煞妾身了,妾身青樓賤籍出身,怎配當琉玉小姐的長輩……” 琉玉深吸了一口氣。 很好。 這對母女,真是上天派下來折磨她的。 “既然這樣我就有話直說了,柳姨,你將陰山氏在妖鬼長城附近幾個據點的通訊經緯整理給我,還有負責這幾個據點的人員名錄,家中是何情況,全都事無巨細地整理好給我?!?/br> “此事除了你、檀寧,還有我爹娘……算了,我爹爹也不行,他愛喝酒,嘴不牢靠,除了你們四人,陰山氏的任何人都絕不能知曉,給你三日時間應該足夠吧?” 聽到琉玉這般居高臨下的語氣,柳娘之前無所適從的局促才終于褪去幾分,rou眼可見的平靜下來。 雖不知琉玉要這些東西做什么,但這是琉玉第一次吩咐她做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定會努力辦好。 于是柳娘點點頭,肅然道: “應該足夠,承蒙鏡夫人悉心教導,妾身在賬房如今還算能管一些事,定會盡力替琉玉小姐辦好?!?/br> 見終于能和柳娘正常溝通,琉玉松了口氣。 琉玉當然知道她的本事。 柳娘雖不善言辭,但靜得下心,性情謹慎,適合算賬理事,又有南宮鏡手把手教導。 前世到最后,她便是南宮鏡的副手,陰山氏的大管家。 不過……她以前有那么跋扈嗎? 從檀寧到柳娘,一個兩個都怕她怕成這樣。 “琉玉小姐……” 通訊陣內響起柳娘怯懦的嗓音,琉玉回過神來,問: “柳姨還有何事?” “煉玉室的事,寧寧未曾知會琉玉小姐,是寧寧的不對,還請琉玉小姐息……” 仿佛猜到柳娘要說什么長篇大論,琉玉立刻打斷: “檀寧,你們可以住我的院子,不過只能住在偏房,而且要日日打掃得一塵不染,柳姨,我院中那些花草名貴,新調來的那些女使恐照料得不盡心,還請柳姨幫我看管著些?!?/br> 檀寧瞪大了眼:“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陰山琉玉你把誰當仆役使喚呢——” 柳娘忙捂住了檀寧的嘴。 “琉玉小姐放心,待小姐日后回家,定與離家時別無二致?!?/br> 在檀寧吚吚嗚嗚的不滿聲中,柳娘望著通訊陣內的少女,黛眉輕蹙,垂下眸子道: “小姐看著清瘦了許多,可是這段時間在九幽受了委屈?” 琉玉愣了一下。 “沒有,”琉玉笑了笑,“他對我挺好的,也……沒受什么委屈?!?/br> 她將前世的血淚咽下,用模糊而輕的尾音一掠而過。 檀寧掙開了柳娘的手,剛想譏諷九幽的妖鬼怎比得上彰華公子豐神高朗,卻忽然瞥見那雙清透如琉璃的眼眸里,有水光一閃而逝。 或許是她的錯覺。 檀寧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出口。 - 瘴氣彌漫的密林深處,磷火如青花,點綴在漆黑無邊的夜色中。 黑衣蓑帽的鬼侍提著一盞燈立于岸邊,照亮順著石縫泉水流入的血水。 鬼女蹦蹦跳跳地越過地上零落的頭顱,一邊跳,一邊數。 一、二、三…… 足足十九只疫鬼。 不愧是尊主,簡直一個人就頂得上一整個十二儺神。 “趁著尊主大婚,鄴都妖鬼聚集的時機,玉面蜘蛛那些人比往常更活躍了?!?/br> 衣白如雪的女子端坐在岸邊石頭上,正在行炁替墨麟醫治身上傷勢,神色嚴峻道: “赤地、青野、咸池,這幾個城的城主,都與他有暗中往來,不管這幾個城主是虛與委蛇,還是真心投靠,但玉面蜘蛛這樣運作下去,降魔一派的勢力必定與日俱增,尊主……真就打算這么放任下去?” “是啊,就不能直接把他抓出來殺了嗎?” 樹上蹲著的妖鬼晃蕩著一條猴尾,神情浮躁,眉宇皆是戾氣。 “我們在這兒辛辛苦苦殺疫鬼,玉面蜘蛛跟那幫城主吃香喝辣,商量著怎么干掉我們,艸!想想就憋火!” “真笨?!?/br> 鬼女白了他一眼。 “尊主殺玉面蜘蛛易如反掌,但你就沒想過,玉面蜘蛛哪來那么多財力去收買人心?” 獼猴妖神色茫然: “財力?汀姐,她什么意思?” 白萍汀看著綠衣妖鬼肩上深可見骨的傷痕逐漸愈合,這才開口: “收買人心,或是許以權勢,或是以利誘之,這二者都需要重金支撐,否則,你真當玉面蜘蛛與他們私底下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將人收入麾下了嗎?” 獼猴妖撓撓頭,好像懂了什么。 “可他坐擁玉山,山中產玉無數,本也不缺錢啊?!?/br> 鬼女稚氣可愛的面龐上寫滿無語。 “山魈可真是冤枉,彌光,你才是笨得該去鬼道院修行的那個?!?/br> 樹上的獼猴妖朝她丟去一顆果子。 “她的意思是,玉山的玉雖的確貴重,但也同樣可以煉成上佳的法器,玉面蜘蛛他們既然要與尊主作對,必定不會拿它們換做金銀,而是會制成法器,壯大力量?!?/br> 白萍汀若有所思道: “的確,他們如今勢力越來越大……那些錢財,都是從何處來的呢?” 闔目靠樹而坐的妖鬼之主緩緩睜開眼。 森冷碧沉的磷火在瘴氣中漂浮,石縫中,似乎有一株細若蘭葉上結出一個豆大的花苞。 墨麟伸手輕觸。 本就無法在九幽生存的蘭花眨眼潰敗,在泥土里摔得零落。 伸出的食指僵硬。 片刻,他收回手。 “該回去了?!?/br> 鬼女眨眨眼:“哦,尊主急著回去見尊……” 一道冷冽目光斜睨過來,鬼女知趣地捂住了嘴。 “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鬼女乖巧地取出一副玄色手衣,恭敬地遞給了她壞脾氣的上司。 今夜廝殺激烈,此刻墨麟松綠色的衣袍之下,布滿了黑色妖紋與蛇鱗。 他戴上了那副玄色手衣。 恰好遮住手背上唯一能露出來的妖紋。 風收云散,月懸青天。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燈火如星河鋪滿整個山麓。 極夜宮如往常一樣掛起了燈籠,大婚時掛上去的紅綢還未摘下,仍帶著幾分新婚的氣氛。 墨麟站在主樓外,劍眉緊蹙,臉上卻沒有多少喜氣。 夜色越深,越讓他憶起昨夜少女的冷淡面孔。 白日那似乎有些緩和的態度,倒讓他有些疑心是自己想得太多,不確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藏在手衣下的妖紋和蛇鱗微微發熱,像是個恥于見人的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