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次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比面對那個要殺他的機械更深的無力。

    之前更多的是不可置信，是荒謬，是不被槍口頂在頭上，不親自感受到那子彈打在身上，他都不敢相信它會殺他的地步。

    而現在更多的則是——無力。完全看不到出路，明明威脅迫在眉睫了，刀子就在頭頂上懸著，但是那些人卻像是瞎了一樣，完全看不見。

    絕望。

    在被機械無差別殺害的時候，他在茫茫不可置信中感到一絲絕望。

    然而在成功活下來后，他反而感受到了比當時更多更深的絕望。原來，絕望不是一瞬間的感悟，而是一場持久的發酵。

    第209章

    芮平一開始是走得有些慢的，她并沒有在意那個被她順手帶出來的青年，那件事沒有在她的心里面停留哪怕一點痕跡。那不過是個隨手而為之的舉動，就好像是路邊看到一個易拉罐順手撿起來找到一個垃圾桶丟掉。誰會在意那個易拉罐接下來會遭遇什么呢？

    她想得更多的是蒂麗斯現在在哪里呢？她在干什么呢？她知道她已經醒過來了嗎？她現在是高興，是憤怒，是想要至她于死地，還是計劃著下一次談判的可能？

    哦，對了，差點忘記了——他們還在她的腦袋里留下了一個小東西。芮平伸出手摸了摸腦袋，一塊可以隨時定位她的芯片。之前，她就用自己的精神力摸清了那枚芯片的位置，只是顧忌著一旦芯片損毀，她沒辦法解釋。當時在蒂麗斯的眼皮底子下面，她不能輕易暴露自己的實力。

    而現在，她前面做得那些準備已經醞釀出了如今的結果——蒂麗斯果然對她掉以輕心，至少她現在面對的只是一群民用級別的警衛，而不是一群虎視眈眈的機甲。

    如今已到圖窮匕見的時候，也就不需要再去特地掩飾。芮平念頭一動，那個腦袋里面的芯片就徹底報廢了。不過想要徹底取出來，還是要做手術，她不可能自己往自己腦袋上開個瓢，然后把芯片摳出來。那太奇怪了！

    想到這一次身體流落在蒂麗斯手上有一段時間，很可能不止有這一件殘留物。她又用精神力掃了一遍自己的身體。

    在精神力已經強大到如今地步，她現在的身體強度就開始逐漸顯得不夠看了。

    芮平有些嫌棄自己身體此時的強度，她能挑出一萬個缺點來，雖然流落在薩塔利，她只要有機會都會抓緊時間訓練，但是總有那么些時候，各種不可抗力的原因，讓她出現空窗期。以至于身體的強度再也沒有向之前在學校的時候那樣，成指數的增長過。

    這是一具可以說是剛出校門的身體，有著太多的成長空間。芮平掃描過后得出結論，她的精神力已經是站在世界金字塔尖。這樣的身體反而會成為她的弱點和負擔。

    芮平抬起頭，在她有意放慢速度的情況下，那些追著她的機械警衛越來越近了。

    這是個熱鬧的市中心，她甚至是帶著些許欣賞的目光，看著面前的繁華景象，那高高的摩天大樓，永遠川流不息的車輛，然后還有那些隨處可見的，虛擬海報。

    有的是推廣某個智能產品，有的則是某些游戲廣告。

    這些海報千姿百態，唯一相同的就是它們都有一個俊美非凡的模特。哪怕是已經見過許多美人的芮平，也覺得這些模特長得都不錯。

    而且這些海報可不是完全平面的，里面的模特甚至會走出來跟人互動。比如芮平這會兒就站在一張海報面前停留的時間長了一點。然后里面的那個穿著游戲里面服飾的古風俊男就從海報里面走出來——男人長發飄飄，穿著青衫廣袖，露出小半胸膛，顯得風流不羈，袖子被風吹得整個都鼓起來，他單手背在后面，信步走在芮平的旁邊，每走一步，就吟一句，等走到芮平身前，恰好吟完了一整首詩。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感覺挺好聽的。芮平好笑的看著這個虛擬海報的模特。這個古風美男回頭，似乎像是對著她，又好像是對著別人，神色悲滄，問了一句：“國之將亡，毛將焉附？”

    不等芮平有反應，眼前的虛擬成像就化成煙霧，又飛進之前的海報里。然后海報上的美男背對著眾人，下方是一行字。

    “千里悠悠明日公測，敬請期待！”

    原來是推廣一款游戲的。不過這畫面設計確實有些唬人。芮平想。

    在聯邦可看不到這樣的畫面。如果徐云朵在，她肯定會尖叫的說這里簡直是天堂。

    年輕人都喜歡這個，芮平也不可免俗的在這上面多看了幾眼。她其實也才沒多大，上高中還癡迷一段時間的游戲。

    好像也沒過多久，怎么感覺自己上一次玩游戲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再也找不到了之前玩游戲的那種激動和喜悅。

    芮平停留的時間長了一點。

    等她抬起頭的時候，剛還在天邊的空中警衛已經近在眼前了。

    一排豎起機翼的飛行器迅速占據高空，從四面八方把芮平圍起來，原本路上的行人都被這場景嚇到，有的遠遠退開，有的則是拿起光腦拍攝。

    這里的人真的很喜歡看熱鬧，從芮平出醫院開始，一路都有人在拿著光腦拍攝。

    她身上什么都沒有，光腦早就不知道丟哪里去了。還好系統綁定的是她本身，不是光腦，否則她早就把系統弄丟了。

    也不知道這些人拍下的她是什么樣子。芮平抬頭看著那些幾乎要把她圍個水泄不通的智能機械，腦袋里還開著小差——這一幕倒確實很像某些科幻大片會出現的場景。

    還是那種動作片，主角在被各種圍追堵截的情況下，上演絕境翻盤，數次險死還生的追逐戲碼。

    所以她跑？還是不跑呢？

    芮平的精神力早就在一瞬間散開來。在軍校的時候，精神力課程的老師留作業，讓學生不用其他得到任何手段，只純粹用精神力使一根金屬條發生扭曲。

    當時她提交的作業，是把那根金屬條做成了一朵金屬的花朵。而現在，只要她想，她的精神力可以在一瞬間，讓數億根金屬條同時都開花。

    這些看起來很像那么回事的機械警衛，其實根本對芮平造成不了什么威脅，兩者就不是一個量級。這些看起來很酷炫的家伙，在芮平眼里，也許不過只是一些較大點的玩具。

    不說她，隨便一個cao縱機甲的機甲士都可以把它們玩得團團轉。有精神力和沒精神力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也就只能唬弄一下普通市民而已。

    當然，如果只是抓幾個普通的罪犯，這些家伙還是夠格的。

    只看真正星際戰場上，根本就沒有看到這種機械的身影，就差不多知道它們的水準了。所以說電影到底只是電影，星際戰場上的環境要比電影里險惡無數倍。

    芮平的思緒飄到了遠方的家鄉，她想起徐云朵拍著她肩膀對她說過的每句話，想著自己曾經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

    這讓她沒有心思在跟這些家伙們糾纏下去了。眼前的繁華景象到底不是她的國家，而她也不屬于這里。

    所以還是速戰速決吧！

    一時間，原本圍著她的機械一個接一個的發生爆炸，在空中綻放絢麗的煙花。芮平毫不猶豫的轉身，向前，她的精神力四通八達的蔓延開。

    就像是無形的觸須，cao縱著四周的所有一切。

    那些爆炸后的殘骸還沒有來得及往下落，就詭異的浮在半空，然后逐漸變形，改換形態，與其他的碎片組合在一起。

    她每往前走一步，身后的零件就組越大——這讓她想起她在大一的時候跟著歡喜拆著學校里的備用機甲。

    每個零件都被她親手摸過，從骨架到一整個動力系統，明明有的是很小很小的東西，放在機甲里面卻會起著非常關鍵性的作用。

    歡喜跟她講這些的時候，兩只眼睛里閃爍極為奪目的光彩。她當時一面被他描述的世界吸引，一面又會忍不住的，在這個滿眼都是機甲的少年臉上多停留一瞬。

    好像原本平平無奇的東西，通過他的嘴轉述過后，也一起變得有趣和吸引人起來。

    原本只是抱著以后也許會有用的想法學的東西——因為那個時候心里總有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危機感，好像背后有一只怪獸在追著她一樣。

    她不得不拼命的往前跑，像海綿一樣，努力吸收自己接觸到的所有知識。只要是不知道的，都想要把它掌握在自己手心里頭。

    因為這種說不明的擔憂和恐懼，她學得又雜又亂，學了很多當時看上去完全沒必要的知識，而此刻那些“多余的”，“沒用的”知識卻像是刻在了她的身體里。

    伴隨著過去的畫面一下子就清晰起來。

    那些見過的零件，當時囫圇吞棗，此刻在龐大的精神力的作用下，一件又一件的復原，然后拼接起來。

    這么多機械警衛，里面還沒完全燃盡的燃料甚至支撐不起一個最最基礎的動力系統。

    芮平看著自己新鮮出爐的，廢物回收二次利用造就的機甲，有些不滿意的挑起眉梢。

    這種看著幾乎就要散架的東西，可能只夠她一次躍遷就會報廢了——果然，她在這上面差了歡喜不是一點半點。

    如果他在這里……芮平忍不住想，可能小型戰略基地都給你建起來了。

    想到之前歡喜女裝混進先鋒隊的模樣，芮平嘴角微微一翹。

    然后兩腳一蹬，躍上了這個大塊頭的肩膀，她那半吊子水準，甚至都沒能給自己準備一個可以安插在里面的駕駛艙。

    完全靠精神力推動著這個鐵疙瘩。

    芮平回頭看了一眼，有好事者把這一幕記錄下來，放到網上去。

    在這個以娛樂直播，虛擬偶像為核心賣點的科技都市，所有人都沉浸在網絡世界的虛幻快樂里，大數據放大了人們內心的隱秘，同時也限制了人們的思維。在信息繭房里，他們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而看不到不讓他看到的東西。

    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在不遠處的天空外面的宇宙里，薩塔利跟聯邦的戰火正在不斷蔓延擴張。

    無數的人的生活在一瞬間被顛覆，無數的家庭因此毀滅，成千上萬人顛沛流離，難民們四處奔逃，無處可以棲身——這些消息還不如他們關注的某個游戲出周年活動，每人贈送一個絕版限量角色更加吸引流量。

    但是，芮平的出現，給這個看上去很高科技，實際上卻很封閉的都市掀起了一陣巨大的浪潮。

    白天，少女，強大到匪夷所思的能力，在無數機械警衛的圍追堵截當中生還，甚至反殺，還有那個突然之間出現的龐大機器——一架被少女cao控的機甲。

    更甚至包括官方最后推出來的消息——這名少女原是一名曾被俘虜的聯邦軍校生。

    雖然只是一名學生，但她卻有著可以cao縱機甲的精神力。

    ——因為還沒有正式畢業，所以芮平的身份仍舊還是學生。

    這些元素，使得她的話題在網絡上一爆再爆，哪怕是被官方各種捂嘴，也仍舊阻礙不了那些死宅們追求女神的腳步。

    他們自創各種和諧詞來防止被系統捕捉關鍵字刪除，用各種暗語接頭，在各大高峰論壇招兵買馬，官方越是捂嘴，壓流量，封鎖賬號等手段來遏制他們發展。

    他們反而越是活躍。

    而這一切，并不會給芮平帶去多少影響。她已經駕馭著機甲離開了這里。

    她下一步，是打算去邊緣區，雖然邊緣區內最大的反抗力量是蒂麗斯在cao縱，但相比較完全處在人工智能監視下的大都市，少有智能設備覆蓋邊緣區，要容易渾水摸魚得多。

    最主要的是，那里的黑市可以買到她想要的東西。

    一份薩塔利境內的星際地圖。

    第210章

    新做出來的機甲不好用。走到半路就報廢了。但是想到不過是一堆廢銅爛鐵組成的，并且還是完全不要錢那種。所以……還要什么自行車呢。

    芮平半道丟了已經耗盡能源，徹底淪為破爛的機甲，沒了她精神力的支撐，那對強硬拼在一起的家伙徹底散落一地。

    所以……要怎么去邊緣區呢？芮平坐在一堆破爛上沉思。

    她精神力可以覆蓋整個城區，但是要過去，則需要靠自己一雙腳慢慢走過去。

    如果不想走廢了，必須要準備一個代步工具才行。

    她此時就像是一只守株待兔的獵人，等著獵物自己送上門。話說，那些負責追捕她的機械兵團能不能快一點？芮平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她抬起頭，看到天際航道飛過的一艘艘飛船，每一艘她都很想要。于是有點挑花眼了，那輛看起來不錯，那輛看起來也不錯。

    但是搶別人的飛船是違法的吧？可是她又不是薩塔利人，應該不需要遵守薩塔利的法律吧？芮平還沒有這樣知法犯法過，內心泛起了一絲干壞事的隱秘刺激。

    她有點做賊心虛的左右看了看，像是害怕某個人會出來一樣。還好，那個人看來這一次是打算逃避到底了。

    芮平不介意他裝死，反而怕他出來指手畫腳。她伸出手，小小的撥弄了一下，一艘離她好遠的飛船就從天際航道上偏離，然后筆直的朝她沖過來。

    這種比一輛面包車大不了多少的小型飛船，除了能夠短暫的行駛在外太空，幾乎跟一輛懸浮車沒什么區別，但是價格卻是車輛的好幾倍。

    徐云朵跟芮平說過這種飛船，她說這叫智商稅。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寫著很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