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平望著他欲言又止。

    王文義抹了把臉：“沒事，他就這脾氣?！?/br>
    他知道芮平想要說什么，無非就是不好意思再讓他繼續下去了。

    但是他反倒杠上了，這是為了芮平嗎？這不是，這是為了維護他的尊嚴！

    他低聲罵了一句，這姓吳的可真難應付。

    “你別擔心，我答應你的事情，我當然會為你做到。他現在正在氣頭上，我們等一會兒再進去?！蓖跷牧x說。

    芮平不愿意了：“我不去了?！?/br>
    “我就知道你要說這個?！蓖跷牧x反倒笑了：“你別覺得不好意思，我都說了，我是你的教官。這本來就是我應該要為你爭取來的。當然，你也不要怪他，吳醫生畢竟也有他的堅持，他并不是故意為難你?！?/br>
    芮平有點不好受，她總是很難平心去面對他人的好意。

    “我知道?！彼曇魫瀽灥?，雖然能夠理解，但還是有點小情緒：“不過他太絕對了?！?/br>
    王文義聽出她話里的小情緒，他想，這也難免。他都有點惱火，更何況是芮平：“他這個職業，就是要小心，你也別覺得有什么不好，這也是為你負責。不過你也別以為他做什么都這樣，真要狠心的時候，他可比我狠心多了?！?/br>
    醫生嘛，能救自然就會盡全力，真要確定救不了，也會果斷的放棄。能夠理解，但還是會有情緒。王文義不怪他，但有時候，人的情緒是沒辦法受控的。

    比如這會兒，他會忍不住想起某個人，想起他臨死前的樣子，想起吳醫生放下的手，還有那聲抱歉。

    ——最后這點時間，你們說一說話吧。

    ——喂？不是，他不就是太疲勞暈倒了嗎？吳醫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不要跟我開玩笑。這不好笑。

    ——我不開玩笑，王文義。事情就是如此，我知道你沒辦法接受，但是病人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確定要在這里跟我繼續吵下去嗎？

    芮平看到王文義說著說著突然開始怔住，不由得發聲：“教官？”

    王文義回過神：“哦！沒事……剛剛說到哪兒了?！彼炅舜昴槪骸白?，我今天就不信了，我還不能把這事給做成了?！?/br>
    芮平已經不想去了：“其實我也不是很想……”

    王文義狠狠的打斷她：“你不能不想。我都已經讓那姓吳的指著臉罵了，罵都罵了，你現在跟我放棄？那我不是白挨罵了嗎？”

    芮平：“……”

    她有些無言，最后只能問道：“那教官你打算怎么做？”

    王文義雄心壯志：“磨！我就是磨也要磨得他改變主意?！苯又冻鰝€笑：“反正不能白挨罵，煩也要煩死他?！?/br>
    芮平莫名的，有些同情起吳醫生了。

    吳醫生快被這姓王的煩死了。

    送進腦儀室的學生已經陸陸續續的開始出來了，個個像是喪失了靈魂，失魂落魄的走出來。

    有的人走了沒兩步，就沖到墻角，開始干嘔。

    這就襯得一臉平安無事的芮平特別招人恨。

    憑什么他們受這么大個罪，她就跟沒事人似的？教官也太偏心了！

    就連洛蒙蒙和易成龍兩個都不好受，因為他們實力強，所以在里面待得時間最長。洛蒙蒙一臉我是誰我在哪的模樣，兩眼發直的從里面出來。

    他看到王文義在外面，心里面就有些暖，想著教官還是在意他們的。一直在外面等他，接著看到芮平了，就連他，都有些心里不平衡了。

    他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太酸，雖然很難受，但還是強撐著走過去，想著一定不要讓芮平看笑話。反正已經結束了，他們應該可以回去了。

    半小時腦儀下來，大家都需要好好的休息。

    他走過去，就看到王文義看都沒看他一眼，正對著臭著臉的吳醫生道：“吳醫生，你就讓她進去一次嘛，就試試，試試總行了吧?！?/br>
    洛蒙蒙就有點懵。

    王文義：“你看這孩子，哭著鬧著想要去，我都答應了，你這樣我不好交代?！?/br>
    吳醫生冷笑：“誰答應的誰交代。你別來煩我——”這里的動靜，也吸引了其他人走過來。

    洛蒙蒙是過了一會兒才理解發生了什么，在他們進腦儀的這段時間，芮平也想要進去，但是吳醫生不讓。為了這個，芮平還哭了。

    雖然是明白了，但……洛蒙蒙不理解了。怎么還有人上趕著受罪的？

    而且還因為這個哭。洛蒙蒙看了芮平一眼，就完全沒辦法想象這個人。不，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會有人因為不能使用腦儀而哭。

    倒是為了要使用腦儀而哭的，他見得多了。

    本來大家對芮平還有些排斥，現在就變得有些難以描述——怎么說呢，大概就像是看到某種很神奇的，讓人無法理解的生物一樣。

    吳醫生最后實在是被這姓王的煩得受不了，終于勉為其難的點頭，只給了一分鐘時間。

    其他聽到這個結果的男生都在心里羨慕嫉妒恨。

    就一分鐘，太短了！他們都被折磨了好幾十個一分鐘了！

    芮平也不樂意。

    王文義哪里不知道她想要說什么，拍了她一下：“給你進去，你就偷著樂吧?！彼吐暤溃骸胺凑且环昼姏]什么問題，再加還不容易？”

    吳醫生：“嘀咕什么呢！”

    王文義推了芮平一下。

    見芮平進去了，他才有空去管他手上的那些臭小子，見他們都在原地站著等他，也沒一個偷摸著溜走。心里頭還有些安慰，覺得他們總算是懂事了。

    他就心情大好的：“怎么了，沒待夠？”

    大家都一齊搖頭。

    王文義宣布道：“接下來也不給你們安排其他的活動了，知道你們受不了，都回去吧?！?/br>
    但是沒一個人走。

    王文義就有點意外：“怎么了這是？不會真沒待夠吧？就算想也不能了?！?/br>
    難道個個都被芮平給傳染了？

    洛蒙蒙關系跟王文義最好，畢竟是王文義一手帶大的，亦兄亦父。

    他此時心情很復雜，但還是對王文義道：“我想等她出來?！?/br>
    王文義就愣了一下。

    洛蒙蒙雖然之前親眼看到了，但還是不肯相信：“她之前真的哭著求你了嗎？”

    王文義明白了，這群小子是覺得愧疚了。

    他說：“可不是，哭了半天，直到我答應她了，她才停。頭都大了?！彼室獾溃骸翱拗鴨栁?，為什么不能跟你們一起受罰，是不是瞧不起她?！?/br>
    洛蒙蒙就覺得之前他剛出來的時候，見到芮平沒事還心里不平衡。

    他為自己的誤解芮平感到有些愧意。

    竟然是因為這個，哭著要進去受苦。

    王文義見這群小子說什么也不肯走了，也沒打算勸。他還是希望他們能夠接納芮平的，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每一個都不是什么壞人。

    大家就在外頭等，很快一分鐘就過去了。

    他們以為芮平會出來，但是卻等了半天沒等到。吳醫生黑著臉過來叫王文義：“你學生不愿意出來?！?/br>
    其他人：“……”

    王文義卻早有預料，他就問吳醫生，還裝得很像那么回事，一副很著急的模樣：“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出問題了？唉，都怪我不好，是我太慣著她了，要不要趕緊送去治療？”

    吳醫生還真被他這模樣給唬住了，他抿了抿唇：“……那到沒有，她什么問題都沒有，就是不肯出來?！?/br>
    王文義“??？”了一聲：“那……那要不就依她再待一分鐘？”

    吳醫生默了一下，狠狠的瞪了王文義一眼。

    接著一分鐘過去了，又一分鐘過去了。

    等到站在外頭的人都站麻了，等到原來還對芮平有的那點意見完全消散干凈，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說不出來的佩服。

    他們是真的服了。

    不知不覺中，哪怕沒有一個人說什么，但是心里頭已經不由自主的就接納了芮平。

    就因為這不斷延長的一分鐘，讓他們看到了芮平的那股決心。

    第34章

    芮平走進去，先看到一排排座椅，上面有松緊帶，旁邊的助理帶著她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給她綁上松緊帶，在腦殼上貼了幾張薄薄的金屬圓片。

    接著助理離開這個房間。

    芮平感覺他們應該在玻璃后面，但是這是扇單向玻璃，外面看得見里面，里面看不見外面。

    她努力放平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但還是有些緊張。

    機器發出輕輕的震顫聲，她所坐的椅面開始升起，椅背往口仰，接著她的頭上就被罩上了一個罩子，半透明的，能夠看到天花板的燈光。

    她微微側了側頭，看到塔維斯正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他朝她露出了個笑容，很燦爛：“很爽的?！彼f。

    接著她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其實也沒有眼前一黑那么夸張。但是確實非常的難受，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像是被人扔進那種老式的滾筒洗衣機，暈眩，惡心，反胃。

    接著再是劇痛，有那么一刻，芮平甚至想要找一個地方，狠狠的朝上面撞一下，辛虧她綁著松緊帶，這極大的保證了她的安全。

    好像無數個榔頭按著釘子在她的腦殼上鉆。一分鐘開始的前面一段時間，讓她感覺到非常的漫長，每一秒都感覺度日如年。

    在適應了上一份疼痛過后，下一份更加劇烈的鈍痛又會涌上來。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要炸了，像是有什么東西真的炸開了，她甚至能夠感覺到有一股暖流在腦子里流淌著。

    她覺得這可能是她腦里面的血。不過在“流血”過后，她就沒感覺到那么疼了，后面甚至有那么幾秒，她感覺還停舒服的，像是腦袋里頭被人按摩了一下。

    正享受著，突然就停了。

    椅子恢復到之前的高度，助理走進來要給她解開松緊帶。芮平一動不動，那助理就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沒過一會兒，吳醫生被助理叫了過來。

    他一刻不停的盯著芮平的數據，知道她現在什么毛病都沒有，她就是不想起來。他也拿芮平沒辦法，最后氣沖沖跑去找王文義，沒過一會兒黑著臉回來了。

    跟助理扔下一句：“繼續?！?/br>
    他警告芮平：“我就再給你一分鐘時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