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無憂驅車離開小區的時候，玄玉也來到了三十三重天。

    云在天邊掛著，玄玉踏在熟悉的草地上，看著地上那個深坑。那個坑是梧桐樹留下的，現在那棵樹正在妖界的封印之地里。

    當時走得太急，沒來得及填上。

    這里的氣息，這里的一草一木都太熟悉，每一寸時間變換都印在玄玉的記憶里。他抬了抬手，坑里的泥土迅速的翻動起來，頃刻間就填上了那個深坑，甚至還重新長出了嫩芽。

    “這坑都八千多年了，你終于舍得回來填上了?！?/br>
    凌霄還穿著廣袖長衫，一襲白衣一直沒變過，手里拎著兩壺精釀酒，飄飄欲仙的從云邊飄了下來。

    玄玉還是那身黑襯衣西裝褲的現代裝，與飄然出塵的凌霄簡直不是一個圖層。

    他席地而坐，像是八千年前坐在那棵梧桐樹下一樣，那樣隨意。銀色的長發散了一地，盡管沒有那身紅袍，卻依舊是那樣惹眼。

    “你也真是，也不知道幫我填上，若是摔到小松鼠什么的可怎么好？”玄玉奪過凌霄手里的酒，打開塞子聞了聞：“好久沒喝到你釀的酒了?！?/br>
    還是壇子里裝的，凌霄親手釀的酒，和人類現在的精裝白酒有著明顯的區別。

    凌霄也沒帶杯子，拔了塞子仰頭灌了一口：“八千多年了，你一次也沒踏入過三十三重天，我釀的酒都吸引不來你?！?/br>
    “我來了也見不到你，你天天守在神君門前，無趣的很?！毙窈攘丝诰?。隨手摘了一根雜草叼著，語氣含糊：“都多久了，如果毅力和耐心能當飯吃，你一個人就能養活三界了?！?/br>
    凌霄錘了玄玉一拳，輕嗤一聲：“還說我呢，你不也守了八千多年了?！?/br>
    空氣沉默了下來，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嘲笑著對方，抬手碰了碰杯。

    “我知你不愛聽?！绷柘鲎绷松碜?，語氣也變得正經起來，像是誰家苦口婆心教育弟弟的兄長。

    “八千年前，你太沖動了。他本就該……”

    “哪有什么該不該，他也能活得輕松些?！毙裥Σ[瞇的打斷了凌霄的話：“就像現在這樣?！?/br>
    凌霄自然拿他沒辦法，玄玉一直是這樣，臉上總是漫不經心的，嘴上掛著刀子，心里認定的事卻比誰都堅定。

    只要被他化入羽翼之下的人，都能被他安穩的護住。

    任何人。

    “你們兩個的事我也都知道，八千多年，你跟他一直保持著距離，我還以為你的心是石頭做的?！绷柘鰢@了口氣，知道自己勸不動，索性說起了別的。

    玄玉喝著酒，酒香環繞在齒縫，繞的人眼暈。玄玉笑了笑，說：“你看我像不像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他之前在鳳羽山吸收了太多精氣，一旦有點苗頭就很容易恢復記憶?！?/br>
    凌霄擰起了眉，樂無憂的身份太尷尬，他非妖非神，更不是人類，卻偏偏在鳳羽山吸收了天地靈氣幾百年，有了和神一樣的氣息。他對于世間的所有風吹草動都很敏銳，更何況是自己被封印的記憶。

    樂無憂自生來就和玄玉在一起，玄玉是他記憶力最重要的部分。一旦玄玉接近他，他就很容易在相處中想起前塵往事。

    屆時，八千年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樂無憂這無憂的日子也就真的到頭了。

    玄玉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所以才躲著他八千年，相思了八千年。

    八千年是一個人類永遠也見不到的日子，足以一個小妖灰飛煙滅。

    凌霄不想問玄玉值不值，他自己都能猜到，那個家伙定會說“八千年而已，算不上什么很久?！?/br>
    惱人。

    “現在他的記憶已經有了松動的趨勢，你打算怎么做？”凌霄已經不知道在見到玄玉的這一時半刻里嘆了幾次氣，只覺得對這個散漫的倔驢十分無力。

    玄玉望著遠處的群山，浮云飄在山澗，從這里望過去像是一片汪洋。他仰頭灌了幾口酒，仔細的品了品。

    醇厚，又有些辣。

    辣的人嗓子發啞。

    “松了就封回去，有什么大不了的?！?/br>
    玄玉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的尾音都淹沒在了風吹樹梢的沙沙聲里。

    “那你呢？”

    凌霄握緊了酒壺，他幾乎不忍心說出下面的話。

    只要玄玉在樂無憂身邊，他就一直有可能恢復記憶，就像這次這樣。

    如果要永絕后患，那玄玉和樂無憂就只能止步于妖王和特案局局長的關系，再也不能更進一步。

    玄玉看著樹梢間落下的陽光，語氣輕快：“我啊，回去和我的梧桐樹作伴?！?/br>
    凌霄還要再說，玄玉卻截住了他的話音，說道：“我這次來是想找你幫忙的。無憂的神骨沒了，我查探了這幾日只在妖界有了點線索，從那以后就再也沒發現蹤跡。我是無法了，只能來求你了?！?/br>
    凌霄蹙緊了眉，欲言又止了半晌才伸出手指隔空狠狠地點了點玄玉，咬牙切齒道：“我真是沒有話說你了！”

    “說我做什么？趕緊幫我做事就行?！毙裥α?，躺在草地上閉目養神，再也不去理會凌霄的嘮叨。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玄玉和凌霄喝酒的功夫，樂無憂已經將家里的空柜子裝點成了零食柜，冰箱里婻沨也堆滿了小蛋糕和各種花花綠綠的飲料。

    樂無憂看了看天色，天已經黑透了，也不知道玄玉今天能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