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營的火槍兵端著刺刀齊齊壓了上來。他們保持著隊形，水銀泄地般掃過叛軍的陣線。

    他們不裝彈，不射擊，只是以鋒利的刺刀對著亂糟糟的叛軍捅刺過來，甚至連那些非人的怪物也是幾把刺刀圍攻，轉眼間殺死在戰場上。

    這場突擊比剛才的齊射還要勢不可擋。哪怕是活過了最初的彈雨，向著要反擊的叛軍也被徹底打垮了。

    所有的叛軍隊伍都動搖起來。

    先是矮丘頂部的突擊隊崩潰了，潮水般的潰軍朝著緩坡上的方陣狂奔而去，把這些重組中的部隊也沖的七零八落。格里菲斯帶領的士兵緊追而來，敗退的叛軍又向著山腳逃跑，把那里聚集的部隊也撞得支離破碎。

    “完了！”

    “跑??！”

    激戰了許久，一度要壓垮拜耶蘭軍隊拿下整個矮丘的叛軍望見銀光閃閃的戰列傾瀉而下，強大的古拉姆戰士也被蜂擁而上的步兵圍住亂槍刺倒。

    絕望的恐懼像瘟疫一般在人群中急速傳播，快的嚇人。哪怕是沒有遭到多大損失的部隊也肝膽俱裂，加入了全體的大逃命。

    拉納帶領的騎兵和已被擊敗的拜耶蘭另外四個營的殘部也加入了反擊。長槍、刺刀卷起腥風血雨，馬刀將成片的逃兵砍倒在地。到了最后，騎兵們甚至都不砍了，只是放開馬蹄，朝著潰敗的人群碾過去。

    ……

    “很壯觀吧？各位巫師，”拜耶蘭的執政官、霍蒙沃茨的校長泰伯里恩出現在戰場遠處的一個樹林中，對跟隨在他身邊的大群巫師說道：“這就是夏龍伯爵向元老院力薦的新軍。組建和訓練的時間不到軍團的三分之一，戰力卻超過軍團的二分之一?！?/br>
    喊殺聲正在向著戰場的遠端移動。十幾位高階巫師跟隨在半神的身邊。他們每一個人的身邊都環繞著璀璨的法球和堅固的魔法盾，神色各異地注視著戰場。

    他們看到隱蔽在山脊線后的拜耶蘭預備隊的反擊打敗了叛軍的總攻。拜耶蘭的步兵從矮丘上反撲下來，火槍兵和長槍兵反復沖擊；緊接著，騎兵也加入了戰斗，叛軍的主力開始一片片的垮塌，最后終于全線崩潰。那些被裹挾著作戰的士兵加劇了混亂，和叛軍的老兵互相砍殺踐踏。

    這支數以萬計的大軍在博羅迪諾矮丘下尸橫遍野。

    “勝負已分?！庇腥苏f道。

    “不，還沒有，永在否定的精靈還有后手，注意那個方向?！?/br>
    高階巫師們交流著觀點，就像是教授們在研討學術。突然，有一位地位尊貴的巫師言道：“各位大人，羅蘭是敵人！他早就在預謀對付我們！”

    “這支軍隊太危險了！那些凡人會因此冒出違逆我們的念頭！”

    此言一出，在場的大人物中立刻就有人反駁道：“凡人難道沒有刀劍嗎？睿智的昆圖斯·費邊·馬克西姆斯，不要讓你的理智屈服于對陌生事物的恐懼。

    “讓我們看清本質。拜耶蘭有軍團，難道他們不是凡人的軍隊嗎？難道他們不存在風險嗎？重點不在刀劍而在于舞劍之人?！?/br>
    “元老院和奧術議會需要一支廉價、速成軍隊去對抗全世界的威脅。那個格里菲斯，是我們培養出來的修托拉爾，是元老院的利劍?！?/br>
    這個意見的發言人是如此尊貴，以至于在場的大人物中都安靜了下來。

    “您說的很對，偉大的薩洛里安閣下，”高階巫師費邊低頭說道：“如果那個格里菲斯是我們的人……我想，應該安排一下，愛蓮娜·德·拉莫爾伯爵夫人應該不會反對他和伯爵小姐的婚事?！?/br>
    這個突如其來的提議引起一片贊同和反對聲。

    “若能如此，這位神之手會和拉莫爾伯爵一樣可靠！”

    “哼，這敢情好啊，修托拉爾制度終于成了戀愛養成么？我們霍蒙沃茨的校規您以為是笑話嗎？”

    “我們還不知道他是哪位陛下的代行者？”

    “伯爵小姐要是生下一位天使怎么辦？”

    “這很重要么？又不是沒有先例？比方說那位……”

    “迦南方面的意見呢？”

    空氣中突然響過一聲尖利的鞭撻聲。冰冷的超凡巫師洛爾德斯·巴斯利科·聆聽者教授揮舞魔杖，用一道閃電打斷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

    “肅靜，戰斗還沒有結束，”洛爾德斯冷冷說道：“校長大人，我偵測到異常的靈能波紋。那個東西要來了?！?/br>
    大地在顫抖，不詳的氣息彌漫于空氣之中。甚至連追亡逐北的拜耶蘭軍隊都不由得停下腳步，驚異地抬頭仰望。

    他們突然看到了一個恐怖的、大的驚人的影子，扭曲的形體全貌超越了理智所能承受的范圍。整個戰場都陷入了更加癲狂的混亂中。

    與此同時，一股蓬勃旺盛的靈能氣息正在迅速膨脹。

    泰伯里恩校長點點頭，淡淡言道：“我已經通知亞倫做好了準備。各位睿智的大人，請緩一緩我們的爭論，不要讓盲目和紛擾蒙蔽了我們探尋真理的眼睛?！?/br>
    “接下來，請允許我介紹——給光明與黑暗帶來平衡的預言之子。他所擁有的，才是真正改變我們時代的力量，是拯救這個世界的力量?！?/br>
    “至于其他……”

    “終究是凡人的妄想，不能理解神秘卻妄圖直視根源的人類不可逆轉的命運——在命運的潮汐中明白，一切反抗皆是徒勞，自己終究只是凡人而已?！?/br>
    第493章 每個人都有一個開關，找準了就是

    叛軍縱隊指揮官獵魔人帕拉蕊·拉賓德拉帶著她的士兵們不顧一切的向后撤退。

    前線已經失控了，拜耶蘭的預備部隊給了沖上矮丘的部隊迎頭痛擊，推著他們沖下山來。奧斯卡的混種實驗體大部分被一起擊潰和消滅，剩下的少數被團團圍住。

    但是，被擊敗的只是一部份前線部隊，因為戰場寬度所限，其他高級指揮官旗下的許多方陣還沒有參展。尤其是墮落巫師約瑟夫帶領的縱隊還十分完整。只要他們投入戰斗，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帕拉蕊讓她的衛士跟隨著自己，迅速向中軍靠攏。

    這一隊人從矮丘上下來。他們似乎跑了有一段路程，卻沒有和任何一支援軍遭遇。

    當士兵們驚疑之余放慢腳步，敏銳的帕拉蕊突然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廣闊腐敗的黑色爛泥沼中，本來應該在此處接應的方陣不見蹤影；目所能及之處，除去視野遠處模糊的軍隊輪廓，只有一模一樣的泥沼。

    “我們的軍隊呢？”

    “約瑟夫統領的第五縱隊在哪？”

    軍官和士兵們不由得停下腳步，因為意外且巨大的變化而萬分驚訝。即便他們看不清全貌，也能隱約察覺，危險正如蛛網般暗伏腳下。

    帕拉蕊的懼怖超過了所有人。因為在那空氣中，還有那腐朽的泥土中，一股極其不詳的味道觸動了她的靈性，從內心深處顫抖著。她感知到了土地上漂浮著腐臭的氣息，還有那潛伏在衰敗泥沼深處的不可描述之物所散發的爛臭。

    本應充斥天地之間的廝殺怒吼竟然聽不見了。地上沒有尸體和血跡，黑色的泥沼似乎吞噬了一切。

    就在不久之前，在發起最后一次進攻之前，前方的指揮官接到了報告，中軍的墮落巫師約瑟夫率領的第五縱隊和好些部隊無法按計劃跟來支援——他們在許多方向遭到了一些奇怪的敵人攻擊，約瑟夫統領正在試圖驅散這些襲擾。

    戰場上游騎兵和散兵的襲擾并不少見，前線的三位指揮官格林、塞雷爾和帕拉蕊判斷這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這些至關重要的預備隊竟然消失了。

    沒有交戰后的尸骸狼藉，僅僅只是言語不能描述這種絕對的寂靜和難盡的荒蕪，無法想象其中棲息的險惡存在。聽卻不能聽見什么，看也無法在這寬闊的泥濘里看到一個界限；絕然的無聲以及全然的單調將恐怖放大到了令人作嘔的程度。

    完了？發生了什么……帕拉蕊突然望見有數百個士兵從遠處跌跌撞撞得跑來，他們有的穿著正規部隊的彩條制服，有的穿著輔兵的灰布衣服。

    “去看看！”她對著自己的部下說道：“讓他們集中起來，帶我們去找其他部隊?！?/br>
    立刻就有幾個軍士站了出來，迎著這些士兵跑去。

    “我說你們！”

    “都給我站??！列好隊！縱隊指揮有命令要下達給你們?！?/br>
    為首的軍士喝道。但是有些士兵望著奔來的援軍，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他們好像傷得很重?！?/br>
    “那人的胳膊都沒了。這樣還能趕路？”另一個人附和道。

    軍士也看到了，這些趕來的方陣兵和輔兵各個都傷得厲害，甚至有人的脖子都被咬斷了，露出瘆人的白骨，眼睛更是里閃爍著讓人恐懼的綠光。

    這感覺不太對勁啊……“站住，停在原地！”

    話音剛落，一個士兵撲了上來，咬斷了帶頭軍士的喉嚨。

    ……

    帕拉蕊的心臟都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自從當上指揮官之后，她已經習慣了騎馬，許久沒有這樣狂奔了。

    但是現在她跑得比誰都快。她的士兵也是一個跑得比一個快，跑得慢的都喂了那些可怕的生物，然后殘缺不全的尸體站起來也加入了撕咬活人的行列。

    尸潮！

    七神在上！帕拉蕊見過不少怪物，但是活著的死人只在謠傳中聽過。這種受詛咒的怪物以鮮活的血rou為食，不死不休地獵殺著活物。被它們殺死的活物會被轉變成和它們一樣的怪物。

    完了！徹底完了！集結在平原上的中軍方陣想必在戰斗最激烈的時候就遭到了活尸的襲擊。再加上一直游蕩著的拜耶蘭騎兵，在所有的預備隊可能都已經完蛋了！

    帕拉蕊覺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自己的呼吸像破敗的風箱。身邊的軍士已經不存一人，只有她自己，在一片混亂中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理性在蒸發。她在一種冰冷的感覺中突然停下腳步。每一分靈性都在強烈警告她，不能再往前走！

    層層疊疊的囈語在耳邊縈繞，令她煩擾不堪。突然，面前出現了一個巨大且奇特的物體，尖銳的突兀在前方約百尺的位置，泛著暗紅色的微光。這肯定不是一塊巨大的石頭，無論是不可思議的尺寸還是驚人的輪廓都證明其不是自然的造物。

    這是一個藝術性的雕像……帕拉蕊仿佛中咒一般定在那里，呆立著，直到布滿黑線的視線投射到這物體之上上，使她看清了全貌。

    這是伊修斯，或者說伊修斯變成的那座血rou要塞……這個巨大的物體此前行動了一段距離就停了下來。此刻，它正在扭曲，從僵硬的軀殼狀向著活物轉變。它在幾丁質甲殼和血rou間綻裂開蒼白獨眼和觸須，瘋狂的腕足和觸肢向外涌動，朝著活人席卷過來。

    “??！”

    帕拉蕊發出最后的一聲尖叫，緊接著，她的rou體和理智就一起消失在這個重新活過來的不可名狀的物體之中。

    “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在不斷的探索中，我發現了真相，這個皮囊，是禁錮著我們偉大靈魂的囚籠。我們的力量越是強大，就越會發現人類之軀的渺小和脆弱?！?/br>
    “終于，我得到了，得到了世界的奧秘。從原初起始，我們就是凌駕于人類與萬物生靈的究極生命！”

    伊修斯發出人聲的巨大咆哮。他的意識沉寂了一段時間以后，似乎又回來了?；靵y的形體開始定形，背生蝠翼，暗黑色的軀干就像褶皺彼伏如烏賊的橢圓狀身體，巨大的觸肢包裹著突出的瘤節狀物體，從瘤節上又伸出六足，如蛛腿支撐。它沒有頭顱，頸部像花瓣綻開，從中伸出一團蠕動的令人發毛的觸須。

    追擊敵人的拜耶蘭軍隊和潰逃的叛軍正一腳深一腳淺地在污黑的泥沼中穿行。他們聽到的鼓噪聲只能用瘋言瘋語來形容。有些聲音只有人類才發得出，有些必須依靠動物的聲帶，而兩種聲音來自同一個聲源，那種感覺簡直是毛骨悚然。野獸般的吼叫、肆無忌憚的儀式，在此刻達到高潮，化作魔鬼附身般的鬼哭狼嚎，在空中激蕩，好似一陣從地獄深淵卷起的滔天癘風。雜亂無章的嘯叫聲時不時會停歇下來，那些嘶啞的聲音所詠唱的便是那段可怕的禱文，充斥于人類的大腦：“這就是我們統治人類的身軀！在古老的時代，甚至可以進入宇宙，穿行于深海！這是構建了偉大文明和歷史的神圣形態?！?/br>
    ……

    “現在你可以走了，往河邊走，那里安全，”騎乘骸骨軍馬的吉爾·德·艾斯示意已經成了死靈術士的約書亞：“把我們的德賽放開，給他武器，我們要撤退了?！?/br>
    約書亞沉默地點點頭，立刻開始松綁。

    “？”

    挨了一頓打，被完全不能抵抗的敵人活捉的德賽滿臉疑惑。他先是和大部隊失去了聯系，這位曾經的同伴就抓住了了他，一直在戰場邊緣注視著遠處的激戰和靜默的血rou要塞。

    緊接著，先是奇怪的黑沼在四處蔓延，叛軍的中軍遭到了活尸的襲擊陷入混亂。很快，矮丘上的叛軍像山洪一樣傾瀉而下，徹底崩潰。

    那座僵硬的血rou要塞就在這一刻活了過來。

    在這一瞬間，目睹了這一幕的德賽得到了一些難以形容的神秘學知識。

    這是混原體。扭曲而畸形的身軀需要強大的靈能才能維持。它沒有靈能護盾，卻擁有堅固的幾丁質重甲和強橫血rou，力大無窮，自愈能力極其驚人，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傷勢。

    混原體擁有驚駭敵軍和創傷心智的能力，只要是置身于它附近一定范圍，或者注視它，人類都會受到不可抵擋的理智丟失，聽見難以言喻的囈語，最終陷入無法挽救的癲狂。

    這頭紅色的混原體噴射出墨綠色的黏液，附近的士兵頓時像落入沼澤一般難以行動。黏液粘在盔甲上，甚至還嘶嘶燃燒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吉爾，”德賽有些發抖，他努力鎮定自己，冷靜問道：“你知道什么？”

    “說來話長，”吉爾歪了歪頭，死人一般的臉上似乎還有點善意的微笑：“簡單說就是被選中的那位表現超出預期，不需要動用你了?？上部少R，可喜可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