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慢慢堆積，傷者躺滿一地，鮮血在山坡上淌出潺潺溪流。硝煙彌漫，火光層層乍泄，幾次排槍以后，四個營的火槍手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打什么了。

    他們不做瞄準，機械地遵從著軍令，舉槍就是一輪射擊。

    叛軍的火槍手、弓箭手、披甲的長戟兵和無甲長槍兵一起被頭頂射下的彈雨打倒。不論是軍官還是士兵，密集的鉛彈都是一視同仁，將他們一排排擊倒。

    “撤退啊，兄弟們！”

    “沒有希望的！”

    叛軍前鋒的大隊一個接著一個動搖起來，往后退卻。后面的士兵看不清前面的戰況，不知道厚重的人墻前發生了什么，和后退的部隊攪在一起。

    就在這時，頭頂的雷聲突然停了。劫后余生的士兵們驚詫的以為自己從地獄脫逃，環顧四周，只見濃厚的血霧間，遍地都是扭曲的尸體和垂死的傷兵。

    哪怕是最狂熱的戰士被冰水澆醒。沖鋒時的勇氣散去，膽怯、畏懼和絕望立時涌上心頭。

    有些叛軍隱約聽到前方的硝煙中盤旋著幾個恐怖而肆意的聲音。

    “煙遮住了，我看不清，但是他們好像還停在原地不動?！?/br>
    “有些奇怪，我們在等冷卻，他們又在等什么呢？”

    格里菲斯拔出含光，對大家說道：“火槍手原地不動：“長槍突擊！”

    一聲令下，便是隆隆的鐵甲卷動的翻滾巨響，直向下方碾來。

    “??！”

    聚集在矮丘下的叛軍一起撕心裂肺的大叫起來，拋去手中的武器，撒腿就往人群里鉆。

    一個接著一個的大隊炸裂，所有人你推我搡的向后逃跑，沿途卷過其他部隊，潮水般潰敗下來。

    第483章 五軍之戰（四）

    裹挾了平民的叛軍部隊擁有絕對的數量優勢，鋪天蓋地的蜂擁而來，呼嘯而去。但是，他們終究不是不死生物的尸潮，恐怖的數量和磅礴的氣勢撞碎在拜耶蘭軍隊的陣地上，頃刻間翻浪退去。

    “上刺刀！”

    格里菲斯對拉文奈爾燧發槍營下達了出擊的命令。列隊的燧發槍兵列隊而出，端著刺刀，借著從坡上沖下的威勢，將尖銳的刺刀齊齊扎進一排叛軍的脊背，穿胸而出。被刺中的人連叫一聲都來不及就撲倒在人群中，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端著燧發槍的士兵眼中盡是血紅，嘴里呼哧呼哧的喘著氣。聽到帶隊的軍士大聲喊叫，他們又滿眼殺氣的繼續向前沖。

    他們一路掃過潰敗的敵人，幾百支滴血的刺刀如毒蛇般刺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跟著響起。成千的叛軍被驅趕著到處亂跑，最后堵在一起，隨即如烈焰旁雪花般消逝。

    這些燧發槍兵由羅蘭為格里菲斯籌建，以最高規格進行武裝，紀律嚴明，每個士兵都練習射擊和刺刀搏斗，幾十步沖刺也能刺中目標心口，眼睛，咽喉等部位，甚至在搏斗時還能維持隊列。唯一的不足是大部分人還沒有見過血。

    這個問題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叛軍的攻勢剛剛被挫敗，格里菲斯就把這些燧發槍兵帶出來，和其余四個營一起朝著潰退的敵人發動了一輪刺刀沖鋒。

    “指揮官，敵人已被擊潰，”米典麥亞向格里菲斯報告：“士兵們隨時可以再次沖鋒！”

    叛軍連續遭到刺刀突擊和齊射，已經沒有任何人膽敢停留在戰場上，整個軍隊都嚎叫著向后潰逃。拜耶蘭其他部隊都蠢蠢欲動，只等格里菲斯的指揮旗一個命令就投入全面追擊。

    “不，到此為止，”格里菲斯下令道：“舉槍，齊射?！?/br>
    剛剛捅死了幾百個叛軍的火槍兵們停了下來，在他的身邊列成戰列，舉槍上肩，齊齊向下一壓。

    又一輪密集的排槍響起，潰逃的叛軍本來已經逃出了一些距離，眨眼間又被射倒一片。

    格里菲斯隨即拔劍向后一指，下令收攏部隊，重新返回矮丘。

    這只是博羅迪諾戰役的序幕。接下來，不止是拜耶蘭和叛軍的力量，各方的戰力都會被投入戰場展開慘烈的拉鋸戰。

    在場的指揮官們顯然也都意識到這一點，除了少數長槍兵打掃戰場，大部分士兵都被撤回矮丘頂部，加強陣地。

    4月15日下午1：15，貝爾蒂埃帶領的炮兵和輔助部隊終于抵達戰場。格里菲斯手握5個步兵營，3個騎兵中隊，1個炮隊和一千多輔助兵。

    根據格里菲斯的部署，全軍固守在登薩河與維羅納大道之間地勢有利的博羅迪諾矮丘，威脅著叛軍的側翼。如果叛軍膽敢無視這個強大的陣地繼續向東，格里菲斯就會對叛軍的補給線給予毀滅性打擊。

    為了便于指揮，全軍制定了臨時編制，分配不同的陣地：第1營是二號指揮官拉納帶領的夏龍家族步兵，部署在矮丘的最西面。第2營和第3營由拉瑟爾和華倫海頓指揮的原貝爾蒂?？v隊與本地補充兵組成，依次與拉納的部隊組成連貫的防線。第4營在矮丘的東側，從山坡向著河岸傾斜，是奧菲莉亞指揮的拉莫爾府的軍隊。

    炮隊的全部10門6磅炮部署在矮丘頂部，在重重掩護下集中使用。

    米典麥亞帶領燧發槍營作為預備隊埋伏在矮丘的山脊線后方。此外，矮丘與河岸之間的空地上，騎兵預備隊被集中起來由繆拉帶領。格里菲斯將會根據戰場形勢的發展決定自己統領哪一支預備隊發動決定性的一擊。

    格里菲斯的身邊還有嘉拉迪雅，好些霍蒙沃茨的學生和奈芙蒂都在指揮部里。精靈小姐的手中有哈蘭迪爾帶領的一個精銳大隊隨時可能趕來支援。

    這個戰場是經過精心選擇的，沿著博羅迪諾矮丘低緩的山脊延伸，長約一千碼。拉納守衛的左翼有一個渡口和農莊，被長方形果園、灌木叢和匆匆修筑的胸墻環繞，陣地中央有一座廢棄的博羅迪諾領主古堡，經過布置被當作指揮部。古堡前的空地比較平坦，布置在那里的10門6磅炮可以掃射前方的大片戰場。

    下午1：45，北面傳來驚濤駭浪般的隆隆踏步聲。在尚未平息的沙塵和血霧中，15000名叛軍士兵排列成六個氣勢森嚴的巨大方陣橫貫戰場。每個方陣都是50行、50列，左右間距一碼，前后間距半碼的厚重陣列，正面寬450米，縱深超過225米。

    六個大方陣的正面是5排胸甲長槍兵，裝備5米長槍，方陣的兩側也有4排長槍兵。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火槍手和長戟兵部署在方陣中。

    這些士兵都在盔甲上裹著五顏六色的花布和綢緞，在這一片狼藉的戰場上，仿佛是冰冷的鐵甲槍戟中盛放的繁花。

    “我看到了些什么？”嘉拉迪雅看清了叛軍的裝束，還以為自己迷糊了：“這是軍隊的打扮嗎？”

    “他們打下附近的城鎮以后進行了洗劫，這些布料可是很值錢的，”格里菲斯說道：“如果他們不是忙著做這事，也不會被我們追上?！?/br>
    寬達3公里的方陣軍從敗兵的尸骸中貫穿而過，看都不看還在地上掙扎的傷兵。在短短的時間里，這支軍隊就已經密密麻麻的占據了矮丘下的整片平地。

    他們分成幾個波次，首先是3個方陣壓迫上來。一進入六十碼的距離，隨著一聲悠長的號角聲，行進的方陣停了下來，十幾個中隊的火槍手走到前排，朝著拜耶蘭軍隊射來瓢潑的彈雨，把土壘的胸墻打的沙石四濺。

    “穩住?！?/br>
    格里菲斯緊緊盯著前線，拉納、奧菲莉亞、拉瑟爾他們都在控制著部隊，士兵們躲在矮墻后不動，甚至連炮兵都沒有開火還擊。

    五輪射擊過后，這些火槍手向后一退，大方陣中密密的長槍向上齊舉。

    “進攻！”

    頓時喊殺身震天動地，叛軍的主力長槍兵發出山呼海嘯的狂呼，竟然是一起向著矮丘上全力沖鋒。

    他們擂鼓助威，聲嘶力竭，氣勢驚人，如林長槍和旗幟黑云般鋪天蓋地而來，甚至讓風云變色。矮墻后的守軍都是一陣陣sao動。

    格里菲斯抬手一揮：“開火！”

    各營和炮隊的指揮官早就在等著這個命令。所有的火炮早就標定了射擊距離，裝填好了彈藥。

    叛軍沖到步兵胸墻前方四十碼的瞬間，一直沒有開火的炮隊突然齊聲轟鳴，所有的火槍手也一起起身射擊。

    十門正對敵人沖擊方向的大炮齊射出刺目的火光和沖天煙霧。赤紅的密集霰彈和恐怖鏈彈呼嘯著朝著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迎頭砸去，如同一片黑色的暴雨。

    一瞬間，血rou橫飛，彈雨所到之處，犁開一條條血rou模糊的溝渠。密集的爆鳴甚至在空氣中撕開了一道聲音的斷層！

    叛軍士兵們正如同潮水一般的向前涌去。低矮的胸墻近在咫尺，徒手就能翻越過去。頃刻之間，成排成排的士兵被打掉頭顱，撕碎身體，扯斷手腳。傷員甚至還沒有倒下，沒有來得及慘叫，支離破碎的尸體就澆了后面的士兵一身碎rou血沫。

    “裝填！”

    “齊射！”

    戰線上每一個地方都是激戰。好些地方的叛軍突然被迎頭潑灑下來的霰彈和鉛彈掃射，整片整片的一掃而空。他們撞上了一堵金屬的墻壁，在極近距離被打得血rou橫飛。

    連綿的巨響和成片火光充斥戰場，大團白煙籠罩了炮位和矮墻。位居指揮部的格里菲斯很快就看不清前線了。

    他能看到有些位置的長槍兵開始行動，有些地方出現了后撤的火槍手。

    這里的大部分步兵都是以民兵為核心組建起來的，實戰中有多堅韌不得而知；要控制戰場上的變數，必須在短時間內給予大量殺傷，迫使叛軍潰逃才行。

    “叛軍敗退了嗎？”格里菲斯心里也沒底，低聲問身旁的嘉拉迪雅。

    精靈小姐臉色不太好的搖搖頭。

    “叛軍陷入了混亂，部分地點在和我們的長槍兵交戰……等等，有什么東西在那里！”

    她似乎是看穿了煙霧，看到了某些極其殘忍瘋狂的東西。話音剛落，格里菲斯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虛幻而清晰的畫面——在叛軍的后方，一些身穿黑袍的人聚集在一起，居然啟動了某種法陣。緊接著，大量的人排著隊開始走入到法陣當中。他們的表情癡愚而盲目，一接觸到法陣核心的光芒就像蠟一樣溶解了。

    這是某種獻祭！

    格里菲斯的心臟頓時劇烈跳動起來。只見那法陣核心的光團正染上淺紅，然后變得深紅，到了最后，赫然呈現出攝人心魄的暗紅血色，就像是一顆被挖出胸膛的心臟般劇烈跳動著。

    光團中的物體輪廓也變得愈發清晰，哪怕它的形態尚未顯現，也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壓呼之欲出！

    “格里菲斯格里菲斯！”

    一直在觀察戰場的索尼婭急忙呼喚自己的騎士：“偵測到六級靈能波紋：“是半神位格的存在！”

    第484章 混原體

    “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伊修斯的全身都劇烈顫抖起來，無論受到多重的創傷都能愈合的身體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龜裂，露出下面暗紅色的如同心臟般跳動的血rou。

    他先是聽到了令人頭疼欲裂的呢喃，轉眼間就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囈語在耳邊咆哮。

    他聽到永無止盡的滴水聲，無比清晰，似乎就在自己的大腦里流淌。不詳的念頭帶著蝕骨的冰冷，一點點沿著脊椎爬向全身。

    理智在丟失。

    伊修斯錯亂起來。他身處重重戒備的營帳之中，本應是非常安全的，卻突然感到極度的不安和恐懼。那種與格里菲斯交戰時感受到的失控和錯亂正在像活物一般蔓延侵蝕，甚至要凝聚出意志和實體一般。

    更讓他驚駭的是，正在啟動中的法陣竟然勾勒出自己完全不認識的文字和銘文，簇擁著一個氣息邪惡的六芒星陣！

    伊修斯下意識地從心底里發出一聲慘叫。但是，這慘叫竟然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完全被悶在了喉嚨里。甚至連幾步之遙的古拉姆士兵們都對他的異常毫無察覺。

    很快，地上的六芒星法陣中開始滲出鮮血一般的液體，可怖的血rou泡沫不斷溢出，伴隨著怪異的轟鳴聲，仿佛有什么巨大而詭異的物事在地下卷曲、掙扎。

    “伊修斯，準備妥當了嗎？”

    旁觀的奧斯卡覺得有些奇怪，便開口問道。但是，他所聽到的，僅僅是來源不明的呼嘯風聲，又像是深淵中蟄伏的怪物瘋狂的喘息。

    “準備完成，你們去戰場上?！币列匏雇蝗宦牭阶约涸谡f話，或者說自己的話音正從身體里冒出來?？墒?，他分明沒有說一個字??！

    得到了“指示”的奧斯卡等人立刻告辭離去。前方戰事焦灼，他們要按照計劃撕開通往勝利的道路。

    唯獨伊修斯被留了下來，在失控的身體和意志中無助地呼喚同伴留下，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是誰？”他終于驚恐地咆哮起來：“誰在竊取我的身體??？”

    “竊??？”冥冥之中，忽的傳來了一個不似生人的幽冷聲音。伴隨著虛幻而不斷逼近的腳步聲，這個聲音也越來越近。

    營帳中突然響起了詭異的聲音和向東，所有的布幕都像是狂風中的旌旗，蓬蓬作響。

    “你，背叛了友情的兇手：“你，妄圖毀壞至高封印的竊賊：“你，追求永生的愚蠢狂徒制造的低劣復制品：“是什么讓你膽敢說出這種話，竟敢污蔑如此真實的我？”

    伊修斯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清楚地看到，奈拉的身影正在浮現！

    奈拉身穿純黑的禮服，一頭白發如雪般純凈，紅色的眼眸間充斥著無窮無盡的駭人威懾。

    已經無法動彈的伊修斯仿佛被毒蛇注視的青蛙一般，身上的汗毛都一根一根豎立起來。他幾乎是本能地意識到，自己的生命鐘擺正在倒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