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回了句什么，林奕然的語氣比剛才柔和些許，但依舊強硬：“今天必須做完?！?/br>
    屋外哥倆怕林奕然，話筒另一端的顧霞忌憚林奕然，但陳夕覺著林奕然就是只紙老虎，甭管披著什么皮，稍稍一掀就會破。

    之前不給我古林開發權時，態度比這好不到哪去，最后不還像狗似的追著我講“古林簽約史”么！

    離婚不當面告訴我，發朋友圈的悶sao貨！

    陳夕指了下手中文件，又指了下屋外的李華，用口型說“著急”，上前遞了支簽字筆給林奕然。

    林奕然怕自己剛才的語氣嚇到陳夕，沒著急簽字，簽字筆在修長的手指中輕盈地轉動，貼近陳夕拿著文件的手，筆尖每次都幾乎要擦著他的手背劃過，林奕然的指尖微微彎曲，不急不緩地控制著轉筆的速度。

    陳夕借著辦公桌上水杯的遮擋，握住林奕然的手。

    他對上他的眼，筆轉不動了。

    陳夕抿嘴兒偷著樂，心想：老東西總搞些曖昧的小動作，不就是想摸爪子么。

    “行，你讓他倆下來找我，現在?！绷洲热徽f完掛斷電話，簽字筆“咔噠”敲響桌面，陳夕麻溜兒將文件遞過去。

    林奕然簡單看了眼文件內容，笑道：“李華怎么不自己來？”他欺負你？

    陳夕松了爪子，嚴肅道：“文件有問題？我去叫他??？”

    “沒問題?！绷洲热缓炏慢堬w鳳舞的名字，朝陳夕勾勾手。

    陳夕輕笑捏了下他的爪子，曖昧不清道：“林哥你這辦公室太亮了?！?/br>
    林奕然在陳夕手心兒簽了串字兒，笑著說：“這周末就裝格擋?！?/br>
    陳夕抽回手，臉有些發燙。

    林奕然習慣步步為營運籌帷幄，通常拒絕不在計劃內的事件。古林是他不在計劃內的失敗，離婚是不在計劃中的偏離生活，這些都關乎到他的尊嚴，是他的疤。

    狡猾自私的男人，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推脫不想承擔的。

    林奕然對生活和工作都有自己的“標準”，做每件事都習慣拆解邏輯，想要找問題根源，就要追本溯源，想要矯正“不合邏輯的情感”，就要從那混亂的夜開始分析。

    之前他不讓陳夕離職，一是覺著下屬因與他上個床就離職，心生愧疚。二是因為他沒想通為什么會與陳夕睡了，陳夕不符合“標準”。

    發現陳夕喜歡他后，林奕然的第一反應不是逃避，而是接近。

    大部分直男，發現下屬是男同、暗戀自己好幾年，第一反應絕對是疏遠。

    林奕然猛然發覺，問題就是出現在這里。

    更確切地說，是從那時，他將陳夕歸為“標準外”。

    當陳夕質問“他老婆”時，林奕然的第一反應是與他解釋，隨后又想：我是要只與他解釋，還是要與所有人解釋？

    “睡陳夕”是林奕然的目的，兩種解釋方法對應兩種過程指標，林奕然綜合評估，覺著還是后者更勝一籌。因為前者要搞地下情，保不齊哪天被發現。他倒是沒什么，但是陳夕臉皮薄，很大概率會不讓他繼續睡了。

    那可不行。

    昨夜林奕然發完朋友圈、跑完步、沖完澡后，躺床上看信息。

    「張炎熔：老林什么情況？」

    「孟海：老房子著火？」

    「元吉祝你兔年大吉吧：【666】【666】【666】」

    ……

    沒看到想看的評論，心想：如果朋友圈也出個像企業微信一樣，可以顯示“已讀”的功能就好了。

    躺在床上，滿腦子的陳夕，揮散不去。

    雪白的肌膚會輕易地鍍上紅痕，貧瘠的胸腔會在濕潤中顫栗，筷子腿會像夾餃子似的夾住他的腰。

    業務能力極差的營銷顧問，邊叫邊說拒絕，一點兒沒有說服力。

    林奕然想狠狠懲罰不好好工作的下級，讓他穿著新買的西裝，感受顫栗。

    陳夕的身體敏感到讓他興奮，同時也讓他心疼。

    他敏感到可以用手掌觸碰到痛苦。

    呆在溫室里的花時常無病呻吟，拍個照片說陽光不夠好，打個噴嚏就抱怨溫度不夠熱，玻璃心碰到丁點兒難處就向全世界訴苦，無時無刻不在賣弄風sao博取關注；真正內心強大的人不會提及腳下的泡、所受的苦，哪怕正在經歷的磨難即將把他摧毀，依然會努力保持樂觀開朗，向外展示最好的自己，不露半點兒情緒。

    陳夕瘦弱外表下無堅不摧的心，強大到讓人心疼。

    他總是能讓他的心揪在一起。

    欲望退散，林奕然依舊睡不著。

    易位而處，如果我是陳夕，暗戀者是有家室的頂頭上司，睡完我還撩我，不讓我離職不讓我順利找工作，我沒錢沒地位沒身份，被領導欺負完客戶還熊我，受了一肚子氣……

    我好可憐，但我不說。

    林奕然想，他應該是因為心疼，所以才將陳夕歸為“標準外”。

    陳夕像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辦公桌兒旁邊，林奕然簽完字將文件給他。

    屋外兩只豬隊友目瞪口呆。

    陳夕回工位，將文件給李華，李華與張元吉相視一望，本著不在正主面前談八卦的原則，麻溜兒滾了。

    初秋晌午，溫暖的日光照紅了陳夕的臉，他小心翼翼地確認周圍沒人后，才敢展開手掌。

    英文字母被手心的汗液暈開，林奕然寫的是：vanil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