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抬起頭往天上看了看才反應過來,是汪霽哭了。 宛若風吹落葉飄到水面上,漾起點點漣漪,而后是瓢潑的雨。 汪霽瞳孔都因為醉酒而渙散,壓抑太久的悲傷和惶遽在此刻借著酒精翻涌而出,他連覺得不好意思的理智都沒有了。 醉酒的人說話沒有邏輯可言,他說符蘇,其實今天我去縣城是去見我爸媽,我有好多年沒這么喊過了,我爺爺去世后我就一直把自己當成個孤兒。 他說今天是我生日,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祝我生日快樂,反而讓我好不快樂。 又說你知道嗎,我六個月大就被他們丟回云嶺一直不管我,到離婚時才想起我,他們去法院打官司,在法庭上破口大罵,為了爭房子,為了不要我。 現在我長大了,有錢了,他們倒是想要我了,可我是個人不是嗎,我又不是個玩意,怎么能想扔就扔,想撿就撿呢。 說到后來,他眼淚洇濕了符蘇半邊肩膀:“符蘇,我一直覺得小時候的我就是天空中飄搖的一只風箏,如果沒有我爺爺一直拽著那根線,我就該飛走了?!?/br> 夏天的晚霞那么美,汪霽紅著臉閉著眼,笑猶似哭,哭猶似笑。 在天邊晚霞即將消逝之前,符蘇背著他往上掂了掂:“沒飛走,在這兒呢?!?/br> 于是曾經的狂風穿過歲月拂過光陰,到了此刻,只堪堪吹動汪霽的一點衣角,讓他連頭都不會再回。 踩著拖鞋打開房門,已經是中午,符蘇正在廚房里做三明治。 昨夜醉酒把臉面和理智都拋諸腦后,現在酒醒,只覺得尷尬非常。 汪霽走過去,干巴巴地開口:“是火腿玉米的嗎?” 符蘇看他一眼:“酒還沒醒?” 他指指料理臺上放著的兩種芝士和一罐rou松:“芝士rou松的?!?/br> “哦,”汪霽揪著衣角,想說兩句俏皮話活躍一下氛圍,“給我的那份里面多加兩勺rou松,不愛吃rou松少的三明治?!?/br> 說完他就后悔,這聽起來不像是俏皮話,像撒嬌。 他試圖補救:“你還做什么了,廚房里這是什么味兒,是不是芝士臭了?” 芝士無口不能言,符蘇替它言:“你確定是芝士臭了?” “不然呢?”汪霽說。 符蘇低頭道:“昨晚我可沒替你換衣服洗澡?!?/br> 于是汪霽懂了,又是汗又是酒又是淚,是他臭了。 拿著毛巾和衣服進了浴室,他看著鏡子才反應過來自己穿的還是昨天那一身,難怪剛才醒來全身都酸痛,外出穿的衣服不比睡衣寬松,袖口緊衣領緊褲腿也緊,純純勒的。 把上衣褲子都脫下來扔進臟衣簍,衣服得洗,床單被套也得換,水流打在頭頂上順著發絲往身上淌的時候,汪霽的腦袋在熱氣中又想起一些畫面。 整片衣領都被他哭濕,中途符蘇把他往上掂了掂,汪霽臉頰拱進他的肩窩里,沒有布料隔著,眼淚鼻涕可能還有口水在上面糊成一團。 汪霽吸了吸鼻子,醉成那樣也還知道愛干凈,雙手到處摸著口袋想找紙巾。 摸錯了,摸到符蘇身上,符蘇抱著他腿的手拍了拍:“別動?!?/br> 他迷迷糊糊,道歉卻很誠懇:“對不起,我回去給你刷干凈?!?/br> 符蘇說:“謝謝,擦擦就行了,你拿什么給我刷,拿鞋刷刷嗎?” 汪霽笑,邊笑眼眶里的眼淚還在往下掉,哭成淚失禁了,甚至還抽噎了一聲。 “我太內疚了?!彼麨樽约恨q解。 符蘇側過頭,下巴蹭過他的發頂:“沒事,不嫌棄你?!?/br> 擦干頭發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符蘇正好把三明治端上桌。 廚房里滿是黃油和面包的香氣,兩個人面對面坐下,拿起叉子,一同伸向中間那盤沙拉。 汪霽一愣,叉子越過蝦叉進了旁邊的芝麻菜里。 沙拉里拌著芥末籽醬和檸檬汁,芝麻菜帶著微微的酸和嗆,他咽下去,碗里突然多出一只蝦。 符蘇收回叉子,神態自若:“還要再加點橄欖油嗎?” 汪霽默了兩秒把蝦吃進嘴里:“不用,剛剛好?!?/br> 他又去拿三明治,烤過的全麥面包香且韌,芝士咸香細膩,符蘇果真給他塞了滿滿的rou松。 “昨晚……”他咬下一口斟酌著開口。 符蘇抬眼看他。 “我重嗎?”汪霽寧愿此刻自己還在醉酒,那樣起碼有正當名義解釋自己為什么紅了臉,“背了我一路,別給你壓壞了?!?/br> 不知道的以為背的是什么大猛男,符蘇嘆一口氣:“多吃點再來cao心這個吧,身上骨頭硌得我都疼,剛才應該再給你加兩勺rou松?!?/br> 汪霽咬著鼓鼓囊囊的三明治:“我嘴沒那么大?!?/br> 下午,符蘇在花園里修剪一片重瓣太陽花和無盡夏,草坪上各色的花朵包裹著他,做高后的金露花的枝葉自然地垂下,紫色的花瓣在他身旁投下綽約的影。 汪霽抱著碗紅薯干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看他,中午的三明治沒吃飽,他剛用空氣炸鍋現炸出來一碗紅薯干,軟糯又香甜,就是有些黏牙,嚼在嘴里話都說不清楚。 狗不知從哪里鉆出來,小小一只扒到他腳邊,汪霽小臂一伸把它摟到懷里也喂給它一根,一人一狗邊看著符蘇干活邊一起嚼嚼嚼。 符蘇余光看見,“嘖”了一聲:“臟不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