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炬之年/地久天長 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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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沒開燈,昏暗中,謝陸言歪坐在沙發前,腳踩在破碎的茶幾上,手中夾著一支煙,煙霧繚繞中,他的面容陰沉至極。 幾個傭人躲在廚房瑟瑟發抖。 聽見腳步聲靠近,謝陸言頭也不回地問,“您動她了?” 譚韻泠憤怒地走到他面前,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你是為了她來指責我的嗎!” 謝陸言被打得偏過頭,嘴角滲出一絲絲血跡,他頭發凌亂,襯衫也皺巴巴的,此刻卻自嘲地笑了,“mama,我有沒有說過,她不會影響到我,您為什么還要動她呢?” “她是個女孩兒啊,那把刀那么長,插在她胸口,如果再偏一寸……” “她還是個醫生,如果她的手臂再也抬不起來,再也無法為病人號脈……” 謝陸言微微頓了一下,哽咽著喉嚨,隨后抬起頭,他紅著眼眶,對著譚韻泠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那么mama,咱倆就都別活了?!?/br> 第44章 - 應寧當時被捅時,身體本能地向外偏了一下,因此刀子扎在了她的左肩,沒有傷到重要器官。 她想,一定是爺爺在天之靈保佑她呢,如果她沒有無意識地偏移那一寸,刀尖就會精準刺穿她的左鎖骨下動脈,那里是心臟輸出血液到上肢和頭部的重要血管之一,這條血管一旦受傷,可能她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所以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呢。 雖然人沒有性命之憂,但這一刀也實實在在地讓她的皮rou吃了一些苦頭。應寧在手術室整整躺了四個小時,傷口共計縫合了二十多針,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手術床上,在麻藥的作用下,腦子里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很多人。 有阿言,有小樓,有阿坤,有阿綦哥哥,有奶奶,還有…… 還有她爺爺。 她從小沒怎么生過病,雖然在鄉野間長大,可是爺爺卻很寶貝她,家里的重活,從不讓她插手,總是爺爺一個人cao持。 有時陪爺爺上山采藥,山路走累了,爺爺便把她放進籮筐里,親自背著他的小孫女下山。 即使她不小心摔倒磕破點皮,爺爺也會仔細為她消毒、包扎傷口,然后讓她坐在鋪著碎花床單的小床上休息,生怕她受到一點委屈。 往往那時,爺爺還會趕去鎮子上買她最愛吃的糖糕和米果回來逗她開心。 那時候爺爺總說,“我們妞妞啊,也是爺爺的小公主呢?!?/br> 是的,爺爺把她當公主養了十四年,直到爺爺離開,那個舍不得他的妞妞受一點委屈的小老頭,大概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想到,他的寶貝兒孫女將來有天還會遭受這樣的痛苦和委屈。 即使打了麻醉,應寧也能感受到血管被拉扯的感覺,仿佛有汩汩的熱流在胳膊里涌動,在皮rou間撕扯的每一針、每一線,都讓她痛不欲生。 手術的時候,她夢到了爺爺,還是當年離開她時的模樣,穿著洗得發舊的白大褂,老花鏡掛在鼻梁上,花白的胡須一顫一顫的。她一下子抱住爺爺大腿,頓時淚如雨下,“爺爺,妞妞好疼,妞妞好疼吶!” “爺爺抱抱妞妞,抱抱妞妞吧!” 然而爺爺只是靜靜地佇立在她面前,那雙曾無數次撫摸她頭發的手,此刻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頂。他微笑著,從口袋里掏出了一顆棒棒糖,輕輕地塞進了她的手心里。 再之后,轉身就走了。 像一陣被風吹散的煙霧。 “爺爺,你要去哪,你不管妞妞了嗎?爺爺,爺爺!” 夢里的她哭得歇斯底里,可是清醒過來之后,卻又像沒事兒人一般,任見了誰都是笑瞇瞇的,“我沒事兒,我不疼,不要擔心呀?!?/br> 連醫生都說她是他們見過的最堅強的女孩兒。 手術后在監護室住了三天,終于轉到了普通病房。 這三天,阿言一直都沒有來看過她,應寧給他發送的信息也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反倒是小樓和阿坤這兩位被家里“趕出來”的難兄難弟,一直守在她的身邊陪著她。 為了讓她得到更好的照顧,他們還特地雇傭了兩名特級護工,畢竟應寧是女孩子,有些事情他們這兩個大男生確實不太方便。 何況他倆自己都是少爺身子,打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哪會真正懂得照顧人呢? 所以大部分時間,他倆都是陪著應寧逗樂的。 由于她是工作期間受的傷,醫院特地給了安排了一個長假,讓她能安心養病。 其它的事情則都由醫院調查和善后,院領導親自來探望了她,還特別囑咐她不用cao心,“一定會給‘好醫生’一個交代?!?/br> 沒事兒的時候,小樓就坐在床邊陪她聊天。 “你看,這事兒昨天上了熱搜了,現在還在榜上?!?/br> 隨著身體的恢復,應寧的狀態也好了許多。偶爾,她也會拿起手機,刷刷微博,以此來分散疼痛的注意力。 當她親眼目睹這件事逐漸成為公眾熱議的焦點時,身處其中的她,也對醫患關系有了一份不一樣的理解和感受。然而,當她看到許多網友留言攻擊辱罵那位患者,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站在病患的角度客觀回應兩句。 但沒過多久,那些相關的帖子就都被刪除了,變成了“404”頁面。 不過她大概也猜到了什么,因此也沒再關注。 阿坤和小樓每天都會來陪她,不僅陪她聊天,有時候還會搶著照顧她,尤其在喂水果這方面鍥而不舍。 應寧吃了一口阿坤喂來的香蕉,就必須再咬一口小樓剝好的橙子,不然就是偏心。 后來她實在“不堪其擾”,故意給他倆出了個難題,說她想吃蘋果,還要吃一整塊皮完整剝下來的蘋果。 于是小樓阿坤各自買了一籮筐蘋果,兩人一人坐在床頭,一人坐在床尾,瘋狂磨練起來削皮技術,并且誰也不理誰。 應寧終于松了口氣,她躺在病床上,側身望向窗外灑進來的溫柔日光,想起了誰,偷偷紅了眼眶。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出院前一天。整整半個月,同事和領導紛紛前來探望她,病房里每天人來人往,卻始終不見阿言。 甚至警察都來了兩趟,專門挑了個合適的時間找她做了份筆錄。 云綦也來看過她一次,還特地給她帶了一束鮮花。 科里同事過來看她的時候,還給她帶來了一些內幕消息。 “官方通報總是有所保留,不能太過直接,以免加劇醫患關系的緊張?!毙∫烂C地對應寧說道,“可是我從領導那里偷聽來的消息可不是官方通報那樣的,你知道那個患者襲擊你的真正動機是什么嗎?” 應寧輕輕地搖了搖頭,疑惑地問:“什么?” 小姚氣憤道:“你知道那病人在警察面前是怎么說的嗎?他說他就是特意來搞你的!因為你肯為其他病人墊付藥費,卻唯獨不幫他!” 應寧聽后愣住了,她看向小姚,聲音微弱地問:“可是,他怎么知道我幫別人墊付過醫藥費?” 她只記得自己曾經幫夏可墊付過一次,而且這件事除了辦公室的醫生外,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 此時,阿坤正專心地削著蘋果。經過幾天的苦練,他的技術已經爐火純青,手中的蘋果皮幾乎沒有斷過,眼看著整顆蘋果就要削好了。 應寧話音剛落,他握著刀子的手就猛地一僵,手里的蘋果瞬間滾落在地。 - 出院當天,消失了好久的謝陸言終于出現了。 半個月不見,他下頜長出了一層青色的胡茬,眼睫下方也浮現淡淡蔭翳,人看著憔悴了不少,身型也消瘦許多。 來了也不說話,也不讓護工幫忙,自顧走進病房整理應寧的行李。 應寧肩膀纏著紗布,披著一件寬松款薄襯衫,長發散落,靜靜地坐在床邊,她心疼地看著他,卻依舊微笑著和他打招呼,“阿言,你來啦?!?/br> “你最近很忙嘛?” 謝陸言沒有回應,甚至沒有抬頭看她,只是繼續整理行李。 護工見狀想上前幫忙,同樣被他無視。 應寧再次喊他:“阿言,你別弄了,讓阿姨來吧?!?/br> 他像是沒有聽見,整理好桌子上的物品,又去收拾病床。譚叔站在門口朝她搖了搖頭,用口型說:“隨他吧?!?/br> 收拾好被褥,到整理衣服的時候,他的手指不小心碰觸到那件被血跡染紅的小背心,那是她當時受傷時穿在里面的那件,時間太久已經無法洗凈。 他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一瞬間,垂眸僵在那里,手指微微發著抖。 應寧一手捂著肩膀,小心翼翼挪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了他,“阿言,我沒事兒,你別緊張啊?!?/br> 有一次,小樓看她在被子里偷偷流眼淚,于是給她看了段視頻。 是他射擊館的員工發來的,說是謝總自打三天前開車來了這邊,就把自己鎖在了槍房,好幾天了都沒出來過。 “他不是不想來看你,估計是心里實在不好受,想先去發泄發泄,妞妞,你體諒體諒他?!?/br> 之前,應寧確實不明白為什么這么久他都不來看她。 可在這一刻,當她緊緊抱住他的時候,她感受到了他身體的顫抖,也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懼怕。 那個在外人面前總是盛氣凌人、無所畏懼的謝陸言,此刻在她面前,卻仿佛變成了一只瑟瑟發抖的小狗。 她感受到了他的脆弱和不勇敢。他不敢面對她,害怕看到她受傷的模樣,害怕自己無法承受這種痛苦,害怕自己會崩潰。 他親眼目睹她受傷的場景,沒有及時沖上前去保護她,成了他心里一道永遠也邁不過去的坎,也成了他心里的一道血淋淋的疤。 所以他選擇了逃避。 小樓說,他是覺得自己當時沒有保護好你,所以不敢面對你,他有怒,只有發泄出去才能冷靜下來。 小樓沒說的是,他去警局要人的過程。他的人和警察發生劇烈爭執,同樣被拘留了三天,包括他自己在內,后來是他外公親自派人來做的調解。 那時候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想殺人。 她鼻子酸酸的,抱著他,柔聲安慰,“阿言,這是意外,跟你沒關系,真的,不要自責?!?/br> 謝陸言此刻,終于有勇氣看向她。他顫顫巍巍地抬起手,輕撫她包裹著紗布的傷口,紅著眼,嗓音沙啞地問,“疼嗎?!?/br> “一開始是有點,但現在早就不疼啦?!睉獙幑室馕站o拳頭,調皮地做了一個健身的動作給他看,“你瞧,我恢復得很好呢?!?/br> 然而,她吃力抬起的小臂也在抖。謝陸言不忍再看,雙手輕輕將她擁入懷中,來回撫摸著她的背。 他閉上眼,將雙眸抑制不住的潮紅逼退回眼底,然后,輕輕地嘆了口氣。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安靜的病房里,他就這樣抱著她,喃喃地說了一句,“寧寧,我到底該拿你怎么辦?!?/br> - 小樓和阿坤來接她出院,謝陸言沒讓任何人送。 “我來,你們都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