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炬之年/地久天長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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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唇像是涂了一層油脂,在陽光下顯得紅艷艷的,又像是抹沒揉開的丹彩,炸醬的香味兒彌漫,她吃得額頭冒著細汗,兩頰微微暈出淡淡紅暈,一臉的快樂又滿足。軟乎乎的面條根根裹滿炸醬,“刺溜”一口就吞入了口,不小心在唇角留下一點點醬汁,干凈秀氣的小手拿過紙巾輕輕擦去。 謝陸言就那么站在門口,修長精瘦的右臂支在門框上,他左手提著燕窩,清瘦貴氣的襯衫外披著一件寬松的外衣,他微瞇著,靜靜看著眼前的女孩兒,足足有一分鐘。 應寧察覺到門口的不對勁兒,抬起頭來。 兩個人憑空對視的一霎間,謝陸言的肚子餓了。 這是他七年來的第一次。 第6章 聞小樓趕過來時,瞧見的就是這么一幕。 他拍了下謝陸言的肩膀,呼哧帶喘地說,“正找你呢!” 應寧聽見動靜,抬起頭來,三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嘴里的面條還沒吞下去,應寧差點噎了一下。 多年以后,她才敢坦然承認,當年差點噎那一下的真正原因。 她是被謝陸言的顏值給驚到了。 少年膚白似雪,五官精致,翹長的睫毛下是雙深邃的眸子,此刻薄唇微抿,抵在門框,正瞇眼注視著她。 陽光斜斜灑落在他身上,將他襯得愈發矜貴而又不失少年氣。 微風輕輕吹過,帶來庭院里的淡淡花香,少年站立的身形和身后五顏六色的花叢融為一體,好像一副梵高的畫。 “嘿?小神醫你怎么躲這兒來了?走走走,病人都給你帶來了!”聞小樓看向她,嘿了聲,打破這片刻詭異的寧靜。 應寧就這么被莫名其妙地推回了大廳。 這會兒客廳里的“吃瓜群眾”比剛剛更多了。 謝淑白坐在椅子上,笑著朝她招手,“你就是小神醫吧?正好我最近失眠呢,也懶得去醫院,你來給我瞧瞧?!?/br> 一屋子人全都納罕地看著她,有好奇的,也有等她出糗的。 怎么說呢,應寧其實不覺得這些人真的拿她當小神醫,試問這園子里的人有什么是沒見識過的?大概唯一沒見過的便是她這個鄉下來的土里土氣的小郎中吧。 或許也都想看看,謝爺爺放著身邊頂級的醫療資源不用,專門派人千里迢迢請回來的人物到底有什么本事兒? 應寧確實也沒什么本事兒,別說她才十四歲,就是他爺爺都不敢說自己“有本事兒”,不過治療個頭腦腦熱的,確實也沒什么難度。 她從小跟在爺爺身邊,光給爺爺抄的藥方子就有上萬張,這會兒她也不想給爺爺丟臉,落落大方坐下,一抬手,“我需要先給你把脈?!?/br> 謝淑白把手伸過來,其他人的脖子也跟著抻了過來,客廳里屏息凝神,誰也不敢大聲說話。 她這是老毛病了,剛剛故意說是最近得的,也是想試試看這小丫頭真否真有兩把刷子。 謝淑白默默不語地盯著她,應寧把手收回,凝思了會兒,又看了看她舌苔,隨后把她的癥狀一一闡明,每說一個,謝淑白的眼睛就睜大了幾分,應寧全部說完后,問她這樣的情況持續幾年了? 謝淑白如是回答。 應寧點點頭,寫下方子給她,“一日三次,開水煎服,堅持服用三個療程?!?/br> “確定能治好嗎?”謝淑白看著方子起疑,之前也不是沒瞧過中醫,大差不差都是那幾味安神助眠的中藥,喝了也沒效果,還不如安眠藥效果來的快,而應寧給她的這張方子上全是她沒見過的中藥名,謝淑白一時發杵,有點不太敢吃。 應寧看出她的猶豫,耐心解釋:“你的失眠是因為長期情緒壓抑,得不到宣泄,以致于肝氣郁結導致的。長期肝氣郁結會影響脾胃,從而導致消化不良,而消化不良又會引發神經出現異常,有的人會神經衰弱,而有的人則神經興奮,過度興奮就會導致失眠。 如果只是服用安神鎮定的藥物,不從根本上解決肝胃不和的問題,那么失眠也許會暫時得到緩解,可一旦停藥或者誘因再次出現,就會復發,屬于治標不治本?!?/br> 應寧朝她笑了笑,“所以我給你開的方子是疏肝和胃、調和氣血的,當然改善臟腑功能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你的情緒狀態?!?/br> “jiejie是有什么心事嗎?” 謝淑白立馬想起自己那個見不得光的初戀。他倆是高中時偷偷在一起的,可礙于她的身份一直不能公開,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后來家里給她介紹了個官二代,她放不下初戀,又沒辦法抗拒家里,就和初戀分手了。 這事兒她沒跟任何人說過,平時大大咧咧的,可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平時去看醫生時她也刻意隱瞞了初戀的事兒,從來沒人瞧出過什么端倪,但是應寧一眼就看出了她癥狀所在,謝淑白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 竟然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 “切,土方子根本就是騙人的!”這時聞卻卻切了一聲。聞卻卻就是聞小樓的meimei,她本來就瞧不起鄉下來的野丫頭,這會兒更覺得她在故弄玄虛了,“大姐,吃藥跟吃飯似的,都是進嘴的東西,你可千萬別亂吃呀!誰知道那玩意兒有沒有毒呢,萬一把自己吃壞了,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了,咱們可沒地兒找切!” 聞卻卻臉上有幾顆痘痘特別明顯,她說完應寧便朝她笑了笑,語氣依舊溫和,“你說的對,藥確實不能亂吃,不然吃壞了,臉上的痘痘會越長越多的?!?/br> “你??!”聞卻卻捂著臉上的那兩顆痘,氣急敗壞地從樓梯上沖了下來,從使勁兒憋笑的孟子坤和聞小樓中間撞開,來到應寧面前。 確實,她為了臉上這兩顆下不去的青春痘還真沒少折騰,又是喝藥又是吃保健品的,那些昂貴的護膚品也用了一套又一套,可就是怎么都弄下不去。 應寧低頭寫好了藥方遞給她,“從現在開始,什么藥膏都不要涂,東西也不要再亂吃,每天用清水擦臉,按我的方子喝夠一個療程,我保你臉上的痘痘能下去?!?/br> 孟子坤和聞小樓勾肩搭背,那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聞小樓,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打小圍在他身邊的小姑娘見多了,還真沒見識過這樣的。你說她厲害吧,其實也就雞毛蒜皮那點毛病,真算不得什么,可當時大家都是小孩兒啊,你別看她灰撲撲的跟只小麻雀似的,可人姑娘不卑不亢,說出的話特有氣勢。 “我才不信呢!”大小姐要面子,兇巴巴放了狠話,應寧搖搖頭,“不信拉倒嘍!”作勢就要把方子扔了,聞卻卻急得臉都紅了,又不好意思開口,巴巴盯著應寧手里那張寶貝方子,生怕人家真給扔了,好在應寧最后只是晃了她一下,隨手扔在了沙發一角。 “誰還看???”大姐笑瞇瞇道,“趁著小大夫在,你們可別錯過這次機會,小四?” 謝淑白突然看向謝陸言,“你不讓小神醫給瞧瞧?” 謝陸言從始至終都在抱肩看戲,一整副局外人姿態,其實他心思壓根就沒在這里,他目光很淡,落在應寧臉上,晦澀不明,實際想的卻還是剛剛那碗面。 這會兒孟子坤猛地推了聞小樓一下,“給他看看!丫天天喊腰疼呢!別回是腎虛吧!” “滾蛋,老子那是打球累的!” 話這么說,可這會兒他卻不知道怎么了,盯著應寧的那雙小手,忍不住走上前去,坐在了她對面。 應寧照例先給他診脈,指尖輕輕搭在少年健康有力的手腕上,肌膚相觸的一瞬間,男孩兒小麥色肌膚下隱藏的青筋微微跳動了兩下,應寧指尖的力度又向下壓了兩分,聞小樓還沒回過味兒來,應寧便開口道,“他說的對,你確實虛?!?/br> 孟子坤哈哈大笑,猛拍大腿,“我說什么來著!” 聞小樓立刻把手縮回來,惱羞成怒,“你丫再說一遍?” 真傻了不是?這話還能讓人再說一遍的? “我說啊,你的脈象沉細數,也就是脈搏在深沉的同時感覺起來比較細弱,而且跳動的速度也比較快,這有點像腎陰虛的表現。不過你不用太擔心,目前這個情況不需要吃藥,你平時多加強點鍛煉,吃些新鮮的瓜果蔬菜就好了,哦對了……” “最好能夠減少或者戒掉手'yin的習慣,這樣對你的身體有好處?!?/br> 她說得淡定極了,真的,一點扭捏都沒有,就是全場的男孩子全都石化了。 聞小樓耳朵紅得跟要滴血似的,半天說不出話,空氣中微妙的氣氛在蔓延……有幾個蔫壞的,也都在憋著笑,這時云綦清了清嗓子,主動出聲打破這尷尬,“咳咳、好了好了,那就下一個吧,還有誰想看?” 這下誰還敢啊,大家紛紛后退,都說不不不用了! 這么紛紛一退,倒顯得一直在原地一動不動抱肩看戲的謝少爺跟上前了一步似的,特炸眼。應寧這時候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她沒說話,只是看了他很久,謝陸言也沒有動,穩如泰山。 “你不看看嗎?”見他始終不過來,應寧主動開口,這還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動提及一個人的病情,“你看起來最不好?!?/br> “你胡說八道什么!”聞卻卻臉色一變,跳出來斥責她,眾人也都不敢吭聲,多少有點看好戲的心態。 謝陸言身體不好,這本不是秘密,園子里人盡皆知的事兒,但是事實是事實,別人卻不能提,尤其不能說他“不好”這類的話,謝家人頂忌諱這個,尤其是謝夫人,他媽,謝家三樓佛堂供著十二尊金身菩薩,全是保佑他的,在謝家,沒人敢說他一個不字。 謝陸言此刻終于開了口,“哦?我哪兒不好?!?/br> “需要診脈?!睉獙庍€是那句。 少年漫不經心地哼笑了聲。 熟悉他的都知道,那笑可并無多少善意,是含著淡淡諷刺在里面的。他松開了原本抱肩的手,抬起步子,坐到了應寧對面。 謝陸言輕輕抬起袖子,隨意地搭在面前的紅木桌上,映襯得他的皮膚尤為細膩。他的胳膊纖細而瘦削,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紫色的血管。手指修長且潔凈,一看便知是那種從未經歷過世俗煙火熏染的少爺手。而應寧的手,因常年上山采藥而顯得粗糙許多,盡管她的皮膚天生白皙,但比起他那如玉般的手,還是遜色了不少。 應寧用三根手指搭在他的筋脈之上,開始專注為他號脈。她眼神并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靜靜垂向某處,在深思。這一次,她號脈的時間格外漫長,比在場所有人的時間加起來還要久。然而沒有人敢出聲催促,大家都屏息以待,直到應寧略微一皺眉頭,收回手指, “好了?!?/br> “好什么了?!敝x陸言隨手抽出張消毒濕巾,擦了擦手腕,丟進垃圾桶。應寧并不在意,雖然他這樣的行為確實很無禮,但在此刻他就是她面前的一個病人,出于對病人的負責,她認真看著他說道:“你身體很差,病情很復雜,你的脈象細弱無力,反映你體內氣血不足,脾胃虛弱,此外,你脈象中還帶有非常強烈的弦緊之感,這說明你情緒焦慮,心神不寧,內心十分痛苦,也因此更加影響了你的食欲和消化功能,你有厭食癥嗎?” 她每說一句,他的臉便沉了一分,直到她將最后一句問出口,謝陸言的面孔仿佛已經結了冰。 “有怎樣,沒有又怎樣?!?/br> “我建議你先去看心理醫生,因為厭食癥并不是簡單的食欲不振,它是一種心理障礙疾病,長期以往,會對你的身心健康產生極大的影響——” 周圍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話。 “很抱歉,你的病我治不了?!睉獙幷玖似饋?,謝淑白心疼地看著阿言,面露憂色,這時樓上有人喊應寧,爺爺要施針灸,需要她搭手,應寧很快應了聲,往樓上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問他,“要和我一起上樓嗎?你的病,我爺爺應該有辦法?!?/br> 謝淑白忙道:“去吧去吧,趁著老先生在,何況爺爺奶奶也催了你好幾趟了?!?/br> 謝陸言卻說沒必要。 他不愿意做的事兒,一次兩次地催他還行,第三次他就該煩了,這園子里,甭管是他爺爺奶奶,還是他媽他爸,無論是誰都沒人敢觸碰到他的底線,這會兒大家都不再說話了,連他大姐也不勸了。 應寧思考了一會兒,再次抬頭,“或者我也可以試試,只是幫你調理一下,但不保證能徹底治好,因為我之前說了,你得先去看心理醫生。所以你需要我給你開個藥方嗎?” 謝陸言勾了勾唇,看著她道,“你是醫生,為什么問我?” 應寧立于樓梯的臺階之上,兩人相對而立,一高一低。那少年盡管頭部仰起,似乎是在仰望對方,然而他的氣場卻仿佛自高空降臨,俯瞰著周圍的一切,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冷冽與傲氣。 那時他不過十五歲。 應寧也不杵他,挺直腰板對他微微一笑,“因為你看起來不像是會遵醫囑的人?!?/br> - 這便是應寧與謝聞二人的第一次見面。 第7章 聞小樓打那后就開始瘋狂鍛煉起來,愛吃的炸魚薯條也不吃了,整天抱著個籃球在球場晃,就連之前最討厭的擊劍課也門門不落,這一下給聞家二老嚇得不輕,還以為寶貝孫子中邪了,反倒人爸媽挺欣慰。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會兒是怎么了,閉上眼就會浮現那張清秀的小臉兒,藕節似的小手,輕輕搭在他剛剛打過籃球、大汗淋漓的手腕上,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荷爾蒙躁動的時期,深夜里的心臟,總是和他最隱秘的筋脈一起跳動。 聞小樓回過神兒來,覺得嗓子有點干,他摸了根煙放在嘴里,也沒點,就那么叼著,站在風中,雙手揣兜看著她。 “這幾年,我跟阿言關系雖然處的不好,但說實在的,畢竟這么多年兄弟了,我還真放不下他,甭看他人前風光,可咱哥們知道,他那風光背后到底是什么?!?/br> 他拿掉煙,嘆口氣說,“你剛在病房也瞧見了不是?你說說,那些年他好不容易才養起來的身子,又被自個兒糟踐成啥樣了?!?/br> 應寧低著頭,慢悠悠地往前邁著步子,想到剛剛在病房里見到謝陸言的那一面,心里就泛起了酸澀。 “聽說你那個事兒,是他要起訴?” “要說他也不是針對我,他想弄的是他大哥,只不過那公司是我和他大哥一起開的?!毕喈斢谒麄冋驹谝粭l船上,船沉了,倆人都得完蛋,“當年謝爺爺一走,他家里就沒消停過……哎,其實我倒沒事兒,大不了進去踩兩年縫紉機唄,權當鍛煉身體了,就是苦了謝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