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那名喚青云之人,聽聞家境不好,窮困潦倒,科舉足足四次不中,落榜十六年有余,年歲已然三十好些,憑借抄書做工賺些財幣,然抄書的財幣,哪有這些孟浪話本來得多? 方思道:“起初是有人出財幣,令青云撰寫這類話本,后來興許是嘗到了財幣的甜頭,他自己也便寫了不少這樣的話本?!?/br> “青云……”劉非重復了一句。 他起身來,道:“方思,備車,咱們去看一看這位青云先生?!?/br> 方思有些遲疑,如今已然黃昏,青云在城外居住,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趕回,但他還是點頭道:“是,郎主,方思這就去備車?!?/br> 劉非坐上輜車,又聽方思說了一些關于青云的傳聞。 “聽說青云此人秉性古怪,喜怒不定,十足乖張?!狈剿减久嫉溃骸白彀秃芏?,不好相與,好似還下過大獄?!?/br> 劉非奇怪的道:“他還下過牢房?” 方思點點頭,道:“確有其事?!?/br> 青云的年歲比劉非要大不少,自然比梁錯這個年輕的君王也要大不少,當年還是梁錯的父親在位,青云第一次參加科舉,一路碾壓諸多名士,成為了此次科舉最大的黑馬。 當年琉璃坊的暗莊,都在壓青云高中,一舉奪得狀元之位。 “可誰知呢?”方思道:“他在參加殿試之時,竟……竟寫文章,大罵先皇昏庸無道,與北燕爭搶好狠,勞民傷財,順道將老宰相也罵了一個體無完膚!” 劉非挑眉,殿試罵人,那豈不是當著皇帝的面子,指著鼻子罵人?沒成想這位寫話本的青云先生,還挺剛的。 方思繼續道:“可想而知,這個青云先生被當庭抓了起來,下大獄打了好多板子,一條命去了半條,蹲了好久的牢獄這才給放出來,后來又參加了幾次科考,可想而知,自然是屢試屢敗?!?/br> 劉非點點頭,倘或應考官給他過了,豈不是打了先皇的臉面? “到了!”方思首先跳下輜車,打起車簾子道:“郎主,小心一些?!?/br> 城郊偏僻,一片荒涼,這附近根本沒有人煙,只有一處形單影只的破茅屋,但凡刮風下雨,這茅屋必定四處漏風。 地上都是土路,沒有鋪上石磚,方思扶著劉非,一腳深一腳淺的前行。 “小心,郎主,不要摔著?!?/br> 好不容易走到茅舍前,方思叩叩敲了敲門,道:“青云先生可在?天官大冢宰前來拜會!” 屋舍中靜悄悄的,一點回聲也沒有。 方思奇怪,這般晚了,難不成主人家還未歸來? 他又提高了嗓音:“青云先生可在?天官大冢宰前來拜會!” 仍舊沒有一點子聲息。 劉非圍著破茅舍四處走了走,定眼一看,這破屋的確漏風,其中一扇戶牖都是壞的,吱吱呀呀的歪斜著,漏了好大一個窟窿,從窟窿往里看去,舍中分明有人。 方思氣怒道:“可是青云先生?家中分明有人,為何不應門?” 那人背對著戶牖,根本沒有回頭,正在奮筆疾書,手臂大開大合,不知書寫著甚么,嗓音仿佛止水,又猶如平板,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更像是個活死人。 “門未鎖,自己進來?!?/br> 方思撇了撇嘴巴,似乎覺得此人過于無禮,劉非抬起手來,道:“無妨?!?/br> 二人走入屋舍,門板一動發出哐啷的悶響,嚇得方思一跳,險些以為門板要掉下來。 “你……??!”方思的嗓音突然拔了個高,猛的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目,臉色通紅的不成模樣。 那青云筆鋒大開大合,并非是在書寫甚么,而是在作畫,分明是一張春宮圖! 劉非挑了挑眉,道:“筆觸鋒利,畫工深厚,確是臻品?!?/br> 那青云先生筆鋒一頓,終于提起頭來,昏暗的屋舍之中并沒有點燈,旁邊的油燈干涸著,看來是燈油燒完了,興許是沒來得及添油,也興許是沒錢添油。 青云先生的臉面,隨著他抬起頭來,一點點從幽暗的陰影中展露出廬山真面目。 鋒利、冷酷,甚至有些刻薄,但不得不說,周正而俊美。 “青云先生?!眲⒎枪笆肿鞫Y。 劉非身為大梁的大冢宰,那青云先生竟沒有回禮,只是看了他一眼,繼續垂頭作畫,輕輕兩筆點綴,將宣紙上交疊的二人烘托的淋漓盡致,仿佛那不只是畫,甚至可以動起來,令人臉紅心跳。 劉非挑了挑眉,沒有因被無視而惱火,道:“看來青云先生很忙?!?/br> 云清先生平板的嗓音道:“忙著賺財幣糊口,像太宰這般的顯貴豪紳,一輩子也不會明白,若是拿人,等我畫完這副,若是無事,就請離開罷?!?/br> 方思呵斥道:“放肆!” 劉非抬起手來,制止了方思,唇角展露出一絲笑意,道:“青云先生是個有趣之人?!?/br> 他說著,從錢袋中摸出一顆金蛋子,“噠!”清脆的放在案幾之上,正好放在那令人臉紅心跳的春宮圖上。 劉非的笑容運籌帷幄,篤定的道:“青云先生,聊聊天如何?” 青云先生再次抬頭,先是看了一眼春宮圖上的金蛋子,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劉非,似乎覺得劉非不按常理出牌。 劉非又拿出一顆金蛋子,道:“青云先生要賺糊口錢,這些合該足夠青云先生經年的開銷了,聊一刻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