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保川府臨水的周邊三鎮,都因此獲利頗豐,涌入保川府的商賈,占了內里所有住宿店鋪,那伙計仆奴便只能往就近人家去租房住宿,一時間,有房的人家,忙挪了空屋出來,自家人,大人小孩子擠一間,也要盡量的多騰一間房出來,再怎么著,也沒有叫上門的生意跑了的道理,于是乎,家家成旅店小館,敞了門招攬客商,再不用愁冬日沒工可做了。 閑的人少了,生事者自然也近乎于無了,誰都不知道江州這一場改建工事能做到什么程度,什么時候,但有志一同的是,誰都不想錯過這個好時機,不管是外來的行商,還是本地的商賈攤販,都想趁著這一波賺個盆滿缽滿。 目下的江州,就似個金燦燦的搖錢樹,都想先登臨其下,去使勁搖些錢下來,可因為單邊行船之事,使得外人到現在都只能隔江眼饞,呼喊保川府也有放船資質的呼聲越來越高,已經不滿足于只有江州的漕船,可以有接送貨資人員的資格了。 崔閭掩唇咳了聲,止了止喉嚨里的癢意,繼續攏緊衣裳道,“之前陛下從江州拉走了好幾艘海船,不知目下可研究得了?可有做出更好的航船來?” 抄九家財物那會兒,皇帝派了人來清點銀錢,征用江州海船運銀錢箱后,那開出去的船便如他預料般的,再沒還回來。 便是崔閭目下說來,并無調侃揶揄之意,可聽在凌湙耳里,也有種讓人耳熱感,為自家那行似土匪般的皇帝,那一頓搜刮之舉,刮的江州地界連治理銀錢都拿不出的舉動,也就是崔閭,能想到貸償之法,向江州富戶借挪銀錢周轉,若然換了哪個新官上任,不說花費心思治理轄下民生,可能都要與朝廷離心離德了。 皇帝這事吧,干的確實不地道。 太上皇干咳一聲,微彎腰向某人拱手,低聲替義子道歉,“他這皇帝當的也是憋屈,可能在宮里叫人氣的狠了,行事便有些局促短視了些,也是壓力大,過于著急了,回頭……嗯,我讓他放些工部匠戶給你,你不是想要在航船上加拋石機么?有了工部匠戶,應當能更早些研究出來?!?/br> 崔閭抬腳往前,邊走邊道,“我倒沒有敢埋怨陛下的意思,只當時覺得,他在對江州的處理上,有種棄車保帥的意思,想來那時他已經到了左右支絀,難以為繼的狀態?!?/br> 皇帝的尊嚴和體面,在世家勛貴的步步緊逼之下,顯出殊死一搏的乖戾,于是,才有了失仁之舉。 縱是打著考驗新府臺的治下之能的說法,也改變不了他當時,確有棄江州一地百姓于不顧的做法。 換若平常官員,在那樣無錢周轉的情況下,很自然的,會想要再從已經困苦的百姓身上,刮油擠水,弄一段民不聊生的禍患出來,簡直必然。 上位者站的高,這些事必然是能想到的,皇帝等于是用百姓的命,來釣新任府臺的良知。 可他又如何能肯定,新任府臺不會是嚴修第二呢?就憑當時王聽瀾跟武弋鳴的擔保?常理都知道,一個人想要偽裝騙人是多么容易,尤其王和武二人還是個那樣心思淺薄簡單者。 太上皇走他身邊,替他擋著半邊風,斜眼望著他笑道,“那小子運氣不錯,釣了個君子,終沒害得一地百姓再次陷入虎口?!?/br> 崔閭搖頭,輕聲道,“我也不是個君子,挾一地百姓作背書,為的也不過是貨于帝王的價值,可以評估的更高些,我是揣著你的治世方針去的,只沒料當今手上竟缺人到無可與我相較者,你不知道,當我接連遇到紀百靈、秋三刀,包括后爾的武弋鳴和王聽瀾時,忽有種武氏皇朝在以卵擊石感,若無夢中局勢托底,我都不能這么堅信武氏皇族,能在與世家勛貴的爭斗中,有獲勝的可能,后來遇著你之后,我便明白了,從始至終,能定鼎大寧朝者,只有你、只是你?!?/br> 凌湙嘆氣,眼神悠遠,“實不相瞞,我之所以缺人缺到如此嚴重地步,是因為天下文魁院麓山書院山長,被我殺了?!?/br> 崔閭腳步一頓,愕然轉頭對上凌湙目光,卻見他目光平靜冷冽,音調亦無分豪波動,“再來一次,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br> 太上皇定住腳,深深的望進崔閭眼中,“我知道招攬他、晉封他,會讓我少走多少彎路,可是帷蘇,他頭上的盛名,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地方官勢力,都不能叫我放心用他,否則,大寧朝廷之上,會再興聞、關之爭?!?/br> 聞、關兩位閣老,身居首、次輔之職,可前朝朝堂卻系二人攪的烏煙瘴氣,亡國亦有二人之功。 黨爭,乃亂朝之禍! 所以,在他登臨大寶之前,他便親手結束了與麓山書院的合作,并將一直輔佐他左右的闞衡人頭,給送去了書院門口。 他容忍闞衡不斷的將他的事情,往麓山書院送,不是默認書院山長可以長線控制他,而是以此順騰摸瓜,摸清了以麓山書院為首的地方勢力派系,那龐大而錯綜復雜的關系網。 崔閭恍然點頭,“怪不得天下文士多有不愿出山的,怪不得至今,世家勛貴子能占了半個朝堂,你這一刀下去,直把武氏給孤出獨立山頭??!” 除了手中刀和身后軍隊,武氏簡直跟立在懸崖峭壁上一樣,稍往后退一步,就將被人噬個干干凈凈。 太上皇揉了下額頭,“所以,你知道這些年,我奔走各地,不敢真正放手讓皇兒,獨對那些豺狼的心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