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冬至供桌香案,擺在祠堂前的四方天井內,旁邊侍香燃燭的是下一任族長繼承者,崔元逸,而他后頭跟著觀摩學習的崔灃,祖孫三代,對著宗祠牌位敬香叩首,而大部分共同參與祭祀的族人,則只能跪在二階門外叩首,出了五服卻依靠著族田過活的,則都聚在祠堂門外的空地上,隨著內堂呼拜聲,規規矩矩,氣氛肅嚴的跟著祭拜。 供桌之上的鰱魚被灌了酒,甩著鮮活的魚尾在供盤上掙扎,作為供品中的吉祥物,它被允許酒醒之后放歸江上,帶著子嗣告慰先祖家門煙火連(鰱)綿不絕之意,繼續向水而生。 祠堂門邊跪著洗道的,是正明和扶涼,二人一直負責著祠堂的維護工作,崔固被允許從被關押的廂房出來,與同樣被關的次子崔頌舟一起,跪在二階門外。 供桌在祠堂里敬過先祖之后,會被抬至大門空曠處接冬,一路出二階門往外時,崔閭眼光掃過扶涼和崔頌舟,之前不知道二人的甥舅關系,現在看著,眉眼間倒確實有那么幾分像。 扶涼約莫是收到了靜慧的消息,在崔閭眼光落在他身上時,更謙卑的匍匐于地,頭抵著青石板面,動也不動的默默承受著來自崔氏族長的威壓。 崔閭帶著兒孫略過他,徑直往祠堂門外去,接冬的供桌一路承受著香火,和周圍族人的祭拜,最后被放置于晴朗的天地間,燎燎香燭煙火直沖天際,近千趕回族里參與祭拜的族人,沖著一個方向口呼祖宗保佑,我族長興之語。 整個祠堂門前,莊嚴肅穆,喧囂皆閉,再混不吝的不孝子孫們,此時都歇了鬧事的心,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崔氏大宅的興起,短短數月在老爺子身上發生的變化,都在教他們一個乖,跟著大宅有rou吃,敢背刺大宅不分時候瞎鬧的,崔固一家子就是榜樣。 被關了兩個多月的崔固,神色徹底萎靡,崔閭若還只在族里混,他還有能伙同族老跳一跳的可能,可崔閭現在混進了府城,還一躍成了州府之主,消息傳至族內時,他便再也提不起心來斗了。 斗什么呢? 沒法斗。 他現在反而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死亡了,就他挑撥族長大宅內部關系的行為,以及私底下曾經敗壞族長德行之事,若被翻出來追究嚴懲,灌他一碗藥,都沒人替他說話。 那曾被他百般嫌棄的長子崔柏源,如今反倒成了他的救命稻草,聽說被派在小五身邊做事,也深受族長信重,不知怎地,崔固竟期盼起了他的前程,萬一有能求得恩典的時候,他希望能被長子接回家頤養天年。 祠堂陰暗潮濕,哪怕常年有人打掃、祭拜,內里都透著股腐朽的陳舊味,一到夜晚更鬼氣森森,燈燭也驅不散圍攻而來的森冷陰暗,再呆下去,他要瘋。 算了,不鬧了,鬧不動了,他認命了。 望著從眼前飄過的袍腳,和纖塵不染的皂靴,因為祭祖的隆重要求,就是穿上最具身份象征的吉事袍服,向祖宗禱告日子興旺生活富足,往年崔閭都是一身褚墨長袍,只多腰間多兩串古玉束封,便是袖口袍角,也只青竹松柏等花樣來回翻著穿,可今年卻不同了,當緋色袍角從眼前一晃而過時,那來自官派的威嚴感,直接壓的人喘不上來氣,而象征其身份的銀魚袋,更如天塹鴻溝般,徹底將其中一方貶入了泥里。 身份威勢上的天壤之別,徹底叫崔固認清了兩人差距,已經不是他能鬧上族長位能追得上的了。 既生瑜,何生亮! 崔固伏低著身體,深覺自己是如此的生不逢時,竟叫他的生命里,出現如此越不過的鴻溝。 太悲催了! 冬至宴席擺在前廳正堂內,哪怕崔閭再為余孽煩憂,但節氣里該有的儀式,還得進行,白日祭過祖后,自己家人便要聚一起用個團圓飯,也是這許多日子以來,他跟子女們聚少離多的補償,一家人等他換了常服后,才笑著濟濟一堂的圍桌而坐,懼于他滿身威嚴,而不敢親近的幾個小子,也在他換出家常穿戴后,才敢擁上前扒著祖父的腿問東問西。 小姑娘文靜些,由最大的崔欣妍領著,將各人畫的消寒圖,送到祖父跟前,請他添第一筆,等八十一瓣染完了,則冬止春來。 吳氏帶著人,將小火煨了一日的丹參老母雞湯,給每桌上了一盅,老爺子是單獨的小碗盅,帶著保溫罐一齊上到了他面前,孩子們被哄著歸了位,桌上菜品全部上齊,一家子人不分大小的同時舉杯,敬告祖宗,祝福長輩,期許自己,訓導晚輩。 除了小五兩口子,老二兩口子也不在,長輩這桌,便是老大兩口子,帶著歸家的兩個meimei,以及已經在大宅廝混成孩子頭的李雁,一起陪著百忙之中,才抽空回家的老爺子,也不分男女座了,圍著一起說說笑笑。 孩子們倒是夠多了,老大家四個,老二家三個,長女兩個,次女一個,除了最小的芷然還需要奶嬤嬤喂,其他的基本都能自己吃了,兄弟姊妹們團在一起,嘰嘰喳喳非要比對著誰的消寒圖畫的好看,祖父給誰添的一筆最好。 其樂融融。 翻過年,孩子們都要跟著長一歲,給長孫說親的已經快將大宅門檻踏平了,瞄上長孫女欣妍的也不少,她雖然沒有個著調的爹,可她親祖父和親堂兄堂伯這層關系,就夠她有資格在婚姻市場里挑了,后頭陸陸續續長起來的欣雅和崔濟,都是不兩年就將成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