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崔固耿耿于懷的,便是當年族長太太暗地里,許了他下一任的族長位,而搭錯了人的扶如,只能將幽怨悶在心里,日日接受著婆母諷刺挑剔的眼神,然后,還得裝做什么事都沒有的伺候男人,更對著比崔固俊逸豐神了許多的崔閭,暗咬碎了銀牙。 崔閭是不知道這里面的事的,聽常老說來,不由詫異的挑了眉。 怪不得在他的婚期選擇上,大伯母和族長太太出現了巨烈的分歧。 大伯母的意思是,訂了人家,就盡快成婚,大宅人丁凋零,急需開枝散葉,人家姑娘年紀也不小,沒有必要再等兩年,而族長太太卻說,怕耽誤了他的學業,恐成婚后耽于夫妻之樂不思進取。 他那時心中不屑,崔氏祖訓都叫低調做事,族中子弟就沒有出仕當大官的,他的學業一直就讀的半調子,尤其在外人眼里,他時不時的就上家廟靜心,談學業簡直跟笑話一樣。 那時候他還不懂大伯母的深意,只以為大伯母又是為了他,習慣性的與族長太太嗆聲,于是,轉頭就去考了個秀才,將成績甩在族長大伯面前,這才在十八歲那年,順利娶了妻。 若然再等兩年,搞不好真能叫太太得逞,等到扶如長成來壞他名譽,但這似乎也沒能讓太太死心,還是按計劃安排了扶如來勾搭人,只陰差陽錯,叫她搭錯了。 一場交談,卻始終沒有牽扯到前朝余孽什么事,常老是真一點不知道內幕,說完了經年往事,便由崔誠送出了門。 崔閭后腳便帶著人到了家廟,他往年是這里的???,靜慧師傅待他倒比旁人熱情些,笑著請了茶,“大老爺今日怎么有空過來?不是在府城當大官了么?” 對于崔閭突變的行事作風,族里亦有流言紛紛,奈何族長威勢太盛,又加之后頭分地修渠諸多好處實惠的,便漸漸沒人再提所謂的祖訓之事了,但靜慧師傅與崔閭的熟識度,話里帶著些揶揄,倒顯出暗藏的一份關心來了。 崔閭與之見了禮,態度倒是比旁人面前溫和了許多,望著靜慧壓在帽內的蒼蒼白發,不禁關心了兩句,“師傅近日身體如何?我讓吳氏每月送的補品,和請平安脈的大夫,可都按時來了?” 靜慧師傅笑著點點頭,一臉和煦道,“你那大兒媳是個周到人,補品每周都有送,大夫一月來兩回,費心了?!?/br> 她不是崔氏族內的婦人,是早年流落到此的姑子,見這里人少安靜,便一直住到了如今,也替崔氏教導些犯了錯的婦人,和行為走偏了路的姑娘們。 崔閭點點頭,捻著茶盞,終是張嘴道,“靜慧師傅,可知道扶如的來歷?” 靜慧身體有些干瘦,坐姿卻一如既往的挺直,她沒有被貿然問話的驚詫,而是一臉了然的點了點頭,嘆息道,“從大老爺就任府城開始,我就在數著日子,猜大老爺會什么時候來找,沒料卻是如此快??!” 崔氏避世而居,除了祖上世代簪纓,搬來江州時確有底蘊,另就是州府內,在滙渠建制成縣后,就暗里形成了一則規定,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的,將手伸往滙渠,以勢欺之,或奪其家財,江州府城內的豪族,也不許有人到其地盤上,扣拿索要,整個滙渠像是被江州隱藏了一般,沒有外力來打破的情況下,滙渠崔氏,會如此這般的再往下延續百年。 與此作為回報的,是崔氏要養護一些不能在江州,明面上存在的一些人,這些人的身份,崔氏不必知道,只需要在接收后,平常的養在族內,婚喪嫁娶都如族人一般待就好。 所以,崔氏這么多年,即便不出高官,也沒什么人敢來打秋風,說的是整族人行事低調,其實也有江州府城那邊刻意的降低了滙渠的存在感。 崔閭捏著茶盞的手指有些痙攣,斂眉默默的聽著靜慧道,“我們這些人的身份,從來不能與外人道,有時候甚至連我們自己也很恍惚,為什么要如此偷生茍活?可是沒辦法,大老爺,不是我們要活,而是他們要我們活,我們根本身不由己?!?/br> 說著頓了一下,“扶如和扶涼,都是……元昭皇族,而我,我的本名叫夏靖柔,是夏王族遺孤后嗣?!?/br> 所以,整個崔氏,就是庇護他們這些人的一把傘。 崔氏老族長,為了在江州站穩腳跟,便與最早一批的江州高官豪紳們,約定了此項隱秘事,用崔氏百年底蘊,為這些存活下來的前朝遺孤,洗換身份,改弦易張。 靜慧,夏靖柔平靜的眼眸看向已經處于震驚中的崔閭,輕聲道,“博陵崔氏與夏朝,元照皇族,都曾聯過姻?!?/br> 五雷轟頂。 崔閭一下子就理順了一件事。 為什么那九家子會欣然前往江州碼頭赴約? 因為他們以為崔閭暗地里,跟他們是一伙的。 可事實上就是,崔閭什么都不知道,他接手族長大宅時,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隱晦秘事,他父母兄長去的猝然,也沒來得及交待他什么話,而族長大伯亦有可能在接任之后,才被人告知,有這么一項暗中約定。 怪不得夏信然、趙元思和王勤禮,在與大宅無任何來往時,竟會往大宅送吊唁禮。 崔閭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轉不動了,他抵著額骨閉眼,等一陣子頭暈過后,才忍著頭疼抬眼問靜慧,“所以你們,到底有多少人生活在崔氏族內?” 靜慧歉然的看著他,眼眸透著這些年平靜生活的安然,或也有到了天命之年的淡漠,“二十八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