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講真,找到人時,她心里甚至在祈禱,人沒氣了多好。 崔仲浩用一雙腿腳,體驗了一把官場的黑暗,這才知道,自己在江州是受到了親爹多大的庇護。 可惜遲了,他殘疾了,從此就是個沒了腿的廢人,而那身叫他耀武揚威的官袍,早成了破布條,被孫氏掛在他的床頭上,日日嘲諷他,譏笑他。 畢衡來信罵他怎么養的兒子,竟然教出個這樣的蠢貨,害他們一行人,差點陰溝里翻船,好懸拖著半條命的出了西北長廊,貨也丟了三分之一,跟隊的商賈氣的說下次再不來了。 崔閭氣的洋洋撒撒一長篇,也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道是:走前我就與你說過,此子眼高手低容易走偏,叫你看著點管著點,老子才不信他那拉肚子藥你吃了不知道,你不給他機會出去當餌,那西北都統怎么可能上勾?我好好的兒子,就算蠢了點,也沒得叫人禍害成殘疾的道理,你給老子等著,這事不算完! 沒有個好說頭,你個老東西,永遠別想再踏進江州一步。 他的兒子他清楚,蠢是蠢,但膽子還沒這么大,明知道他老子是站哪邊的,還要與他對著干,他懂得親疏,因此,能說通他如此犯蠢,引敵上勾,好被一網打盡的,只有可能是畢衡。 就算他兒子真的腦子有病,突然瘋魔做出如此蠢事,他也不信畢衡沒動一絲手腳,全然無辜樣。 只能說,計劃可能是放線吊魚,引蛇出洞,結果局勢他沒掌控住,叫崔仲浩這傻子真入了人家的局,造成如此嚴重的后果。 為什么如此肯定呢? 因為皇帝的申飭,只在畢衡的口述里提過,崔閭這邊半點消息都沒得,按理子不教父之過,皇帝沒理由不來申飭他,而后頭事情了結后,皇帝也沒有下旨處置崔仲浩,這個令他被滿朝臣工嘲笑了幾天的罪魁禍首,跟把他遺忘了似的,不符合秋后算賬的流程。 如此,再往前推導,崔仲浩是怎么有機會認識的西北都統?沒有人引薦,他一個只有秀子功名的人,是怎么見到二品高官的? 再回頭理一理畢衡的身份,就很簡單了,他的身份總夠令西北都統請他吃席,而席間帶一個友人之子共同赴宴,是不是很正當? 崔閭眼眸沉沉,他是說過,讓畢衡找個機會,讓次子吃吃苦頭,可沒叫他把人給造成殘廢,還害得他們夫妻離心,日子后頭還怎么過? 到現在,他也沒收到次子的只言片語,孫氏的信上看不出什么,只基本陳述了路上發生的事情,和她作為妻子砍斷丈夫雙腿的無奈和愧疚,至于真實內情,看來她并不清楚。 信是崔閭從南城門地底下的洞里爬出來后,送到的,擺在他的書房內,看完后他就回去補覺了,但也沒瞇瞪著,腦子里一直在就信上內容轉著圈,前后左右細細推演了一遍,才終于有八九分的確定了自己心中猜測。 畢衡確實是拿他兒子當餌放了,然后可能套沒設好,叫那西北都統黃飛鵬將計就計了一把,他丫的沒法跟自己交差,可能一把瀉藥他自己又給加了一把,完了就說自己快被他兒子藥死了,嗯,很好的折抵方式。 崔閭有時候真的很不想去窺探人心,可奈何有些人做事,顧頭不顧腚,總能叫他輕易看出破綻。 連起獲那么大批財物的好心情,都不能彌補老友這種欺瞞行為,帶來的心梗。 崔誠陪在身邊,很殷勤的招呼著自己孫子,忙著給這爺孫倆騰地方說話,收拾書桌,又端了茶盤和果子,上面都是近日府城內時新的花樣,水路通后,百姓桌上的吃食也跟著翻新,海貨的樣數終于可以減一減了。 崔閭看著在自己面前顯得有些拘謹的長孫,笑著招手,“過來,祖父問你話?!?/br> 崔灃繃著臉,努力挺直了腰桿子走到崔閭面前來,抬眼望著面前威嚴日盛的祖父,比那時在家里更有氣勢了,哪怕衣裳仍穿的和在家時一樣,也沒著官服什么的,但就讓他感覺,祖父身上的氣勢變了。 他抿著嘴,等待著祖父訓話。 卻沒料祖父卻拉著他,叫他坐在他腿上,像誠爺爺跟他說的小時候的場景般,半摟著他,摸著他腦袋輕聲慈愛的問他,“來府城住的慣么?聽說你日日勤懇念書,準備來年下場?傻小子,咱們家不懼人言,管誰在你耳邊上念叨,你就叫他到祖父跟前來說,看祖父不碾死他,嗯,碾不死,也能懟死?!?/br> 崔灃整個人都麻了,青竹似的身板挺直的像棵松,動也不敢動,臉色爆紅,耳尖尖都紅滴血了,呆呆的仰臉望著崔閭,眼睛瞪的溜圓。 他祖父說啥了? 完了,他耳朵不好使了,竟然一個字也沒聽清楚。 哦,對,碾死,碾死誰?懟人,懟誰? 他這反應,叫一旁的崔誠低頭悶笑,不得已提醒崔閭,“老爺,您嚇到灃少爺了?!?/br> 崔閭也發現了,一時怔了怔,忽爾大樂,攬著孫子笑的眼淚花直冒,拍著他的后背安撫道,“沒事,別怕,祖父是好久沒與我兒親近了,一時情不自禁,灃兒嚇著了?嗯,以后習慣習慣就好了?!?/br> 說著摸了摸他的頭,嘆息,“小小年紀的,別整日關房里看書,也出去走走,若嫌江州人多眼雜,回頭我讓人陪你過江去保川府玩玩去,或者,等你五叔在北境站穩了腳跟,你也可以去北境開開眼界,總之別關成個呆書生,我們家呀,還暫時輪不著你cao心,家族榮耀,府宅事業什么的,自有祖父和你爹呢!你這年紀,就該四處多走走看看,別太拘著自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