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崔閭靜靜聽著,這些都是他不曾知道的朝堂硝煙,雖不見血,卻處處刀鋒相見。 凌湙斂目,垂眼繼續道,“城門吏雖位卑,在那些高貴人眼里,是賤藉之輩人才干的事,可那也是最能探查到各府動向的職位,普通的小吏沒有受過朝堂爭斗的洗禮,也認不得來往各世家勛貴府邸的人物系別,想要靠蛛絲馬跡提前獲知各府的動向,推敲他們相互之間關聯的門第網,就必須得有一個有眼識之人蹲在那里,沒有比這些年參遍了滿朝文武官員的御史更合適,他的政治眼光,會替……他過濾掉九成無用消息,并提前憑蛛絲馬跡,獲知那些人的下一步動向,好叫今上能有所準備,不至于每回都在朝堂對擂中,處于下風局?!?/br> 當今孤掌難鳴是事實,那些人欺的就是他無人可用。 凌湙嘆氣,到底是他留下了個爛攤子,叫那孩子匆忙上陣,如今真是舉步唯艱,日日殫精竭慮的,連往內庫里撈點錢,都要受百官參本指責。 一個沒把錢花在修園子,建墓園,耽于自己享受事上的君主,憑什么要受到如此苛待?撲風捉影般的臆測著帝王,往后即將開展的驕奢yin逸般的生活?論驕奢yin逸,誰能比得過那些世家勛貴呢! 真是個顛倒黑白的說詞,叫人怎么能不氣,怎么能不起殺心? 凌湙習慣性的去摸腰間上的佩劍,他的趁手兵器是刀,斬-馬-刀,可現在卻時時佩柄劍,還是所謂的文人君子劍,為的便是在他怒急時,提醒自己,按捺殺意。 崔閭敏銳的感知到了太上皇的怒意,忙立刻拱手出聲,打斷他深陷回憶里的不良情緒,“多謝寧先生為我解惑,江州離朝堂甚遠,如此,今后若再有令我不解之迷,還望寧先生不吝賜教,切勿敝帚自珍??!” 凌湙瞟了他一眼,哼了一聲,終是收斂了脾性,點著他道,“你倒是很會用人,怎如此肯定我會為你分解朝堂局勢?嗤,寧某是該了你的么?” 崔閭輕咳,哈哈打馬虎眼道,“這不是近水樓臺么!” 兩人心知肚明,相視而笑,郁氣倒是一掃而空。 可不就是近水樓臺么! 再沒有任何人比眼前這位更了解當朝的局勢了,并且手中還有朝堂動態第一手的信息門路,崔閭當然眼饞,此時不蹭個信息差,都對不起他現在這么個便利條件。 正氣氛輕松著,那頭前堂處就傳來了一陣sao動,有衙差焦急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跟著就是凌嫚的聲音,尖厲里帶著哭音,“去叫大夫,快點去叫大夫?!?/br> 王聽瀾一身血的被人抬了回來,人整個昏昏沉沉,卻還緊緊拉著凌嫚的手,嘴里無意識道,“別哭,別動手,別殺人,jiejie沒事,沒事,回去找主上?!?/br> 第071章 第七十一章 王聽瀾今日去的是南城, 南城破敗且逼仄,民房低矮無序,搭建的人車難行, 有些地方想過就得側著身子挪過,各種動物糞便,以及人為造就的臟物, 全攤在狹長的爛泥地上,人腳踩上去, 連隔夜飯都得吐出來。 但這里, 卻住著將近小兩萬人口,老人孩子占了近一半,青壯閑漢約有三分之一, 剩下的全是大齡婦人以及卡在婚嫁之齡的姑娘, 一個全州府最貧窮臟亂差的地方, 也是鰥夫和老光棍最多的地方,這里的姑娘是不允許外嫁的, 基本全在內部消化,且是以親換親的那種嫁娶法。 崔閭上任之初,并騰不出手來整治這塊地方,東西二城,以及他就任的衙署所在的北城,分豪紳、富紳, 與平民, 內城以衙署所在的北城門正中心為起點,繞西往東為半圓內的地方, 都屬于生存條件很好的富裕區,便是佃著嚴修土地耕種的佃農, 實際上的生活也強過府城以外的縣鎮百姓,而外城則與小部分西城接壤,與南城共用一條飲水渠,再往東連接近碼頭處,形成南北兩個半圓,也就所謂的內外城區分。 仿如南北兩個天塹,當內城人聲鼎沸的商超,匯聚了整個府城人來購物時,南城門這塊地方,卻似被遺忘了般,天未暗燈便熄了,整個區域陷入安靜的死寂中,偶有一兩聲嘈雜的怒罵哭泣聲,都似見慣了般,無人理會,什么內城逛夜市,商超購物優惠等翻天覆地的改變,都映射不透這里,生活在這里的人,依然麻木的過著從前的日子。 整個南城門里生活著的人,之前都有一個共同身份,便是罪民家屬,比如偷雞摸狗又夠不上誅連的犯徒,其家人就會被剝奪居住條件的優越地,全家趕至南城門里自生自滅,后來從東西城也流過來了一些人,卻要么是灶戶家里失了勞力,被排擠出圈的孤兒寡母,要么就干脆就是遭逢突變,躲這里來自暴自棄的,總歸是,南城門這片地方,尚沒有受到江州變革后的任何惠利。 這里的人似是被府城內的官老爺給遺棄了一般,另三個門是不許踏足的,連最臟最累的倒夜香的活計,他們也沒資格做,唯一生存所需的來源,是從另三個門倒出來的泔水和垃圾,撿食廢棄之物,便成了他們每日的循環,人生前景近乎斷絕。 九家傾覆之夜,江上船仗正酣,那落水的將士和匪寇,那樣的在水中掙扎戰斗至力竭,沿岸的漕運幫眾,有力出力,哪怕是為了崔閭當時喊出口的賞銀呢?好歹他們拼著命的參與了,要么撈人要么補刀,總歸是沒有干瞪眼看著。 但這最靠近碼頭處的南城人,根本叫不動,哪怕崔閭當時喊的身價銀子足夠高,撈一人而足以富全家,也依然喊不動這些人來幫忙,就只曉得抄著手看熱鬧,并伸長了脖子指著落湯雞似的碼頭幫眾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