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師……哦,郭師傅,來喝一杯,先用酒將胃暖了,后頭再吃這些江鮮海物,就不容易鬧肚腹了,嘿嘿,我的經驗之談,你得信我?!?/br> 說著,就將提出去的酒給幺雞滿上,兩人杯對杯的開始拼酒。 他說的也不純是勸酒之言,既要準備往東桑島去,有些人文關懷是要照顧到的,當然在將士之中,也有海產品不耐受的,一吃就拉,也有當時不拉,隔上幾個時辰再拉的,總歸是對這種食物不大適應,可船行海上,大多食物難保存,吃魚鮮就成了主要食物來源,不把這毛病治好,他是不敢全力出軍的,因此,近幾日,他就摸索出了以毒攻毒之法,讓那些對海物不耐受的將士,全扎堆吃飯,只在飯前必得讓他們每人喝一盅。 打仗當然不能喝酒,可軍中海量人占九成,這一兩盅的小酒風一吹就散了,用來治這拉稀之癥倒是好用,比喝止滯藥來的實際,畢竟船上可沒有人專門熬煮湯藥,酒缸卻是可以搬了就走的。 凌湙看了一眼,笑著沒說話,他那時代海鮮兌酒,神仙難有,可在江州這塊吃米都得算計著吃的地方,釀酒似乎奢侈了些,普通百姓完全是吃出了抗體,習慣了。 至于崔閭這等手握巨資的鄉紳豪財,家里當然有酒類儲藏地,就跟嚴修府里有一地窖的酒一樣,他的酒喝起來是不會心疼費糧食的,因此,也練出了海量之姿。 席上備了兩種酒,一種是水路通后,從北境那邊運過來的高度燒白,還是凌湙三十年前為打涼羌,凜冬寒苦為將士們提煉出來的暖身物,比之別地的普通酒水,烈了不止十倍,量淺的人一杯就要倒。 另一種就是從嚴修府里抄出來的舶來洋葡萄酒,裝在近日風靡富人區的琉璃盞里,被亭內燭火一照,真是看的人心醉又美,但崔閭卻是碰都不愛碰,整壺都擺在對面人夠手能得的地方。 武弋鳴當時看見此種酒時的一句無心之言,叫崔閭記在了心里,是以在備席的時候,特意吩咐了崔誠,備上了這種酒。 果然,對面之人對此酒更情有獨衷,醇香精釀的燒白竟受了冷落,只有崔閭一如既往的愛它。 喝酒見人品,嗯,他兩個人喝不到一起去。 崔閭獨斟獨飲,一時間與對面之人竟似形成了楚河漢界,誰也沒先開口,一頓哐哐的先炫光了整壺酒。 他卻是不知,對面凌湙今晚挑了洋葡萄酒,并非是從心里喜愛,而只是喚起了他久未記起的前世,一種借物思鄉之情,雖然那個鄉想起來也沒什么好思的,都無親無掛的一身輕,可畢竟是關聯著自己的來處,看見這舶來洋酒,竟有一種久見鄉俚的親切感。 混跡國外雇傭軍圈,臥底各方勢力交織地時,每執行一次生死任務時,他都會和身邊的同伴碰上一瓶劣制洋酒,他其實更喜歡喝自己家鄉的白酒,可為了徹底弱化掉自己的來處,他連喜好口味都不敢有,只為能讓自己與周圍人融合的更徹底,混同成一個出處一種來歷。 凌湙執著琉璃盞,將之舉至自己眼前,透光望著紅稠的液體,抻著一條胳膊望向鄰坐之人,吐出一口酒氣,“這酒得配著煎牛排,飲用時得提前倒出來醒好,若有冰鎮則口感更醇,崔府尊試試?” 如此精致的吃法,只在他嘴上過過而已,實際上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有時候連劣制紅酒都沒錢購買,就跟灰姑娘夢想里的溫暖壁櫥,這紅酒配牛排,也只是他于困頓之際,安慰自己的精神記語。 為什么要如此執著的打地主分土地?哪怕明知現行的政策,與實際社會進程相違背,很有可能到頭來功虧一簣,枉費了他打下來的江山,可他仍舊頭鐵而強勢的,想要與整個世勛圈對抗。 他就是吃夠了流離失所的苦楚,很知道家無恒產時的那種漂泊無依感,若身有依伴,誰又肯拋家舍業,尋求那不安定的刺激? 他那時代的房價為什么年年節節高?因為人的潛意識里是沒有安全感的,只有一處獨屬于自己的地盤,在身心俱疲時可以躲進去舔舐傷口,那是從心的需求,人類的必須品。 可這得建立在土地國有的基礎上,分與民眾一起享用,而不是全都掌握在權貴世家們的手里,成為他們汲取暴利的途徑。 他想先替百姓們求個安身立命之所,哪怕遇災年荒禍,只要地在家在,這空曠的土地上,就不會有十屋九無人的情況發生,用地綁住了人,才會有人為地為家的奉獻之舉,建設不止是建一棟建筑,建的也是人心,只有安定的人心,才會衍生出人口的發展,人口多了,勞動力自然就上去了,后爾再帶動消費,商業也就有能騰飛的土壤,等等等等諸多念頭,都從腦中晃動而過,逐漸匯聚成如今的現實。 人終究不是神,哪怕他帶了重生的掛,也依然對現今的局勢,充滿了功業未成的遺憾,哪怕再表現的自信,都無法擺脫受社會進程而束縛住的手腳,受天道拘役。 凌湙借著酒力,將土改后的環環相扣之利弊一一道來,傾吐著這些年微服探訪的結果,手尖輕扣著桌面,聲帶冷寂涼薄,“百姓苦,世道苦,我不能說憑此一朝就能改變社會大環境,但有些事總要有人做,總要有人站出來當先驅,我當初……沒有料到形成規制的宗族地方制,會有那么大的反噬力,竟有能與……至尊位抗衡的實力……”敢與皇權相抵,那是動了多少人的蛋糕??!